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3章 胎中之迷
    隨著唐雪見緩緩講述，嶽川腦海中逐漸補全了事件的所有經過。
    軒轅就像一計害三賢的薑維，坑害了飛蓬。
    也許，軒轅心中更希望飛蓬能成事，把天神內部攪翻天。
    就像薑維希望鍾會自立為王一樣。
    隻可惜，兩人都以遺憾收場——我計不成，乃天命也！
    另一邊，又像疲秦之計的鄭國。
    為了給秦國修建水利工程，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差點把秦國幹崩潰。
    然而，秦國運氣好，鄭國渠最終建成。
    關中的荒蕪土地也成了千裏沃野，成為秦國爭霸之路上最堅實的根基。
    軒轅支持飛蓬完善“羽化大道”，可以說是不遺餘力。
    這點跟水工鄭國一樣。
    也許，他是抱著不好的目的和想法，但他的行為絕對挑不出半點毛病。
    飛蓬為了自己理想中的“羽化大道”，偷偷在一方小世界中培養羽化生靈，想要積攢到一定數量的成果，再向上層匯報。
    卻不料他的行為被上層察覺，招來大禍。
    嶽川說道：“你痛恨軒轅嗎？”
    唐雪見點頭，“如果能重來一次，我一定將其挫骨揚灰，絕不讓他靠近飛蓬半步。”
    嶽川嗬嗬一笑，“那你有沒有想過，軒轅在天神中無依無靠，他或許真的是想找一個靠山？”
    “但他害了飛蓬！”唐雪見聲音冰冷，“如果不是他，飛蓬不會走到那一步！”
    嶽川豎起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
    “不是軒轅害了飛蓬，而是飛蓬太弱小了！”
    “假如飛蓬的實力超越一切，三個始祖還敢高高在上的裁決他嗎？”
    “說白了，還是飛蓬太弱小！”
    嶽川歎息一聲，“打破舊世界的人，很可敬！創造新世界的人，也很可敬！”
    “但是……”
    “打破舊世界，卻不能創造新世界的人，可恨！”
    “創造新世界，卻不能打破舊世界的人，可悲！”
    說這話時，嶽川想到的是明末李自成起義。
    他打破了舊世界，但是他沒能力創造一個新世界。
    他的農民起義非但沒能給華夏大地帶來曙光，反而被滿清撿漏。
    所以，李自成是可恨的。
    至於可悲的例子……不舉也罷！
    聽到嶽川的話，所有人都愣住了。
    唐雪見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
    但仔細想想，還真是這個道理。
    之前自己總是執拗於陰謀、背叛，對軒轅恨之入骨。
    卻沒想到，嶽川跳出一切，直接從世界層麵分析。
    一切，豁然開朗。
    飛蓬確實創造了羽化大道，但他創建羽化大道的目的，並不是為了開創新世界，而是為了獲得三位始祖的認可。
    自己和飛蓬內心中，一直都在渴望從始祖那裏得到資源，以加速羽化大道的推廣。
    在舊世界裏創造新世界，本來就是大錯特錯，現在竟然還想讓舊世界主動拆了自己的梁柱，貢獻自己的磚瓦，去建設新世界。
    唐雪見悵然若失。
    她終於明白，自己和飛蓬錯在哪裏。
    自己二人還是太幼稚了。
    嶽川轉向柳家眾人。
    “家庭中，難得的出了一個天才，這個天才很想光大門楣，振興祖業。”
    “這需要改變很多事物，很多人，很多規則！”
    “家中的長輩必然因此受到損傷。”
    “所以，這個天才會處處碰壁！”
    “哪怕他是對的，是正確的，但長輩總會拿出一個‘祖宗規矩’鎮壓。”
    “天才會很痛苦，為什麽，自己明明是為了這個家庭好，自己明明是為了所有人。”
    “可為什麽，他們處處反對自己，背後詆毀自己？”
    “飛蓬如此，你們龍蛇一族的祖先，也是如此。”
    柳一等人齊齊低下頭。
    仔細想想，還真是這樣。
    龍蛇一族被人皇鎮壓，並不是因為做錯了什麽，而是他們太優秀了。
    一個優秀的新事物，必然取代不完美的舊事物。
    身為舊事物的主角——人族，他們必定不甘心。
    唐雪見痛苦的搖頭，“師父，就算如此，也不能說軒轅無錯吧？”
    嶽川歎息。
    “在三位始祖的威逼下，飛蓬選擇效仿上古傳說，投身太陽，以此證明自己。”
    “隻要能從太陽中活著回來，就能獲得超越三位始祖的無上權威，對吧？”
    “這說明，飛蓬已經意識到問題的核心所在——他在用‘祖宗之法’打破‘祖宗之法’。”
