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第十一章 府衙指望不上,看我們的了(國慶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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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彬哥兒,這邊!這邊!”
決明齋外,眼見七八個同窗神神秘秘地縮在角落裏,公孫彬心頭一哂,腳下轉向,走了過去。
通過線索的合並,得出了與司馬光共同合著《漢朝詭事錄》的人,很可能就是此次謀害他的凶手,破案思路也清晰了起來。
在太學裏散播謠言,毀掉司馬光身後名的人,極有可能是幫凶,甚至就是凶手本人。
所以一向不喜道聽途說的公孫彬,也湊了這份熱鬧。
發現這位真的過來了,那群學子顯然愈發興奮,交流著眼神,壓低聲音道:“你聽說了麽,司馬光的事?”
公孫彬淡淡地道:“聽了些,沒聽全。”
“那你可來對了!”
學子興奮,險些搓起手來:“我們起初以為,司馬光喪期與女子往來,已是大不孝,方才得知,那相會的女子竟是教坊司娘子,歌舞妙麗,司馬光還要為其脫籍呢!”
另一位學子不服氣了:“不是親外甥女麽?守孝時相會,方有不倫之戀……”
“還是官妓的說法更確信些……”
第一位學子道:“諸位可曾聽說司馬光的《西江月》?‘相見爭如不見,多情何似無情。笙歌散後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靜。’……這顯然就是與官妓相會後的描述啊!”
第二位學子搖頭:“我覺得還是外甥女之說更可信,諸位且看,司馬光這首《阮郎歸》寫夢裏桃源的,‘落花寂寂水潺潺,重尋此路難’!品!你們細品!”
眾人七嘴八舌,開始就司馬光的詞作進行分析。
每一個字眼,每一句詞意,都成為指向他與女子幽會的證據。
公孫彬本來還想忍耐著聽一聽,此時臉色越來越冷,最終冷到其他幾個人也不敢說下去了,訥訥地道:“公孫兄有新的消息?”
公孫彬脾氣上來了,也顧不上好好說,直接喝問:“誰第一個嚼舌根的?”
“讀書人的事,怎能叫嚼舌根呢?”
學子們頓時尷尬起來,有兩個人掃興地擺了擺手,轉身離去,但最先邀請公孫彬過來,也是分析得最起勁的那兩人,卻被死死盯住,隻能幹笑道:“大夥兒都這麽說!”“彬哥兒,我們也不知誰是第一個傳的……”
“我與閣下關係沒那麽近,請換一個稱呼!”
公孫彬冷冷地道:“你們不知道,卻能說得頭頭是道,我就當你們兩位是第一批傳的,等到司馬君實的案件真相大白,如果事實如你們所猜測的那般,倒也罷了,倘若事實不是這樣,謗訕同窗,行藝考核之中,我看能不能過關!”
剩下的幾人聽得麵色劇變,那兩位學子更是身軀一顫,冷汗涔涔而下。
太學不比國子監,能養著一個人二十多年不結業,太學是有末位淘汰的,如果想在這裏麵混日子,或者品行不端的,那是會被逐出去的。
“說!誰是第一個傳的?”
公孫彬再一次喝問。
兩人欲哭無淚:“公孫兄,我真不知道,我是聽卓春陽說的……”“我聽姚元卿……”
公孫彬轉身就走,去尋了那兩位,然後發現他們也是道聽途說。
這般兜了一圈下來,花費了兩個多時辰,眼見半天過去,夜色降臨,依舊不知誰是第一個傳的,反倒多了不少爭執。
公孫彬頗為頭疼。
若是街頭市井裏的謠言,三人成虎,追溯源頭幾乎是不可能的,可太學終究隻是一座學府,學子數目有限,還是擇優入選。
當然有才學,不代表品性上佳,更避免不了八卦好奇。
所以他一路走來,發現有四成學子在談論司馬光的風流豔史,三成學子保持緘默,剩下的三成則頗為擔心自身被影響。
正如之前馮京顧慮的那樣,如果司馬光從一個人人稱頌的道德君子,一下子淪落為人人喊打的虛偽敗類,太學的名聲也要受到牽連。
這般區分後,範圍更加縮小,結果按圖索驥查下來,卻一無所獲?
正站在原地,思索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公孫彬目光一動,就見包默成從學舍後麵走了出來,皺著眉道:“怪不得一路都沒見到,伱怎麽跑那裏去了?”
