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媳婦眼淚嘩啦，中年人頓時生氣了。
    三步並做兩步，捉住小男孩往屁股上拍了兩巴掌。
    “二郎，是不是你又頑皮，惹嫂嫂生氣了？”
    這手勁是真的大，屋子裏灰塵彌漫，嗆得幾人咳嗽連連。
    男孩哇哇大叫，“沒有！俺才沒有！”
    “你幹什麽？二郎可乖了，幫我幹了不少活，你錯怪他了。”
    隨即，婦人撫著自己的肚子說：“剛才讓丫頭和二郎聽了聽，他們說我懷了四個。”
    小孩子的耳朵眼睛和嘴巴特別靈驗。
    農村有很多懷孕的女人，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找小孩詢問。
    類似——你看看我肚子裏是男孩還是女孩。
    小孩說男孩或者女孩，基本上八九不離十。
    這種事情沒法用科學解釋，概率也不頂用。
    兩個孩子都說聽到了四個聲音，那基本沒錯了。
    中年男子頓時大喜，“啊？好事啊！好事啊！娘子這是大好事啊，你卻哭什麽？”
    婦人沒有說話，隻是暗自垂淚。
    男人瞬間醒悟。
    是啊，眼下賣炊餅，生意好的時候，一天能藏七八個錢。
    可不是每天都生意好。
    趕上陰天、刮風、下雪，一整天都賣不掉幾個，隻能拿回來自家人當飯吃。
    男人又懷念起那個一口氣買幾十個炊餅的俊俏少年郎。
    以後再有賣不完的炊餅，就往那個小院走走。
    “娘子，你放心，俺會努力掙錢的！”
    中年男人臉紅脖子粗，局促的雙手無處安放。
    可是除了這句話，他也不會說什麽了。
    小男孩也昂著頭說：“俺……俺也跟著兄長一起掙錢！”
    婦人笑了，“你還小，什麽也幹不了。”
    說到這，婦人突然想起一件事。
    “對了，王子殿下開辦的學堂開春後就要招學生了，咱們可以讓二郎試試。”
    男人立刻搖頭，“那不行！俺出門在外，沒法在你跟前照顧，二郎留家裏你還能有個使喚的。他要是去念書，家裏的活誰幹，這要是有個事……”
    克夫寡婦，在街坊鄰裏的名聲本就不好聽，又嫁了個來路不明、相貌奇醜的外國人，街坊鄰裏更是指指點點。
    遠親不如近鄰？
    不存在的！
    這也是中年男人在薑國城中賣炊餅，卻不敢出遠門推車拉貨的原因。
    他得照顧家！
    沒有頂梁柱的家太艱難了。
    他雖然個頭不高，隻有普通人一半，卻咬著牙、踮著腳，撐起了這個小家。
    婦人笑著說道：“如果二郎能進學堂，就能在學堂吃住，念書學本事，以後要是念書有出息，還能抄書掙錢。”
    男人心動了。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
    二郎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特能吃。
    每天賣不完的炊餅，大半都進了他肚子裏。
    這小子就像怎麽吃都吃不飽一樣。
    如果能把二郎送出去，當學生也好、當學徒也好……
    不求別的，能管飯就行。
    如此一來，家裏就能節省許多口糧。
    不過，中年男人還是搖了搖頭，歎息道：“這種好事，還是叫丫頭去吧。二郎……跟俺一樣，都是長不高的粗坯，不是念書的料。”
    小女孩昂頭問道：“娘，爹，我們倆就不能一起去念書嗎？”
    婦人說道：“咱們王子殿下開恩，允許女子上學念書，可你腦瓜子夠用嗎？”
    “怎麽不夠？我跟娘一樣聰慧！”
    這話……無懈可擊！
    中年男人一拍腦袋，“瞧瞧我這笨腦瓜子，差點忘了。”
    說完，他蹬蹬蹬跑到院子裏，掀起裝炊餅的筐子，拿出下麵的布包。
    “你們猜猜，俺帶了什麽。”
    看著包得方方正正的布包，三人都一臉疑惑。
    “咱家什麽都不缺，還買東西做什麽？錢攢著不行嗎？以後盡是用錢的地方。”
    “哈哈，俺保證，就這一次，就這一次！”
    說著，他打開布包，露出一本書。
    土黃色的牛皮紙，燙金的文字。
    婦人雖然不識字，卻有些耳聞，立刻認出這是薑國最紅火的《龍文字典》。
    “你……你買這個做什麽？咱家又沒人識字。”
    中年男人把字典放到正對大門的桌子上，然後跪下去，畢恭畢敬的磕了三個響頭。
    “俺尋思著……俺能有今天，全都是享了王子殿下的大恩，能讓俺不花錢進城乞討，這才認識了娘子，俺跟二郎也得了薑國的戶籍，還享了補貼，置辦了車子。俺沒見過王子殿下，也沒機會給他老人家磕頭，這不是尋思著，給字典磕幾個，求王子殿下保佑你跟孩子們平平安安嗎？”
    婦人心中一熱，連忙說：“你也得平平安安的。”
    “嗨！娘子你看俺，已經夠平了，還咋平？”
    婦人被他逗得咯咯笑。
    轉頭看了看字典，雖然心疼三十枚薑錢的價格，但是想到王子陽的大恩大德，連忙走過去，緩緩跪到，跟著磕了幾個頭。
    “夫君，你和二郎沒有家人，也沒祖宗祭祀，我和小丫也無人祭拜，以後便把這字典供起來，每天給王子殿下磕頭上香吧。”
    “好啊，俺就是這麽尋思的。”
    看到這，嶽川心中暗暗發笑。
    難怪《龍文字典》這麽暢銷，原來都被買回家當牌位供起來了。
    也是。
    字典這麽大厚本，跟塊磚似的，立在那還真就像個牌位。
    百姓家的牌位，做工能有多精致？
    隨便刮一個木牌湊合湊合。
    再看《龍文字典》，不說裏麵，就這封皮，絕對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再加上《龍文字典》是龍陽親手“創造”，可以說是薑國百姓唯一能和龍陽產生交集的事物了。
    薑國仁政，從王後離時代就一直施恩於民，二十年不間斷；現在又推出新政，輕徭薄賦不說，還送雞崽、給車補、憑戶籍就醫，百姓們自然念龍陽的好，心甘情願供奉。
    嶽川心中暗道：城隍廟第一批輪回投胎的魂魄，不說讓他們出將入相、大富大貴，至少得保障他們能夠順利出生，而不是因為貧困或者其他原因被父母放棄。
    給這家人送點福利好了。
    隻是……怎麽送呢？
    難不成安排一些托，每天追著買燒餅？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激烈的爭吵。
    “滾！你給我滾！我再也不想看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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