    “隻要從太陽中活著回來，他就是祖宗，超越三位始祖的存在！”
    “可惜……他進去了，卻沒能回來。”
    如果飛蓬從太陽中走出來，那他就是比肩蜻蜓王的存在。
    甚至超越蜻蜓王的存在。
    到那時，他的意誌就是整個天神的意誌。
    所有天神，無論出身、職位、強弱，全都無條件服從他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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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才是天神一族真正的出路，真正的未來。
    隻可惜，他沒能走出來。
    嶽川再次晃了晃手指，“你錯了，如果隻靠飛蓬自己，肯定是走不出來的，但是軒轅在的話，他肯定能出來。”
    “師父，你這話說的未免太武斷了！”
    “不，一點也不武斷！”嶽川笑著說道：“因為飛蓬轉世在此方世界——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飛蓬從未來到過此方世界，卻能轉生至此？”
    這……
    唐雪見驚呆了。
    她之前一直執拗仇恨，根本沒想過這個細節。
    “師父，難道我錯怪軒轅了嗎？”
    嶽川沒說話。
    因為他在寂滅之地那座山上見過軒轅。
    軒轅死後，進入了寂滅之地。
    飛蓬應該也是死了。
    但飛蓬沒有和軒轅一起出現在寂滅之地。
    嶽川直覺感到不對勁。
    但是又說不出來。
    “師父……您能帶我見一下飛蓬的轉世嗎？我……我太想見到他了，哪怕一眼，隻要遠遠看上一眼就行了。”
    嶽川點了點頭。
    唐雪見這裏也榨不出什麽秘密了。
    “你見到飛蓬轉世之後，打算怎麽做呢？”
    “我……”唐雪見一時語塞。
    她之前並不確認飛蓬的死活，隻是內心中相信他還活著。
    之前在天界時，無意中聽同族說起——青玄匯報發現了疑似飛蓬的可疑人員。
    這種機密情報，同族隻是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隨便說笑。
    可夕瑤不同，她整個世界都亮了起來。
    甚至不惜一切代價，私藏神果，降臨此方世界。
    她想找到那個人，確認他是否還活著，以什麽狀態活著。
    現在，嶽川直接告訴他，飛蓬確實活著。
    任務提前完成，然後呢？
    嶽川挑了挑眉頭，“你的身體應該能快速發育吧？”
    “這樣，你快點長大，我把你安排到飛蓬身邊。”
    “甚至還能直接安排你們婚配，如何？”
    這不但是跨越千年的緣分，更是跨越世界的緣分。
    嶽川相信，龍陽根本抵禦不了。
    就算無法接受，那也可以請出南郭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
    以唐雪見的見識、才學，還不把南郭離哄得五迷三道。
    “師父……是這樣的……身體中隻是我的一道神念。”
    “我能力有限，這道神念最多持續三年。”
    “三年之後就會消散……”
    什麽？
    嶽川愣了一下。
    “三年之後會如何？這具身體會枯萎，還是？”
    “不，不會！”唐雪見解釋道：“這具身體會誕生新的自我，會成為一個獨立的生命。”
    嶽川好奇起來，“你說說，神樹究竟是什麽，神果又是怎麽回事？”
    唐雪見搖頭，“師父，並非我不想說，而是神樹誕生的時間太久遠了，我剛誕生時神樹就已經存在了不知多少年，我也不知道怎麽描述它。”
    “至於神果……這是一種氣運滋生的特殊果實，它的用處是補充本源，在短時間內快速進化。”
    “而且，這種進化通常是最優路線。”
    “這個……我也不知道怎麽解釋……大概就是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嶽川聽了一會兒，總算明白過來。
    天神存在了不知多少億萬年。
    它們從蜻蜓開始進化，更迭了不知多少個版本。
    蟲子到人形，人形到更完美的人形。
    但是因為種族數量太龐大了，這就必然出現一個問題。
    各自進化各自的，很容易因為地域原因，長成不同的品種。
    這個世界的成員還在5.0版本，那個世界已經進化到6.0版本了，更有一些成員開始試探7.0。