包默成道:“我問了不少同窗,都不知謠言的源頭,便去了後院。”
“後院都是些雜役在忙活,還有監院和書辦所居,你去哪裏……等一等,難不成最初傳出這個消息的,是教職之人?”
公孫彬眼睛一亮:“是了!我怎麽把他們給忘了?教授、講書、齋長、齋諭、監院、書辦,甚至後廚和學舍的雜役,如果最初的消息是這群人泄露出來,學子受了影響,再互相討論,難怪我怎麽問都問不出來了!”
包默成點了點頭:“我已經初步有了懷疑的對象。”
“這次是我輸給你了,小黑子!”
公孫彬大方承認,興衝衝地道:“事不宜遲,趁著知遠去開封府衙未歸,我們去拿人!”
“不行!”
包默成搖頭:“我們倆不夠,你雖習武,卻無多少廝殺經驗,我更擋不住賊人走脫,若是被嫌疑人跑了,那便前功盡棄!”
公孫彬有些不服,但看著這個黑麵孔攔在麵前,斬釘截鐵的模樣,也知道拗不過對方,嘟囔道:“若是知遠在就夠了,他的武功不在我之下,我們倆人之力,便是江洋大盜都能拿了,何須去勞煩旁人?”
“呦!能與彬哥兒旗鼓相當,是我的榮幸!”
笑吟吟的聲音傳來,狄知遠的身形悄然出現,對著兩位抱了抱拳:“幸不辱命!”
公孫彬喜道:“開封府衙認可我們的推理了?”
狄知遠正色道:“潘判官聽了後,認為不無道理,但我們必須給出進一步的實證,才能讓府衙的追查隨之改變。”
包默成道:“這個在太學裏散播謠言的人,就是實證。”
“不錯!所以我趕回來了!”
狄知遠忙活了一個白日,依舊精神十足,摩拳擦掌地道:“誰是嫌疑人?我和彬哥兒合力,去拿了!”
他對此很有底氣,因為除了明麵上的少年偵探團,後麵還有兩名護衛,那可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必要之時,會合力出麵擒賊的。
包默成顯然認可這位參與,能夠捉拿賊人,不再遲疑:“兩位可記得後廚的邢娘子?”
狄知遠道:“手特別抖的那個娘子?”
公孫彬怔住:“廚娘?”
泰定六年,太學劃分為內舍外舍,當時就選擇優秀的百名學子為內舍生,由朝廷直接供給飲食,剩下的為外舍生,不收學費,也可以一並在官廚就餐,但需要交錢,家庭貧困者減半。
對了,官廚就餐,是一日三頓。
保證學子的營養。
所以從那時起,幾乎所有的太學學子,都在官廚用餐,哪怕出身富裕,家境條件好的,一般也不會大中午的特意回京師家中,大家一起在學舍增進同窗之間的友誼。
自然而然的,某些廚娘的地位就重要起來,這位邢娘子的手藝便最受天南地北的學子認可,隻是盛菜時每每手抖得驚心動魄,明明是官府出錢的……
“如果邢娘子真是最初傳出謠言的人!”
狄知遠頷首:“那就是借助早膳,四人一桌,口口相傳,都以為是上一桌學子議論,卻不知根本是傳膳之人有意散播!”
公孫彬道:“那還等什麽,拿人!”
兩人對視一眼,快步朝著後廚而去,眨眼間沒了蹤跡。
包默成本就跟不上這兩位習武的步伐,卻也不緊不慢,從另一側盯住。
遠遠觀察,廚房炊煙嫋嫋,正是做晚膳的時候,由於要供給六百學子的吃食,雜役進進出出,忙碌非常,沒有傳出什麽響動。
足足等待了兩刻鍾,包默成眼見狄知遠和公孫彬走了出來,臉色沉凝,這才迎上:“怎麽了?”
“邢娘子午膳後不久就離開了,說是家中有事照料。”
狄知遠道:“我們搜尋了一遍,又問了與她關係好的廚娘和雜役,都說這次告假很是突然,匆匆離去,恐怕是察覺到了危險。”
公孫彬冷聲道:“她跑不了!我們這就去她家中追捕!”
狄知遠並不認同:“她家在外城,如今天色已暗,這個時候出城擒拿嫌疑犯,就不是我們三個人能夠辦到的了,去開封府衙告知潘判官吧!”
包默成讚同:“正該如此!”
