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4章 遇一人白首，擇一城終老
    宮廷夜宴。
    滿城歡慶。
    薑國前所未有的喧鬧、熱烈。
    以往的薑國，再怎麽富庶、繁華，總覺得缺少些什麽。
    是家！
    是家人！
    薑國公室的人丁太少了。
    以往，國中百姓都在埋頭苦幹，為自己的幸福生活奮鬥。
    從來沒有多餘的閑暇去考慮這些問題。
    再就是薑國公室基本沒什麽拿得出手的長輩，也就沒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基礎。
    最後是龍陽個人修為強大，給人一種青春永駐、壽元充足的感覺，人生大事暫且不急。
    沒人想催，沒人敢催，沒人能催……
    薑後重生，一切都不一樣了。
    外麵觥籌交錯，歌舞升平。
    內宮中，薑後與龍葵促膝長談。
    “葵兒，算算年紀，你也不小了，你兄長就沒有為你的婚事考慮過？”
    “他是一國之君，再拖幾年也無所謂，可你一個女孩子家，再不婚配就成老姑娘了。”
    十多年過去，龍葵已經從十五六的小姑娘變成二十五六的大姑娘。
    按照這個年代的習俗，確實該著急了。
    龍葵耳根一紅。
    她是想和母親敘一敘相思之情，詢問母親這些年過得怎麽樣。
    卻沒想到開場就是一個暴擊。
    “母親，這些年國中政務繁忙，我一直在協助兄長理政，哪有時間考慮這些啊。”
    南郭離一聽，頓時冷哼。
    “我就納悶，薑國這些年發展得如此神速，怎麽看都不像陽兒的手筆，原來都是你的功勞。”
    “可惡，他自己對國政不上心，卻都推到你身上，真是……真是……”
    說到這兒，南郭離想到自己當初。
    老薑王整日聲色犬馬，荒廢政事。
    薑國財政拮據，老薑王一拍腦袋——鑄錢。
    大錢變小錢，厚錢變薄錢，好錢變爛錢。
    南郭離出嫁前，刺繡冠絕天下。
    嫁入公室後封針不再製作繡品。
    可是為了改善薑國的財政、民生，南郭離不得不重新出山。
    “葵兒，家庭就像是兩個人抬水，你太用力，他就會偷懶。”
    “你太能幹，他就會躺著，讓你一個人挑水。”
    “我們就是心太軟，太顧家，太顧全大局，所以落個勞累命。”
    “你啊……唉……”
    龍葵耳根子更紅了。
    什麽顧家，什麽顧全大局，都是自己胡謅的。
    操勞國事也誇大了。
    自己哪裏做過什麽，都是國相提出各種方案，自己當個蓋章工具人。
    哪裏累了。
    龍葵也知道母親這麽說的原因。
    自己很小的時候，母親房中的燈就沒有滅過。
    日以繼夜，全年無休。
    每天都在製作繡品。
    若非如此，母親也不會操勞過度，早早地去了。
    “母親，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
    南郭離雙手平放在膝上，一副“你好好說”的架勢。
    不知是不是錯覺，龍葵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母親說話怪怪的。
    但是哪裏怪，龍葵又說不出來。
    “母親，時代不一樣了，我……我現在也是修行者了，我修為很強的。”
    “修行者自然有修行者的禮儀，怎麽能和凡人混為一談呢？”
    龍葵越說越流暢，心中的慌亂逐漸褪去，變得鎮定自若。
    “以前，百姓十四五婚配，是因為生活艱辛，苦難重重，很多人都活不過三十，所以早早生兒育女，以免絕後。”
    “現在，我們薑國富庶，百姓衣食無憂，再也沒有饑寒交迫之苦，便是大病大疫，也有白家坐鎮。”
    “所以，我們薑國百姓有足夠的時間、精力，去規劃自己的人生，而不是被稅、賦、徭、役編織的大網中苦苦掙紮。”
    “以前，百姓被捆縛在家鄉的土地上，所見所聞，也就是方圓百裏，婚喪嫁娶、生老病死，也都與這範圍內的人有關。”
    “現在，百姓可以讀萬卷書、行萬裏路，即便不識字，也可以在茶館中聽書，通過說書人知天下大勢，評中外古今。”
    “所以，我們這一代人有了更多的選擇對象，無論是地域寬度上的，還是時間長度上的。”
    龍葵的聲音逐漸高亢，情緒也變得激昂。
    “以前，人們被禁錮在一小片、一小片的地域上，時間也被剝奪、壓榨。”
