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暴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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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吉托與茶!
    盛銘禮是典型的alha人格,他的信息素是苦艾酒——冷漠,辛澀,帶著強烈的壓迫感,小時候在家裏盛席年偶爾能聞到。
    他從小就討厭這種味道,而此刻它被鎖在抑製器之下,不透露分毫。但是盛席年依舊覺得這種壓迫與專製已經深深刻在了盛銘禮的性格裏,並從一言一行中體現。
    比如此刻。
    盛銘禮隻在說了盛席年進門時說了一句話,便低頭繼續看報表了,連讓盛席年坐下的意思都沒有。直到過了近一個小時,他看完了所有文件,才淡淡說了一句“可以,業績還看得過去。”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陰沉沉的天色,明明出門時還是好天氣。盛席年站得很直,並沒有因為對方一句難得的誇讚而欣喜,隻是抬眼看向盛銘禮,道“是嗎,我以為您覺得盛席文會比我做得更好。”
    “這是對我的調動有意見?”
    盛銘禮不見動怒,隻是笑了一聲,“論才幹,他當然不如你。更何況你才是我兒子。但是因為我把雲城全部交給你,大哥家那邊意見一直很大,更何況——”
    盛銘禮抬了抬眼皮,與盛席年對視,眼神鋒利如刀。
    “聽說你最近在搞自己的公司?”
    他語氣平和,仿佛真的是一位慈父。“年輕人想要自己創業當然是好事,但是你要明白,小打小鬧永遠成不了氣候。我相信你,所以已經給你鋪好了路,你隻要按照我給你的規劃走就行了。其他都毫無價值。”
    盛席年似乎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話,反問道“是嗎,我以為你給我規劃好一切,就是因為不相信我。”
    “你不相信我遺傳於我母親的基因,認為我是個無法成才的廢物,所以才會極端厭惡我和我母親。以至於母親不堪忍受的跟你離了婚。而你嚴格規劃我的人生,包括我的學習、生活、工作、婚姻。一旦失誤,你就覺得我果然不配成為你的兒子。”
    盛席年難得說這麽長一段話,對著自己的父親討論自己的出身,但他的語氣依舊平靜無波,盛銘禮的麵色卻在他平淡的語氣裏陰沉了下去。
    “我不該嚴格對待你?憑你自己的天分,如果不是我嚴格的對待你,盛家多的是人,你以為你能坐在現在這個位置上嗎?”
    盛席年沒有回話,他突然想起來某天晚上杞星躺在他旁邊,小聲的安慰他——“我覺得你很聰明。”
    “更何況我給你安排的不夠好嗎,讓你留學、讀博,還有你的婚姻,我聽說你跟杞星的關係非常不錯。”盛銘禮冷笑了一聲,“他給你來送午飯,還替你出頭,把盛席文罵了一頓,你還一直維護他?”
    “難道你不喜歡他?”
    盛席年真的厭惡了這種自己一舉一動都在盛銘禮眼皮子底下的日子,他索性點了點頭,甚至抬眼對著盛銘禮笑了一下。
    “您說得對,我喜歡他,但我並不感激您。”
    “我喜歡杞星,不是因為您的高瞻遠矚,也不是因為一場躲不過去的商業聯姻。僅僅因為他值得我愛。隻要我遇到他,就一定會愛上他,不管什麽身份,何時何地。”
    辦公室在十六層,窗外有清晰的閃電劃過,接踵而至的是巨大的雷聲,但盛席年的聲音依舊清晰可聞。
    “你把這場婚姻當做我人生的籌碼,我把它當做我人生的饋贈。”
    杞星並不知道盛席年與他父親的這場對峙,昨晚花店新到了一批大馬士革玫瑰,都是有人預定了許久的名貴品種,準備做婚禮現場的花束。夏筱耳提麵命讓他早點來,她發起火來嚇人,杞星難得起了個大早,飛快的洗漱完後又照例去陽台看了眼花,發現居然有一朵花已經綻出花瓣了。
    杞星美滋滋的看了一會兒,又開始嫌棄人家長得慢,他推開窗看了一眼,天晴得正好,索性把陽台的窗子打開,讓陽光照進來。
    他把花盆放高了一點,才安心出了門。
    等到了花店,杞星待在店裏陪著人把花清點完,又陪著員工一束一束的修剪好,紮成花束。邊弄還邊想當初跟盛席年結婚的時候,所有花束都是由婚慶公司安排的,自己也沒在意,真是一點都不浪漫。
    不過還好,浪漫的從來不是形式,遇到對方這件事本身就已經足夠浪漫。
    還差兩束時夏筱從院子裏進來了,愁眉苦臉的對著杞星道“要下暴雨了,先讓他們把院子裏的花搬進來吧,待會再弄。奇了怪了,早上還好好的……”
    還沒說完,她就見杞星變了臉色,猛然間站了起來。
    “要下雨了?”
