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樓雙手抱胸，環視四周。
    深邃的目光仿佛穿越時空迷霧，眺望到了億萬裏之外。
    再低頭時，他已經明白了這個世界的本質。
    “如果人居住的環境不一樣，會形成不同的族群。”
    “如果人的思維和習慣不一樣，就會形成不同的團體，乃至教派。”
    “如果人獲取利益的方式不一樣，就會形成不同的階層。”
    “這些都沒什麽！”
    “因為人居住的環境會改變，思考事情的思維會改變，獲取利益的方式也會改變。”
    “但是有一種東西，永遠不會改變！”
    重樓吸了口氣，緩緩說道：“那就是飲食！”
    “尤其是同一個族群，同一個團體，同一個階層，如果在飲食上出現不同——隨著時間的推移，就會變成兩個對立的階層、對立的團體，甚至對立的族群！”
    說完，重樓指了指宮殿外麵：“上層社會那些鬼物、下層社會那些人族，原本都是同一種生靈。”
    “可是飲食上的區別，令他們出現分歧！”
    “這個分歧導致他們獲取利益的方式變得不同，他們思考事物的思維也開始迥異，最後他們自然住不到一起。”
    嶽川沉默。
    外麵那些鬼物，生前確實是人。
    有些是自然壽終的，有些則是為了成為鬼物、獲得長生，拋棄肉身。
    但是，無論他們變成了什麽形態，人族那一套思維、習慣沒有改變。
    嶽川想到上輩子世界裏的一句話。
    人類社會是金字塔形的結構，分為一個個階層，或者說等級。
    每個人都在拚命地往上爬。
    然而當這些人爬到更高層之後，他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阻止後續的人。
    他們不會伸出援手拉一把，而是不斷踐踏下麵的人。
    踩他們的手，踹他們的頭。
    這些剛剛晉升的人，對待往日同伴的手段更加凶殘。
    嶽川對這句話理解不太深刻。
    但是看到外麵的景象，他明白了。
    上輩子的人還是保守了。
    他們隻看到了下層小人物晉升後的嘴臉，卻看不到金字塔尖那一小撮人。
    當那些站在權力巔峰的人再次獲得晉升，會是什麽場景？
    在金字塔尖上搭一個空中樓閣嗎？
    還是……
    上輩子世界裏，沒有出現這種情形。
    因為無論秦始皇、漢武帝，還是唐太宗，又或者其他帝王將相，都沒能踏出這一步。
    他們全都塵歸塵、土歸土。
    而這個世界，嶽川就看到了不一樣的答案。
    打碎輪回的強者究竟是人是鬼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個世界金字塔尖的群體又晉升了。
    鬼物！
    他們獲得了長生！
    拋棄了羸弱的身體，擺脫了壽命的限製。
    同時，他們也擺脫了人的身份。
    人族的道德、法律，無法再約束他們。
    人族，就是他們的工具，他們的食物，他們最好的資源。
    嶽川歎息一聲說道：“是啊！民以食為天，吃關係到人的一切，可以說人族的所有文明就是建立在吃上。”
    這一刻，嶽川想到了三哥。
    這個腦子裏隻有“吃”的人，會把世界建設成什麽模樣？
    嶽川又想到了上輩子世界裏。
    “大鍋飯”，一個遙遠的詞匯，一個充滿了曆史氣息的時代。
    雖然大鍋飯有這樣那樣的不好，但他有一個好處——無論領導還是是基層，無論幹部還是農民， 都吃一樣的飯。
    誰也不比誰多多少。
    不會出現一個餓得半死，一個腦滿腸肥。
    不會出現我吃地溝油、添加劑，你吃特供米、內供肉。
    一個人有再多的外在物資條件，可最終吃進肚子裏的還是一日三餐。
    隱形的財富和自然看不見，但是手裏的饅頭、碗裏的麵條看得見。
    如果一個人不吃大鍋飯，傻子都知道他有問題。
    人怎麽可能不吃飯呢？
    人不吃飯怎麽活呢？
    人活著就得吃飯！
    如果一個人吃了大鍋飯，也沒有空餘的肚子吃山珍海味。
    哪怕他有金山銀山，那也隻能看著。
    不敢花，一分都不敢花。
    或許，這就是大鍋飯最大的作用。
    同利、同心、同德、同誌！
    打破大鍋飯之前，四萬萬人民一條心。
    打破大鍋飯之後……
    有錢人的快樂，你看不到，更想象不到。
    隻是人們一直在詬病大鍋飯的弊端，對大鍋飯的好處是一個字不提。
    嶽川覺得，自己這普通人智商都想得到的事情，那麽多聰明人怎麽會想不到？
    唯一的解釋，打破大鍋飯對他們有利。
    他們選擇了沉默。
    想想上輩子的世界，再看看眼前的景象，嶽川不寒而栗。
    當兩個群體吃的食物不同，長此以往，他們還會是同一階層、同一集體，甚至同一族群嗎？
    如果一個群體將另一個群體作為食物，又會發生什麽？