    “對他們而言，每一次見麵，都是八百年修來的緣分，每一次擦肩，都有可能是最後一麵。”
    “所以，他們才會像溺水之人，抓住身邊的一切，哪怕隻是一根稻草。”
    “唯恐錯過就是永別。”
    “但我們這一代不同了！”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遺憾不會在我們這裏重演。”
    “我們有充足的壽元，可以慢慢尋找心儀之人，如果尋不到，就慢慢等待他的出現，如果等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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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等不到呢？”南郭離眉頭微挑，眼神略帶戲謔。
    龍葵語塞，她還沒想好。
    如果等不到怎麽辦？
    自己教一個出來？
    啊，怎麽能這樣說呢。
    看到龍葵期期艾艾的樣子，南郭離歎息一聲。
    “聽說，你與黃相交往甚密……”
    轟！
    龍葵感覺五雷轟頂。
    不，比轟雷咒打在身上還猛烈。
    這一刻，她終於知道那種不對勁的感覺是怎麽回事了。
    母親已經知道什麽，還故意套自己話。
    “娘親，你在說什麽呢，女兒聽不懂啊……”
    龍葵身子向前，趴在南郭離膝上，臉龐左右磨蹭，一如兒時撒嬌的模樣。
    不過，龍葵腦子裏快速思考。
    母親怎麽知道的？
    誰打小報告？
    兄長？
    翁胖子？
    還是誰？
    不可能啊……
    母親重生之後，自己寸步不離，根本不可能。
    南郭離感受著腿上的觸感，心中滿是感激。
    是土地公保佑，讓自己再世為人，再次與家人團聚。
    再一次體會到家的溫暖，親情的溫暖。
    自己無以為報，隻能……
    “聽不懂？你怎麽會聽不懂呢？若非黃相，薑國能有今日？”
    “黃相有經天緯地之才，搬山斷河之力，便是封土建國也易如反掌，為什麽屈居薑國，十多年如一日？”
    “你想裝糊塗裝到什麽時候呢？”
    龍葵耳根更紅了，臉埋的也更深了。
    南郭離看向外麵說道：“宮中這些花圃不是你打理的吧？如果我沒猜錯，都是黃相做的吧？”
    “母親……您怎麽看出來的？”
    還能怎麽看出來的？
    南郭離無奈歎息，這種伺弄土地的風格，一看就是黃家的手筆。
    土地廟眾多黃家成員伺弄土地，都是跟傳說中那位“大師兄”學的。
    南郭離知道這位黃家“大師兄”，也知道薑國有位“黃相”。
    但南郭離從沒將二者聯係起來。
    沒辦法，黃家成員都是風風火火的性子，征戰沙場倒是不錯，理政治國……
    南郭離壓根沒想過這一茬。
    但是回國後，看到女兒宮中、自己宮中花圃的樣子，南郭離隻覺得眼前一黑。
    黃家的大師兄，竟然在薑國。
    如此，一切都想通了。
    難怪土地公對薑國這般照顧，難怪薑國能在短短十年間快速崛起，難怪兄長和自己能成為第一個、第二個起死回生的人。
    原來一切都是因為黃相。
    南郭離知道黃家在仙家中的地位，也知道“大師兄”在黃家中的地位，更知道這位大師兄在土地廟的地位。
    一切都是愛屋及烏。
    南郭離不是什麽勢利眼，更不會拿女兒的幸福換取利益。
    但是，如果女兒的幸福和家國利益兼得呢？
    世上還有更好的人選嗎？
    遇一人白首，擇一城終老。
    這是何等的浪漫。
    南郭離都有些羨慕了。
    “小葵，黃相也年紀不小了吧，就是你不急，黃相能不急嗎？”
    “黃相這麽好的人，你不牢牢抓住，讓他走掉了還去哪兒找？”
    “黃相……遠比你想象中優秀，你可千萬不能錯過了。”
    有些話，南郭離不方便直說，隻能旁敲側擊。
    龍葵疑惑。
    母親好生奇怪。
    她都沒見過黃相，怎麽一副比自己還了解的樣子。
    龍葵也知道大黃很優秀，但是……
    大黃的出身有問題……
    “母親，如果……如果女兒喜歡的不是人族，而是異族，或者其他生靈，您會同意嗎？”
    這才是兩人之間最大的阻礙。
    長期相處，龍葵已經察覺到大黃的問題——怕打雷。