公孫彬咬了咬牙,有些喪氣,但也沒有一意孤行,歎了口氣:“行吧,去府衙……”
狄知遠內心深處其實也希望,犯人能由自己一行親自擒拿,讓案情真相大白,那多威風凜凜!
但與自己的麵子相比,還是父親從小教導的為人準則,更加重要。
不過當他們來到府衙,卻發現,同樣受到父親教導的不止自己,還有灰頭土臉回到呂府的呂公綽。
“權知開封府事,乃溝通內外的京畿要員,通往兩府的最後一步,真正要做到的是維係京師各方的穩定,刑偵破案隻是小道,交予麾下的判官推官便是,根本毋須親力親為……”
“這個觀念不能說錯,但已是過去的古舊想法了!”
“現在的朝堂變化是,官家對於案情很是關注,對於破案也有一份純粹的喜愛,群臣便是不擅長此道,都要努力迎合,你居然站到了破案緝凶的對立麵?”
“難道接下來誰入兩府,是那些食古不化的老臣說了算麽?愚蠢!還不速速回去,端正態度,用心追查!”
“是……父親大人!”
回府後被老父親訓得跟孫子似的呂公綽,捏著鼻子回到自己不忠誠的府衙中,將潘承炬喚到麵前,不冷不熱地交談了一番,認可其辦案的態度,接過了查案的指揮權。
於是乎,當狄知遠被領入府衙正堂時,坐在主位上的赫然是這位呂大府,審視的目光落了過來:“原來是狄大公子!這麽晚了,來府衙有何貴幹啊?”
按照家中排名,他確實可以稱為大公子,畢竟還有弟弟妹妹在,但此時對方的語氣顯然並不親善,帶著幾分咄咄逼人。
狄知遠麵色如常,並不動氣,一板一眼地行禮道:“學生拜見呂大府,此來府衙,是為拜訪潘判官。”
呂公綽眼睛微眯,心中忌憚。
小小的年紀就有這般城府,喜怒不形於色,將來還了得?
難怪朝堂傳言,這位要尚福康公主,那位狄相公甚至不惜提出,駙馬的製度有違人倫綱常,理應修改,引發了一番不小的爭議!
但在他看來,不過是以退為進罷了,終究是狄氏權勢太甚,狄進狄青,如今儼然是國朝文武間的頭號人物,倘若他們的子嗣再是人中龍鳳,承接朝堂大權,將來的國朝到底是姓趙還是姓狄?
官家哪怕再信任這對左膀右臂,久而久之,恐怕也是會生出提防的。
而狄知遠作為嫡長子,若是尚了公主,那狄氏一門對於皇權的威脅性自然大減,正如那些武將之女往往入宮為皇後,是同一個道理,朝局平衡之道罷了。
一念至此,呂公綽目光閃爍,試探著道:“府衙今日有要案在身,潘判官正在外追查,無法見你了,你若有事,本府願意為你轉達。”
狄知遠很敬重師兄呂公孺,卻沒想到呂公孺的親哥哥還跟自己鬥起來了,這四十多歲的人欺負自己一個九歲半的娃娃,也不害臊?
這樣的人將潘承炬壓住,自個兒接過斷案大權,恐怕是會壞事的,狄知遠眼珠稍稍轉了轉,同樣試探道:“多謝呂大府,學生來此確有要事,懷疑太學後廚廚娘邢氏,與同窗司馬君實遇害案有關!”
“哦?”
呂公綽心頭一動:“你仔細說說,為何懷疑這位廚娘?”
狄知遠言簡意賅地道:“有關司馬君實在喪期與女子私會相好的謠言,疑似邢氏傳播,後匆匆告假歸家……對了,她打菜時手還很抖……故有嫌疑!”
呂公綽等了等,愕然道:“沒了?”
狄知遠道:“沒了。”
“這什麽理由,簡直胡鬧嘛!”
呂公綽啼笑皆非。
這麽小的郎君,破案是不可能的,他之前詢問,是認為或許是狄相公於背後指點,為兒子鋪路,可現在想想,真要是那樣的情況,對方怎麽也不可能將線索透露給自己。
所以真就是小孩子胡鬧,呂公綽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去!去!回家去吧!”
“望府衙早日破案,令真相大白,學生告退!”
狄知遠也不爭辯,再度行禮,一路走出,對著等在外麵的包默成和公孫彬,露出複雜的笑容,有些錯付信任的失望,又有些莫名的興奮:“開封府衙指望不上了,去外城捉拿邢娘子,追蹤線索,要看我們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