    當強勢群體需要弱勢群體支持、幫助的時候，禮法是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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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強勢群體需要弱勢群體生存、繁衍才能延續時，剝削和壓榨也是有限度的。
    但是，當強勢群體不需要弱勢群體支持，也不需要弱勢群體的生育功能，道德淪喪、人性扭曲會同時出現。
    這一刻，嶽川對“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
    眼前這個鬼怪的世界，已經不是階層固化那麽簡單，而是幹脆輪回固化。
    金字塔尖那一小撮存在，掌握了輪回，掌握了萬物眾生的生老病死。
    他們不需要塔尖以下所有階層、群體的支持。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在這裏毫無意義。
    權力的極致！
    絕對的權力！
    這種情況下，已經不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而是興亡皆苦！
    不是苦一輩子，而是苦生生世世。
    嶽川轉頭，看向老祖的殘魂。
    “你們豢養的血食，就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嗎？他們難道就不會抗爭嗎？就算抗爭不了，他們還不能拒絕繁衍，拒絕剩餘新的牲畜嗎？”
    不是說，奴隸最後的反抗就是拒絕製造新奴隸嗎？
    城中這數以千萬計的牲畜，就沒有一丁點反抗的欲望嗎？
    老祖殘魂小心翼翼的回答道：“這種事情確實出現過。曆史上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一次，但是，當那些反抗最激烈的人死亡，變成鬼物之後，他們又會效忠我們，為我們獻計獻策。”
    “他們的計策，真的很好用呢。”
    嶽川有點無語。
    老祖殘魂繼續說道：“於是，所謂的‘帶頭反抗’成了那些領頭者博取聲望的機會，無論生死，他們都是不虧的。”
    “如果他們成功掀起反抗，我們會重視他，認可他的才能，將他吸納進來。”
    “曆史上，有太多人通過這種方式出人頭地，成為我們族群中的能臣幹將。”
    “之後就再也沒有血食相信這種鬼話了，更不會成為別人晉升的墊腳石。”
    嶽川忍不住問道：“那些牲畜是怎麽反抗的？叛變族群的二鬼子又是怎麽對付他們的？”
    這一刻，嶽川對“二鬼子”有了嶄新的理解。
    難怪曆史上稱這種人是二鬼子。
    老祖殘魂說道：“還能什麽，就是自殘，讓自己失去生育能力，拒絕繁衍，又或者殺死胎兒。總之，有很多。”
    “不過，那些領頭人加入我們之後，立刻提出建議，將所有育齡牲畜集中起來，從嬰孩開始培養。”
    “不讓他們接觸外界，也不讓他們受到外界的熏染。”
    “還有就是，我們通過附身的方式，主導他們的身體，幫他們完成繁衍。”
    “當然，沒有哪個鬼物願意幹這種髒活累活，通常都是給他們服用藥物，壓製他們的五感六識，催生他們的欲望，讓他們沉淪肉欲。”
    “最後就是從輪回層麵，將優質靈魂剝離出去，不讓他們轉世為人，而是把一些草木蟲豸的低級靈魂轉生為人。”
    “如此，新生的人族智商低下，毫無靈性可言，完全不知反抗為何物。”
    聽到老祖殘魂滔滔不絕的講述，嶽川不寒而栗。
    各種禁錮五感六識得法術，催生七情六欲的藥物，這絕不是一拍腦袋就想出來的。
    肯定是沉澱了幾萬年，甚至更久的歲月。
    鬼物在豢養人族這件事上，已經完成了閉環。
    而且還給這個閉環套上了二環、三環、四環甚至五六環。
    人族被徹底困死，沒有任何希望。
    重樓將目光轉向嶽川。
    後者若有所覺，抬頭迎了上去。
    “叔父，你想怎麽處置這個世界？隻需要您一句話！”
    怎麽處置這個世界？
    老祖殘魂心中一咯噔。
    雖然自己被打的奄奄一息，差點就嘎了。
    可那是因為跨世界戰鬥，自己大意了。
    如果公平決戰，自己未必會輸。
    “兩位前輩，是這樣……小的隻是六大鬼王之一，而且是六大鬼王中最弱的。”
    “小的是撿便宜才當上城主的，但其他五個都是貨真價實的城主，存在了無盡歲月，有數萬年修為，無數底牌。”
    “兩位前輩想處置這座城，簡單，但是想處置這個世界，難，難上加難啊！”
    重樓嗬嗬一笑，不屑的說道：“螻蟻再多，也是螻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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