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1章 老不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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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王的身子骨不行了。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隻要不瞎都能看出來,就算瞎子也能嗅出來。
    將死之人,身上會散發出一種特殊的臭味。
    這種臭味正常人聞不到,但貓嗅覺靈敏,能聞到這種氣味。
    所以民間有傳說,貓會主動靠近死人,一旦死人被貓碰了會詐屍……
    其實沒那麽邪乎,就是貓喜歡聞臭味。
    不信脫了鞋試試,腳丫子越臭,貓貓越享受。
    盲人失去視覺的同時,他們其他的感官會更加敏銳,當死亡的氣味濃鬱到一定程度,他們也能聞到死亡的味道。
    楚王的死基本是注定的了。
    所有人都知道,便是楚王也不例外。
    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死之間彌留之際的特殊狀態,楚王突然擺脫了蠱蟲的控製。
    至少,不再被蠱蟲影響得那麽深刻。
    過往的一幕幕在眼前快速閃過,白駒過隙般匆匆數十年。
    淚水緩緩沁出,順著眼角滑落。
    綢緞衣料就像荷葉一樣,滴水不沾。
    經過楚王臉上那短短的崎嶇,接下來一路坦途。
    一滴又一滴淚水經過短暫的加速衝了出去,然後摔得粉身碎骨。
    最終,什麽也沒留下。
    養由基疑惑的看了楚王一眼,許久之後,終於試探著問道:“大王?”
    不自覺中佝僂下去的腰杆一點點挺立起來。
    隻可惜,楚王的身子太虛弱了。
    以至於披風都撐不起來。
    “養將軍,孤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養由基立刻躬身拜下,“大王請說!”
    “孤命不久矣,然我楚國外有強敵,內無儲君,孤去後諸子爭位,群臣擁嫡,必生禍端,恐為他國所趁。”
    養由基很想說:有我在,看他們誰敢,大王盡管放心的去吧!
    可是想了想,終究沒說出來。
    “孤拜托養將軍,向諸子傳旨,令其即日召集猛士、編練軍隊,以百人為限,百日為期,於郢都決戰,奪取王位!”
    什麽?
    養由基心中一驚。
    王儲的風向,真是一日三變啊。
    剛開始說要再生一個,請自己當太傅;然後又說傳位子申,請自己輔佐;現在又來這一套。
    養由基很是無語。
    大王是老糊塗了嗎?
    軍國大事豈能兒戲?
    立儲事關國本,又豈能朝令夕改?
    楚王雖老,可是坐在那個位置上,一言一字都牽動著成千上萬人的利益。
    這段時間,不知有多少勢力、派係在奔走、串聯。
    為的就是王儲之位。
    他們層層謀劃,步步經營,蓄勢待發。
    卻沒想到,一切都成了無用功。
    大王又改主意了!
    見養由基不說話,楚王回過頭來,“怎麽了?養將軍。”
    對上那雙眼睛,養由基不由自主的眯了眯眼。
    這一瞬間,他終於明白,楚王沒有糊塗。
    相反,楚王很清醒,前所未有的清醒。
    數十年了,楚王的目光始終渾濁、渙散,隱隱中還有一絲絲呆滯。
    而今天,楚王威棱四射,睥睨八方。
    這強大的氣勢和虛弱的身子骨反差極大,大到養由基難以置信。
    下一瞬,養由基單膝跪地,左手按著膝蓋,右手握拳撐著地麵。
    “臣!養由基,領命!”
    ……
    雲夢澤邊,子申拿出一張帛書,其中還卷著一支箭。
    “前輩,這是養將軍派人送來的,您看看吧。”
    嶽川沒有看帛書,而是仔細把玩羽箭。
    那是一支普通的箭,卻又不是普通的箭。
    說普通,是因為它的材料。
    箭杆筆直,但並不標準,肉眼能看出其中的誤差。
    表麵打磨也不光滑,能看到裂紋和毛刺。
    就連尾巴上的羽毛也色澤斑駁,影響美觀。
    毫不客氣的說,這就是一個粗製濫造的小作坊產品。
    但,這的確是楚國最頂級的箭。
    對於楚國而言,這已經是不可多得的精品。
    要說這支箭不同尋常的地方,那就是其中有一道特殊的力量。
    一種凝聚到極致的力量。
    不是精氣神煉化的靈力,而是更高層次,類似道的東西。
    觸碰到這支箭的瞬間,精神意念都受到觸動。
    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個陌生的麵孔。
    一個張弓搭箭的身影。
    不出意外的話,那就是養由基了。
    嶽川沒有繼續觀摩養由基的道,而是放下箭矢。
    這一瞬間,他對“拿著雞毛當令箭”有了不一樣的認識。
    雞毛如何,令箭又如何,都是權、力的載體罷了。
    類似的還有千裏送鵝毛,禮輕人意重。
    人們常說“心意到了就行”。
    眼前這支箭,就是養由基的“心意”。
    他的心意已經送到了,接下來怎麽做,就看收信人了。
    “前輩,看樣子我們的計劃要有所變動了。”
    嶽川原本正琢磨養由基“令箭”的手段,琢磨著怎樣才能活學活用。
    聽到子申的話,嶽川笑著問道:“你覺得呢?你先說說對這道旨意的看法。”
    子申顯然已經深思熟慮,想也不想的回答道:“父王終於不糊塗了!”
    “哦?仔細說來!”
    子申答道:“太子出逃,王位懸空,別說我的那些兄弟,便是叔伯爺爺們,也都按捺不住想要一試身手。即便他們不想,他們身邊的親眷、臣屬也會慫恿他們!”
    嶽川點了點頭。
    上位者做出的決策,未必都是自己願意的。
    準確說,上位者作出的絕大多數決策,都是妥協的結果。
    王位的誘惑太大了,沒有人能抵得住。
    即便那些王室子弟、公族成員能把持得住,他們身邊的人也會像洪水猛獸一樣,衝擊著他們的意誌。
    嶽川心中暗道:不說別人了,自己不就是典型的例子嗎?
    子申接著說道:“王位的爭奪,必定慘烈,我那位新娘怕是鎮不住眼下的局麵。父王此舉,既是無奈,又是順勢。”
    龍象般若用鼻子撓了撓腦門。
    “呃,好複雜,你們人族的心眼太多了。想不明白,不想了。”
    嶽川哈哈大笑,“人族的心眼,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琢磨吃什麽、怎麽吃、吃多少。隻有一小撮人,整天吃飽了沒事幹,撐得慌又不去幹活消耗體力,所以整天琢磨來、算計去。”
    子申也跟著用笑聲掩飾自己的尷尬。
    笑過之後,他繼續說道:“前輩,我猜測,父親這是要借我的手清理國中諸方勢力,為我即位後鞏固權力做鋪墊。”
    “哦?何以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