    沒等夏筱答話杞星就跑了出去,果然,天色已經完全陰了下去。杞星麵色發白,馬上掏出手機給家裏打了個電話,沒人接,阿姨應該出門買菜了。
    他今早偷了懶,沒開車,現在隻得一邊心急如焚的往家的方向跑,一邊揮手攔車,好不容易攔到一輛出租,杞星飛快的上了車,氣都沒喘勻。
    “去——”
    杞星小區名字還沒說出口,雷聲已轟然而至。
    大雨落下來了。
    這場雨聲勢浩大,整個雲城籠罩在大雨之中,雨水打在落地窗上,發出清脆的敲擊聲。盛銘禮的眼神落在盛席年身上,好像是憐憫,又像是憤怒。
    “所以你是不打算留在盛家了?你就這樣辜負我的信任?”
    盛席年沉默了片刻,看著盛銘禮,輕聲道“我小時候最不想辜負的就是你的信任,害怕你覺得我沒有價值。但我後來才發現,不管我做的怎麽樣,都會有人永遠信任我。”
    他衝著盛銘禮一點頭。
    “明天我來辦離職。”
    說完,他不再看盛銘禮的臉色,轉身出了辦公室。
    徐辛正等在門口,見他出來,遲疑了片刻才迎了上去。盛席年偏頭看向他,突然開口道“徐助理,你任職期間,我應該沒有對不起你。”
    徐辛的臉色瞬間白了下去“盛總,對不起,我——”
    “算了。”盛席年直接打斷他,“盛銘禮不會真的讓盛席文那個草包來當家做主,也不會把權力分給不相信的人,你幫他看了我這麽久,如果我沒猜錯,他應該會把雲城公司暫時交給你。”
    “恭喜你。”
    他的這句恭喜沒有任何其他意思,但徐辛隻覺得更加羞愧,還想喃喃的說些什麽,盛席年卻抬手製止了他。
    “我先走了,家裏還有人等著我。”
    他歸心似箭,就這麽走進了暴雨裏。回去的路上盛席年有意加快了車速,他聽見車外的雨聲,密集的,一下一下落在他心上。
    他想快點見到杞星。
    這種心情迫切得讓盛席年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以至於等盛席年推開門,他一眼就看到了陽台的人。
    杞星盤腿坐在那兒,陽台一片狼藉,全是折斷的枝葉,盛席年一眼就看見了地板上一抹粉紅,是那枝剛剛冒出頭的詩人科德娜,被暴雨狼狽的打落在地上。
    盛席年皺起眉,喊了一聲“杞星。”
    杞星才聽見盛席年的聲音,抬頭看著對方。
    “盛席年。”
    他聲音沙啞,盛席年走了過去,因為天色陰沉,光線晦暗不明,盛席年打開陽台的燈。蹲下身看著杞星,低聲問“怎麽了?”
    杞星想開口,但他鼻頭有點酸,隻能先低下頭,努力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一點。
    靠,因為這種事哭也太丟人了。
    杞星心裏這麽想,但眼圈還是紅了,他吸吸鼻子,開口說“盛席年,花開不了了。”
    他想和盛席年說聲對不起,又問問盛席年能不能換一束花,其實無盡夏也挺好看的,主要是生命力頑強……
    但還沒說話,盛席年先開口了,低聲道“它開了。”
    盛席年半跪在地上握住杞星的手,把他放在自己的胸口。杞星感受到他的心跳,透過單薄的襯衫一下一下傳遞過來,溫熱、有力。
    “開在這裏。”
    杞星眼裏控製不住的有了一點水汽。他心道不能怪我,是盛席年太犯規了。
    這麽想著,杞星放在盛席年胸膛的手微微蜷縮,拽住了對方的襯衫輕輕往下拉,盛席年順從地低下了頭。
    因為淋了雨,兩個人的衣服都已經濕透了,陽台的地板上還有積水,遍地是被雨打落的枝葉與花朵。
    ——但沒人在意這個。
    他們就這樣在風雨聲裏,安靜地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