    無論聽到雷聲還是看到雷光，都會本能的恐懼、躲避。
    動靜太大的話，還會當場暈厥。
    暈厥之後身體蜷縮成一團，雙膝頂著腹部，雙手抱著腿。
    這模樣……哪裏有半點人形。
    可龍葵並沒聲張。
    也沒有表現出什麽異常。
    哪怕大黃用很拙劣的借口掩飾，龍葵也很傻很天真的相信。
    南郭離心中暗笑：原來症結在這兒。
    “傻孩子，我活著的時候，你叫我娘親，我死了難道就不是你娘親了？”
    龍葵連忙直起身。
    “不，娘親就是娘親，永遠都是娘親。”
    說完，她整個人撲到南郭離懷中，緊緊抱著不願鬆手。
    “娘親，不要再離開了。”
    南郭離笑了。
    “娘肯定不離開，娘還要看著你們成家，看著你們生兒育女。”
    “娘還要給你們的孩子縫製衣物，縫製鞋襪。”
    “這些年，娘給別人的孩子做了那麽多衣物，自家的孩子怎麽能少了呢？”
    龍葵喃喃道：“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南郭離拍了拍龍葵後背，“你剛才也說，時代變了！世俗中的禮儀，怎麽能約束修行之人。”
    這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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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才一同胡謅說得口若懸河，現在處處針對自己。
    “娘親，兄長還沒成婚，我怎麽能搶在他前麵呢。”
    “不行不行，讓兄長先成婚。”
    “娘~~~~”
    南郭離無奈搖頭。
    確實是這個道理。
    當今天下，長幼有序，嫡庶有別。
    嫡長子繼承製的社會，談婚論嫁都是有先後順序的。
    從老大開始成婚，然後依次往下排。
    非特殊情況不會有所改變。
    放在自己家，肯定是龍陽先成婚，然後才是龍葵。
    “小葵，你啊……”南郭離搖了搖頭，“好，我這就去問問陽兒怎麽回事。”
    龍葵連連點頭，小雞啄米似的。
    親大哥嘛，除了爆金幣，不就是用來擋箭的嘛。
    這麽多年來，大哥非但不爆金幣，還時不時從自己這爆金幣。
    那隻能讓他多擋點箭了。
    這麽一拖，又能拖個三年五年，十年八年。
    至於黃相會不會跑？
    哼，天雷在手，看他跑哪去。
    “母親，如果沒事的話您就早點歇息吧。我……我……”
    南郭離擺了擺手，“去吧……”
    龍葵小步飛快向外走去。
    剛到門口，還沒跨過門檻，就聽身後說道：“宮中這些花圃又該重新收拾了，明天，叫黃相過來幫幫忙吧。”
    龍葵隻當沒聽見，原地一道電光閃過，竟是用出了法術。
    另一邊，南郭離從百寶袋中掏出靈牌供奉起來。
    這些都是在土地廟時早就準備好的。
    香燭點燃，南郭離畢恭畢敬的叩拜。
    很快，她就聽到了嶽川的聲音。
    “怎麽樣？感覺如何？一切順利吧？”
    雖然對自己的法術有信心，但嶽川還是小心調研，搜集用戶體驗。
    “多謝土地公！我這裏很好，好極了，前所未有的好。”
    雖然不能吃尋常飯菜，隻能以蠱藥為食。
    但是比起起死回生，這點代價根本不算什麽。
    再說了，做鬼的時候連蠱藥都吃不到，隻能聞食物的味兒。
    嶽川哈哈一笑，“如此，我就放心了。”
    南郭離連忙搖頭歎息，“唉，土地公啊，我這一去十多年，回來後才發現，兩個孩子男未娶、女未嫁，我這愁啊。”
    “老大都三十多了，眼看著快四十了，擱在別家都當爺爺了。老二也快三十了，一個倆的都不急。我這……”
    正在喝水的嶽川“噗”一聲，隨即就是劇烈的咳嗽。
    “土地公，您沒事吧？”
    “沒事……沒事……我沒事……”
    不過嶽川心中暗道：什麽情況，重生第一件事不是好好體驗生活，反而在這催婚。
    不過，催龍陽的婚……
    嘖嘖……
    有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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