    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
    更何況，天神壽命悠長，動輒萬年、十萬年、百萬年。
    這漫長的歲月中，後輩族群可能又經曆了幾次進化。
    新生兒越來越優秀，越來越強大。
    老一輩怎麽辦？
    進化嗎？
    它們或許已經進化不動了。
    或者，進化的代價太大了，得不償失，還不等他進化完畢，又出新版本了。
    神果恰好能解決這個問題。
    可以讓服用者快速進化，彌補進化過程中的瑕疵。
    甚至從無數進化方向中，摸索到最優的方向。
    天神通常會將神果賞賜給貢獻卓著的成員，讓他們彌補進化之路上的差距。
    又或者給進化潛能巨大的後輩，幫它們找到更完美的方向。
    嶽川沉吟半晌……
    這東西聽起來，怎麽像自己手中的“原初之蟲”呢？
    就是自己打撈巨人時，從巨人屍身中湧現的蟲子。
    這東西也是擁有龐大的生命能量，可以拿來直接造物，也可以直接服用，補充身體中的本源。
    神果似乎更高級，但功效都差不多。
    “三年？三年啊……這是不是太短暫了……”
    聽到這話，嶽川心中生出一抹憐惜。
    唐雪見的意識隻能保留三年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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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後，這具身體的本能會衍生出“自我”、“意識”。
    與此同時，“唐雪見”會逐漸消散，直到被徹底取代。
    嶽川第一個想到的是輪回。
    嬰兒沒有三歲前的記憶，基本都是三歲左右，才開始形成“自我”。
    這或許就是“胎中之迷”吧。
    旁邊，柳一忍不住將唐雪見抱起。
    “你……何苦呢……”
    付出這麽大的代價，跨越世界，隻為尋找一個縹緲的希望。
    如果不是遇到嶽川，三年時間根本不可能找到。
    這樣做，值得嗎？
    唐雪見小手抱著柳一，“我隻求心安，不問代價。”
    嶽川問道：“那麽，三年後，和飛蓬轉世在一起的，是你呢，還是其他人呢？”
    此時此刻，嶽川腦海中蹦出的除了“胎中之迷”，還有一個“三年之期”。
    上輩子世界裏，很多小說都有“三年之期已到，請龍王歸位”的橋段。
    本以為是一句玩笑，沒想到一語成讖。
    還真有這回事。
    其實，世上每個生靈都是“龍王”，從出生那一刻，就在走向“三年之期”。
    三歲時，根據“本能”和“意識”的交鋒，形成一個嶄新的人格。
    有善有惡、有黑有白。
    但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他們都想活著，好好地活著。
    夕瑤不一樣。
    她並不想侵占這具身體。
    三年後，她會平靜的散去，給身體衍生的本能讓位。
    “三年後，留在飛蓬轉世身邊的，是不是你呢？”
    唐雪見點頭，“自然是我，隻是另一個我罷了。”
    嶽川和柳家眾人齊齊驚訝。
    唐雪見的語氣太平靜了，平靜地有點奇怪。
    嶽川再次問道：“另一個你，還是你嗎？她和你是什麽關係呢？”
    “我就是我，另一個我也是我，另外一萬個我還是我。”唐雪見反問，“師父，這有什麽奇怪的嗎？”
    無所不知的師父，為什麽連這個最簡單、最直白的道理都不懂呢？
    唐雪見瞳孔中滿是疑惑。
    嶽川“嘶”地抽了口冷氣。
    他想講道理，可是又講不出什麽道理。
    唐雪見說道：“師父，前一刻的我，對軒轅恨之入骨，現在的我，對軒轅已經釋然，這是否說明，短短一刻鍾裏有兩個我呢？”
    這……
    唐雪見接著說道：“區別隻是，前一刻的我已經沉睡，不再蘇醒——除非軒轅再做出什麽不可饒恕的事。”
    “而神果……它最大的作用就是，將‘前一刻的我’完整保留下來，成為一個獨立的存在。”
    嶽川搖了搖頭，“不，我的意思……假如以後有那麽一天，飛蓬的轉世回到天界，出現在你本尊麵前！”
    “而且，他身邊還帶著‘唐雪見’！對，就是你現在這具身體！”
    “到那時，你會是什麽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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