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川摘掉天狩者的頭盔，解去脖子上的披風。
    隨後，提著猙獰的腦袋向上一拉。
    “啵……”
    天狩者腦袋被拔了出來，在腦袋下還有一條長長的尾巴……
    暴露在空氣中時，這條尾巴本能蜷縮。
    嶽川這才發現，那是一條脊椎，脊椎外表包裹著一層淡紅色筋肉膜，筋肉膜上均勻分布著三十多對神經簇凸起。
    長尾巴黏黏的，滑滑的，連著腦袋一起看，就像是大號蝌蚪。
    再看旁邊宛若死物的天狩者，嶽川終於明白，這是一種半生命的法寶、兵器。
    生物部分隻是這個大蝌蚪狀的腦袋，身體則是類似法寶的事物。
    嶽川沉默許久，“重樓，你之前有沒有接觸過天狩者？”
    “沒有！”重樓搖頭。
    “我之前雖然經常偷襲他們，但都是外圍勢力。”
    “天主坐鎮煉化的世界不安全，我基本不去。”
    “天界我去過幾次，但都是找飛蓬切磋的，基本沒有深入過。”
    “天狩者類似天皇的親衛，我還沒到過那裏。”
    嶽川頓時明白了。
    天狩者很少出現，尋常的事情，天主就能搞定了，根本不會鬧到天皇麵前。
    “好的，知道了！”嶽川收起天狩者的腦袋和身體，笑著說道：“龍陽要回天界了，用不了多久，你又能看到他了。”
    嗯？
    重樓眼睛中血光暴漲。
    “太好了，他終於覺醒前世的記憶了嗎？哈哈哈，這一千年，我可從未鬆懈，他還是我的對手嗎？”
    嶽川點了點頭，“龍陽也沒有鬆懈過，他這一世在夯實基礎，破而後立。”
    “而且他還在夢入仙機、係統大道中不斷戰鬥、不斷領悟，你千萬不要小瞧他。”
    嶽川講述起龍陽在其他世界，上身宿主，通過宿主的身體戰鬥。
    受製於宿主的實力，每一場戰鬥都是勢均力敵、險死還生。
    龍陽足不出戶，戰鬥經驗蹭蹭上漲。
    重樓嘴上不說話，眼睛裏卻多出一抹重視。
    夢入仙機重樓是知道的，當初夢入仙機起步時還多虧了他幫忙。
    至於係統，重樓沒怎麽在意。
    魔尊眼裏隻有強者，根本不在意那些螻蟻。
    可是現在……看到嶽川用係統大道攻略三十三天，那些天主們抓耳撓腮，束手無策，甚至向天皇求援。
    重樓不得不重視起來。
    “叔父，係統大道還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嗎？我……這段時間有些空閑……”
    嶽川錯愕了幾秒鍾，隨即想到一個主意。
    “還真有！第四天世界現在亂成一團，你可以去那邊幫忙。”
    重樓對這個“第四天”不太感冒。
    魔尊嘛，必須得三十三天才配得上他的身份、地位。
    嶽川提醒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飛蓬會晉升為天主，他坐鎮的就是第四天世界。”
    嗯？
    重樓身上的戰意烈烈燃燒，血色光焰彌漫開來，周遭空間都輕微扭曲。
    “我就去第四天世界為叔父分憂！”
    嶽川為重樓開通係統權限，又講述了一些注意事項，講解係統的類型、功用，係統商城的物品等。
    孔黑子、長卿等人都是窮光蛋，別說往係統商城補充東西了，一個個還得靠世界裏的資源達到收支平衡。
    重樓不一樣。
    他可是魔尊。
    無論個人實力、戰鬥經驗，還是知識閱曆，都無可挑剔。
    最重要的是資源。
    魔尊手中的修行功法、修行資源，根本無法用常理揣度。
    重樓有穿梭世界的神通，從一個世界裏隨手倒騰點東西，送到另一個世界就是稀世珍寶。
    不說別的，就拿種子、鳥獸之類的生命體來說。
    長卿、孔黑子等人必須找嶽川幫忙才能送到宿主手中。
    重樓呢？
    係統大道剛起步時還得重樓幫忙呢。
    嶽川心中暗道：第四天世界已經混亂到極致，也不差這點了。
    ……
    不久之後，嶽川提著天狩者來到龍穴。
