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白鯊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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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茲並不是真的遷怒了白鯊家族。
    隻是那一刻,她突然發覺仿佛一切都已經沒有意義了。她在白鯊家族呆了十五年,在海妖的島上生活了二十二年,她也經分不清楚,究竟哪邊才是她真正思念的故鄉。
    假如她最珍惜最親愛的東西已經不在了,那麽為什麽不幹脆徹底一點,讓她把剩下的一切也同樣失去呢?
    當一個人幾乎被自責逼瘋的時候,總會有錯覺,似乎虐待自己就能夠些許地贖罪,即使她自己其實知道,那其實對自己犯下的錯誤毫無彌補。
    她在大陸上如同遊魂一樣遊蕩,大哥凱斯一直偷偷找人暗中護著著她,她知道,也並沒有說破。
    時間過去了好幾十年,在大陸之上,征服王威廉四世統治了大陸,皇室一夜之間病死,有人說議會掌管了權力,有人說新上任的女皇卡特琳娜二世畢竟是征服王的女兒,她一定握有實權。
    她做著平民的職業,端著盤子和酒杯穿梭在酒館裏,聽著那些認識或者不認識的人說起這些事,然後事不關己地微微地笑。她知道真相,可是那又怎麽樣呢,這一切其實都與她沒什麽關係。
    她有時候會與看著順眼的男人一夜溫存,有時候會在賭場裏度過一個晚上,揮霍剛剛掙來的金錢,她看著這片大陸從長達數百年的腥風血雨中安定下來,然後她睜大暗綠色的眼睛,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沒辦法真正地回到屬於人類的世界。
    時間已經太久,而人類的記憶太過於脆弱。她已經快忘記了海妖的模樣,有時候,她隻是覺得心裏空空蕩蕩的,卻想不起來究竟缺了一塊什麽。
    她流浪到了南陸的最南端的時候,在那一片冰原之中,看到了一個流量的遊吟詩人,獨自一人在冰原之中談著烏克麗麗,輕聲唱著關於夢的歌謠:
    有些夢很大,有些夢很小,有些夢隨風而去再也想不起來,有些夢滿是謊言,有些則終究成真,我做過了很多夢,可是我總是夢見你。
    我消磨了光陰,沉醉在夢裏,我飄飄蕩蕩,好像夏天裏的一朵雲,我做錯了太多事,我還能寫一首歌,送給你。
    那些在迷茫的夜晚裏驟然醒來卻回憶不起來的夢境慢慢清晰,莉茲貝絲停下飄蕩的腳步,在這片荒野之中開了一個小破酒館。
    酒館的生意很差,她的兄長凱斯也來看過她幾次,她這才發現,因為自己的事情,曾經那麽意氣風發的大哥漸漸變成了一個溫和而憂鬱的人。
    不是不愧疚的,隻是她也不知道要怎麽才能彌補,假如她自己都是一團糟的話。
    後來她有了一個常客,一個帶著比她更多的秘密、能夠共享寂靜的客人。
    再後來,那個客人笑著對她說:“你不會愛我的,因為你心裏有一個人。跟我一樣,再也不會愛上別人了。”
    “特維爾,你愛的那個人在哪裏?”她問道。
    “她死了,你愛的那個人呢?”
    “他啊,”莉茲歪著頭想了好一會兒,“也死了。”
    原來,即使連自己都以為自己徹底忘記了,心髒的疼痛感卻沒有忘記。
    在戰爭再度爆發之前,凱斯給她送來了一艘船。她乘著船久違地回到了海上,這一回,卻隻是為了逃避這一場混戰。
    她任由船隻在海上飄蕩,直到有一天醒來,天空中星星的位置如此熟悉,她才意識到,自己正停在那座小島曾經在的位置上。
    已經快一百年了,莉茲換了一身衣服,從船上找到白鯊家族潛水的魔法氣泡,慢慢地潛入海水的最深處。
    海妖曾經帶她來看過那隻蚌依然在原地,孤獨地製造著自己那已經比莉茲還要大的珍珠,要是她沒有到來,或許它的寶物永遠都不會有一個欣賞者。
    ——或許它根本不需要一個欣賞者。
    莉茲坐在蚌的身邊,閉上眼睛睡了一覺,直到空氣幾乎耗盡她才醒了過來。
    陽光照耀了下來,她看到陽光之中出現了有著一塊虛幻的晶石,裏麵安靜地躺著她沉睡的愛人。
    她以為自己隻是舊地重遊而看到了幻覺,然而陽光中慢慢地出現了的海神尼約得的殘影,帶著令人炫目的光芒,坐在那塊晶石旁邊。
    尼約得早已隨著黑暗與光明兩位神祗一起離開了這個世間,或許是因為等待了太久,他留下的殘影在光芒中已經開始模糊不清,莉茲聽到了尼約得的聲音:“你就是莉茲貝絲?我唯一的孩子因為你而違背契約陷入了沉睡。”
    莉茲因為太過於震驚而幾乎說不出話:“可是……他……”
    尼約得的聲音非常溫和,卻又似乎通曉一切:“孩子,你怎麽會認為黑暗之神的子民所記載的關於海神的一切,就一定是真相呢?我是海洋之神,我愛的我的孩子,又怎麽會因為違背契約而定下那麽苛刻的懲罰?”
    在最初的混亂之後,莉茲終於回過了神,她直直地看向尼約得的光影,直接了當地問道:“我怎樣才能救他?”
    “能喚醒海妖的,是同伴的歌聲。”尼約得的殘影苦笑了一聲,像是在說一個笑話,“我沒料到到最後,我隻來得及創造了一隻海妖就被迫離開。是我的過錯,讓這個孩子承受了數以萬年的孤獨。”
    莉茲定定地看著那晶石深處的身影,然後聽到尼約得問:“赫爾的子民,你願意放棄獲得死亡的安寧的權力,成為海洋的孩子麽?”
    ——
    轉變的過程並不痛苦,不過在完全轉變之前,她依然乘著船在海上旅行。
    她從海上撿到了特維爾說起過的女孩,也撿到過其他人類。戰爭給這片大陸留下了太多東西,然而這一次,這一切真正地與她無關了。
    等這一場戰爭結束的時候,她最後前往南陸的南端,在那個小破酒館的廢墟之上放上兩杯酒,看著那個老客人帶著如常的微笑如約前來。
    特維爾的目光掃過她那條盤在地麵上的細長魚尾的時候,似乎並不吃驚,隻是輕聲打招呼:“好久不見,莉茲。”
    莉茲舉起酒杯,向著特維爾致意:“如同約定,活著回來,再一起喝酒。”
    就如同之前每一次一樣,他們從來不談論以前,同樣也很少談論以後,就如同最可靠的老朋友,分享著彼此最寶貴的寂靜。
    “凱斯·奧托即將迎娶女皇。”這是特維爾唯一開口說的一句話。
    莉茲笑著喝完了最後一口酒,扔掉酒杯:“我會記得去給他送上海妖的祝福。”
    她甩動細長的尾巴躍入海洋,特維爾站起身,抬頭看著平靜的海麵上慢慢升起的新月。
    遠方傳來了海妖的歌聲,如此悠長而令人心醉,特維爾帶著微笑聽了很久,一直聽到那歌聲慢慢擴大,變成了重疊而彼此呼應的兩重歌聲。
    他高高地舉起酒杯,對著新月下的海麵微笑:“真希望你也在這裏,我親愛的的茱莉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