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電梯從地下停車場抵達一樓，電梯門徐徐打開，演員工會的景象映入眼簾，和想象中的畫麵稍稍不同，以米色和黃色為基礎的裝潢透露出一種柔和的氛圍，隱隱有種圖書館的感覺，反正和電影無關——
    前台，負責接待，旁邊堆放著一疊資料。
    門口，設置等候區，有些人百無聊賴地坐在那兒，因為沒有智能手機，但他們依舊不折不扣的低頭族，翻看著報紙和雜誌。
    斜前方，公告欄區域，一位穿著毛衣開衫的黑人眼鏡女士正在上麵書寫，密密麻麻的都是招聘信息。
    盡管現在已經是二十一世紀，電腦普及率全麵上升，但至少在2000年的當下，互聯網的便利性還在等待進一步挖掘，複古而老派的招聘信息依舊備受歡迎，演員工會的硬件設施更新速度還是不夠快。
    站在原地細細打量一番——
    紅色。黃色。綠色。藍色。
    不同顏色的粉筆代表不同性質的劇組、不同屬性的要求、不同等級的緊急情況等等，每個人都能夠根據自己的情況尋找到試鏡信息。
    以前聽說，好萊塢一年製作三百部電影，粗粗一聽，還不覺得什麽，甚至有些意外，就隻有三百部？
    但現在親眼所見，“三百”這一數字所提供的工作機會宛若海浪一般撲麵而來，整個性質就截然不同。
    “請問……”
    前台注意到了安森的腳步，停留在原地，就好像哈利-波特首次進入霍格沃茨一般，禮貌地出聲詢問。
    察覺到安森望過去的視線，前台展露一個甜美的笑容。
    “請問我有什麽能夠幫忙的嗎？你應該是首次前來工會吧，我可以為你做一個簡單介紹。”
    親切，禮貌。
    安森啞然失笑，“看來，我的臉上就寫著生疏一詞。”
    前台的眉眼完全舒展開來，“我更願意稱之為朝氣。”
    朝氣？
    細細品味，這一個形容詞，不僅恰到好處，而且意味深長。
    安森不由多看了前台一眼。
    果然，即使隻是前台也曆經滄桑。
    安森有些好奇，朝著公告欄投去一個視線，“所以，在這裏大浪淘沙，是否有什麽特別的訣竅？”
    “大浪淘沙？”前台重複了一遍，眼底的笑容漫溢出來，“也許，運氣是唯一的答案。”
    安森莞爾。
    的確，對其他人來說，確實如此；但對他來說則不是，來自2023年的記憶，就是一個無窮的寶藏。
    安森嘴角輕輕上揚起來，“一會兒我應該前往教堂做一下禮拜，你知道附近的教堂嗎？”
    “哈。”前台一下就聽出來安森的玩笑，表情完全舒展開來。
    安森沒有再繼續寒暄，“安森-伍德。我有預約。為了避免遲到，不如將我們的峰會對談稍稍往後挪一下。”
    “哈哈。”前台笑容滿麵地看向一樓唯一一台電腦屏幕，心情愉悅地敲打一番，屏幕以龜速刷新出信息——
    達倫已經提前完成預約。
    “噢，這兒，安森-伍德，四樓，407，安德魯-奧康內爾（andrennell），你直接上去就可以了。”
    安森展露一個笑容，“謝謝。”
    前台抬起頭來，正好看到安森的笑容，心情也跟著明亮起來，“恭喜。”
    安森微微一愣。
    前台連忙解釋道，“你是前來簽約的，對吧？恭喜拿到角色。”
    安森恍然大悟，“希望這不是最後一次。”
    信手拈來的打趣，再次贏得輕輕的笑聲，然後安森就沐浴在目光之中走向電梯，前台忍不住站立起來，微微探出身體，注視著那個挺拔而瀟灑的背影，嘴角的笑容就沒有平複下來過，眼神裏波光流轉。
    一直到電梯門關上為止。
    ……
    叩叩！
    敲門聲在走廊的靜謐裏激起淺淺的漣漪，不需要等待，裏麵就傳來一個幹脆的聲音，安森順勢推門而入。
    文件。文件。還是文件。
    小山堆一般的文件。
    一進門，安森瞬間夢回高三。
    那時候，他們也是如此，將書籍、考卷、習題堆放在書桌四周，如同圍城一般，將自己團團包圍起來。
    文件角落，一雙穿著白色襪子的腳交叉疊放地放置著，視覺衝擊非常直觀——
    刹那間，就好像來到昆汀-塔倫蒂諾的拍攝片場一般。
    整個好萊塢都知道，昆汀最喜歡拍腳，有著自己的癖好。
    稍稍慢了半拍，那雙腳收回去，一顆生薑栗子頭猛地抬起來。
    那張臉龐之上的五官似乎全部都具有自己的性格，放飛自我，整個長相略顯潦草；但眉宇之間的粗糲氣質卻又巧妙地將五官整合起來，形成一種獨特的個性氣質。
    如果他出現痞裏痞氣的黑幫電影裏，應該非常適合。
    也許，昆汀的“落水狗”？
    又或者是蓋-裏奇（ghie）的“兩杆大煙槍”。
    “安森？”
    安德魯-奧康內爾叼著一支香煙，但沒有點燃，那香煙伴隨著說話的唇瓣運動而上下搖擺，眉宇微蹙。
    得到肯定答複之後，安德魯也沒有繼續客套。
    “條款。項目。細節。”
    “我已經全部溝通過了，沒有問題，剩下的隻是需要你確認一下。”
    “這份是保密協議。”
    “這份是演出協議。”
    劈裏啪啦地，根本沒有停歇，龐大的信息量劈頭蓋臉地就砸下來，展現出安德魯雷厲風行的姿態。
    盡管桌麵之上滿滿當當都是文件，但顯然有著安德魯自己的習慣，他快速抽出幾份文件，遞給安森。
    安森並沒有著急，在話語裏捕捉到一個細節，打斷安德魯，“保密協議？”
    安德魯叼著香煙抬起下頜眯著眼睛瞥了安森一眼。
    “‘老友記’這一季的拍攝已經接近尾聲，無數人都在好奇這一季故事會如何收尾。”
    “特別是錢德勒會如何向莫妮卡求婚，節目組必須對後續情節保密。”
    “看，他們甚至不願意把劇本發送給我，等待你簽署保密協議之後，劇組會親手把劇本交到你手上。”
    一個停頓，安德魯的眉宇微蹙起來，明明沒有點燃香煙，卻仿佛能夠看到嫋嫋煙霧籠罩臉孔一般。
    他微微往前傾了傾身體，如同犯罪電影裏的黑色交易一般，臉孔隱藏在光線的陰影裏，壓低聲音。
    “你知道現在有人願意出四十萬美元購買一集劇本嗎？”
    安森眉尾輕輕一挑，看來漫威防止劇透的手段，在好萊塢早就不是什麽新鮮事了，而是一種優良傳統。
    安德魯注意到安森的表情，卻誤解安森的想法，眉宇舒展開來，流露出一抹調侃的神色，重新坐直身體，又拉開距離，漫不經心地開了一個玩笑。
    “相信我，為了區區四十萬美元，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