第二十八章 此心安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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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離小巷數條街的地方。
    一個女子擋在了蛇信女子與打更老人麵前。
    女子衣著簡單,好似尋常人家的賢惠小娘,也未曾佩戴兵器,甚至走路都有些趔趄。
    那被阻擋的二人,卻同時皺起了眉頭。
    來者不善。
    在更遠的地方,一個胖子和一個青衣老者站在一座小屋的屋脊之上,身前有一層透明的薄膜鼓蕩。
    胖子不住擦著汗,“仙師,用不著站這麽近吧,這萬一被餘波牽扯到,我這兩百多斤肉可不夠看的。”
    青衣老者皮笑肉不笑,“王爺不必擔心,我這‘萬頃碧波’的神通,若非修為穩穩超過我,斷然沒有被發現的可能。”
    他眺望遠處,莫要說超過自己了,就目前這些小打小鬧,恐怕連能與自己比肩的,都是鳳毛麟角。
    大觀王朝的修行界,好生無趣。
    一點沒有王爺樣的胖子依舊汗如雨下,一身肥膘不斷顫動。
    青衣老者皺眉,“又怎麽了?”
    胖子抹了把臉,“仙師,我恐高啊。”
    青衣老者眼中不屑之色更濃,“有我在,怎麽會讓王爺掉下去?不過王爺手底下,居然還有一位四境的女子劍修,這可讓老夫沒想到啊。”
    胖子又是晃動了幾下,好不容易才保持住平衡,喘著氣說道:“仙師再看看?”
    青衣老者輕咦一聲,皺起眉頭,“怎麽又由四境入了五境?不對,這五境不太對,並無氣海升蓮台之象。”
    胖子嘿嘿一笑。
    青衣老者又仔細看了看,這才恍然大悟,搖頭說道:“居然是以心血催動,強行提境,這才有了偽五境的光景,從此自絕修行之路,這代價,不可謂不大啊。”
    胖子眼神晦暗不明,“都以為那三品武夫才是王府的死士,就以為本王是真正的軟柿子了,誰能想到這女子劍修,才是本王的真正殺招?”
    “這些年來,要不是本王四處搜羅天材地寶,這本家破人亡,又身受重傷的薛湄如何能恢複傷勢,達到如今的地步?張水根先前為了去尋那些藥材,得罪了多少人,若不是本王攔下,他們能安心過太平日子?”
    被胖子稱作老仙師的青衣老者撫須,輕描淡寫地說道:“王爺的手筆不小啊。”
    胖子揉了揉臉頰上的肥肉,微微側過頭,好像是在看遠處的對峙。
    隻不過眼裏卻露出了一絲掩飾很好的鄙夷。
    另一邊,女子重重踏出一步,緊接著又是數步邁出,向那老人與蛇信女子衝去。
    手中分明無劍,劍氣卻無比充盈。
    小街上的青石磚瓦因氣浪而一片片開裂,直至被席卷,混合成一道龍卷,向南疆的兩名死士撲殺而去。
    風雨驟至,南疆二人迎身而上。
    生死之差,隻在一瞬。
    狂風席卷之後。
    勝負已分,生死亦分。
    頭發花白的打更老人頹然倒地,雙目睜大。
    不知怎麽的,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少年時,部族的巫蠱祭祀挑中了天賦極佳的他,潛心教授修煉之法。
    除了南疆術法外,還有一個戴著麵具的人教習他劍術,並傳授敵國大觀的官話與禮儀。
    當時他並不知道為何要學這些,直到有一天,他被告知要去前往大觀執行一項隱秘的任務。
    臨行時,部落裏自己心儀的少女對他遙遙招手,他那時尚且不知道此次北去要去多久,心中暗暗想著,等自己回來了,就打一套上好的銀首飾,娶她成親。
    沒想到,一去便是無回。
    這六十多年的風風雨雨,暮去朝來,怎麽好像就隻有一瞬啊。
    而今她成親了嗎?老去了嗎?還記得我嗎?
    老人輕輕呢喃了一聲,慢慢閉上雙眼,死前依舊朝向南方。
    那薄紗女子已經失去了蛇類的特征,雙眼無神的躺在地上,手指不斷顫動。
    臉色蒼白,搖搖欲墜的薛湄看都沒看她一眼,徑直從她身旁走了過去。
    你我都是過河卒罷了。
    薄紗女子慘笑一聲。
    這二十多年,所有的喜怒哀樂都被藏在了心底,好似一座石像,真是活夠了。
    她想到這些年來唯一一個真正關心過她的男子,是那座富貴宅邸中的一個小小家丁。
    她那時總被宅子中的管事刁難,有時候一整天都沒飯吃,是他偷偷給她送了飯,其他人都不關心她的喜樂,隻有他,在自己偶爾露出笑意時,也會跟上一個傻笑。
    後來她犯了大錯,本來大不了就是被逐出家門,重新來過的事,那傻小子卻自己頂了包,被打斷了雙腿趕了出去,據說有一個冬天沒熬過去。
    死了。
    他也隻是一個普通的大觀人而已。
    女子右手攀附上自己的心髒。
    真想知道自己的這顆心,是不是石頭做的啊。
    她重重歎了一口氣,再無聲息。
    薛湄步履蹣跚地走過這條並不長的街道,麵如金紙。
    她用手捂住嘴,一滴滴殷紅的鮮血從指縫間流下,在地上綻開一朵朵鮮紅的花。
    她在找尋著什麽,卻漫無目的,好似沒頭的蒼蠅。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走到一處小巷之中,張水根正靠在牆邊。
    還好,還好,還有氣。
    她用最後的力氣抱起自己的丈夫,就如同張水根在初相識那天抱起她一樣,向巷子口走出。
    沉睡中的張水根眉頭皺起,似乎感覺到了什麽,費勁地再度睜開眼睛。
    薛湄對他笑了笑,一滴眼淚掉了下來。
    “對不起。”
    張水根用手抹去她臉上的淚水。
    “沒關係的。”
    他又沉沉睡去。
    一直緊緊跟著薛湄的青衣老者看向身旁的胖子。
    “王爺,就讓他們這樣走了?”
    那胖子轉頭問道:“不然呢?”
    老者皺了皺眉頭,做了個手起刀落的手勢。
    倒不是是他想管閑事,那女子劍修先前展露出來的手段,倒是讓他有些心動了。
    當然,也僅僅是心動而已。
    胖子揉了揉自己的臉頰,“這海外仙島,是不是風吹日曬的,不光臉皮黑,連一顆心都變黑了?”
    老者勃然大怒。
    名為李隆睿的胖子又擺出一副笑臉來,“開玩笑的,開玩笑的,我這人一緊張就喜歡胡亂說話,仙師可不要動怒。”
    青衣老者冷哼一聲,不好發作,實則殺機已起。
    那條小巷之中還躺著三個人,皆是少年模樣。
    周衍,沈聽,阮自安。
    青衣老者衣袂揚起,踏出一步,轉瞬便出現在周衍身旁。
    沈聽顯然是一副市井少年的模樣,身上沒有任何靈氣波動。
    阮自安的法寶全部毀在了那一劍之中,唯一能入的了老者眼的法袍寒潭,此時也已破破爛爛。
    隻有周衍,那枚玉佩狀的小洞天依舊掛在腰間,呼吸平穩,不似受了重傷,隻是不知為何,依舊沒有醒來。
    老者向空中一抓,那枚小洞天和地上失去金色光澤的書冊便落入了他的手中。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彈弓在旁。
    即便打不著黃雀,螳螂肉也是肉啊。
    就在此時,一個白色的頎長身影突然從天而墜,頭下腳上,在即將觸及地麵時,一個回旋,瞬間恢複正立的姿勢,穩穩落地。
    剛好擋在了青衣老者與周衍之間。
    那是個生著雙桃花眸子的青年。
    青年吹了吹散在眼前的黑發,不客氣地伸出手。
    “東西還來,放你一條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