    “看我給你帶了什麽。”
    化成人形的蜻蜓王躺在竹椅上，手裏搖著蒲扇。
    雖然龍穴空間裏一點風都沒有，但他還是養成了搖扇子的習慣。
    “有趣的東西，哪來的？”
    “你那些子孫鼓搗出來的。”嶽川隨口說道，“來，看看這是怎麽回事。”
    蜻蜓王原本不想研究，聽說是天皇鼓搗的“親衛”立刻重視起來。
    研究了一會兒，他歎息道：“血肉本源、光明本源，這是我創造的兩個分支。現在，他們又鼓搗出了第三個分支。”
    第三個分支？
    嶽川難以置信。
    原本以為天狩者就是天皇偷偷搞的歪門邪道，聽了蜻蜓王的話才發現，這東西的地位比自己想象中更高，竟然可以成為“第三分支”。
    “是的，第三分支！”蜻蜓王提著天狩者的腦袋說道：“擁有造物的能力，就可以創造萬物，甚至人。”
    “就以我為例，什麽樣的身體我都能創造出來，修煉什麽的就毫無意義了，對吧？那麽——資質、根骨、天賦，也都變得毫無意義。”
    嶽川不得不點頭。
    龍陽修煉一輩子，打熬筋骨，淬煉氣血，好不容易才修煉出來的身軀，蜻蜓王隨手就能創造一個更強的。
    “所以，血肉之軀隻是皮囊，隻是容器，真正的生命是靈魂、是精神、是意識。”說著，蜻蜓王揚了揚手中的天狩者腦袋。
    一道光芒注入其中，天狩者瞬間蘇醒。
    它眼睛中凶光畢露，嘴巴裏發出尖銳的嘶吼。
    “混賬！竟然敢偷襲我！”
    “偉大的天皇不會饒恕你！”
    “放開我，與我堂堂正正的戰鬥！”
    蜻蜓王鬆開手。
    天狩者的腦袋並沒有落地，而是懸浮在空中。
    腦袋下的“尾巴”不斷蜷曲、劃動，奮力的想要靠近身軀。
    然而，無論它怎麽努力，始終無法如願。
    “你看看我是誰？”
    蜻蜓王不再幻化，而是現出本體。
    蜻蜓，龐大的蜻蜓，渾身流溢著金色光芒。
    天狩者眼睛中的凶光瞬間熄滅。
    它難以置信張大嘴巴，喉嚨裏發出毫無意義的“嘶嘶”聲。
    “至高……至高……至高……”
    也許天狩者沒見過蜻蜓王，但有些東西是深植在血脈和靈魂中的。
    見到蜻蜓王本尊的瞬間，天狩者五感六識中隻剩下虔誠、膜拜。
    嶽川本來還想著用他心通、讀心術，或者搜魂秘術拷問一點情報。
    卻沒想到，蜻蜓王的手段如此樸實無華。
    “叫什麽名字，誰的後裔，怎麽一步步走到今天的，自己說。”
    天狩者沒有半點遲疑和猶豫，竹筒倒豆子一樣坦白起來。
    它本是下方世界的血肉本源一族，生來具有靈性，懂得了修行。
    經過激烈的廝殺、戰鬥，一路進化、蛻變，最終升入天界，成為億萬天兵中的一員。
    隨後追隨自己的族長四處征戰，累功晉升，成為一個小頭目。
    這就是他的極限。
    血肉本源潛力有限，想成為金甲紅披風的天巡者都非常困難，更別說天將、天主。
    等待它的，隻有壽元不斷消耗，身體不斷衰老，最終衰亡、凋零。
    天神隻是幾近永生，但並非不死。
    直到有一天，天皇召見了它。
    “我這裏有一個變強的方法，隻是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你是否願意嚐試？”
    壽元快要枯竭時聽到這個消息，無異於天籟之音。
    “我願意！無論付出什麽代價，我都願意！”
    於是，它服下了一顆藥丸，陷入長久的沉睡。
    再醒來時，就變成了銀甲白披風的天狩者。
    它失去了舊身體，卻又獲得了新身體。
    就像過去數十萬年歲月中不斷蛻皮、進化一樣。
    褪去的不是一層皮，而是老化的身體，身體中衰老死亡的部分。
    現在褪去的依舊是老化的身體，隻是老化的區域有點兒多。
    蜻蜓王一邊聽，一邊研究天狩者的身體。
    “這東西，的確類似鎧甲，或者你那個機甲。隻是設計理念有點不同。”
    “你們鎧甲的追求，就是越硬越好，越厚越好。機甲也同樣，越大越好，更大的體型帶來更多功效和實力。”
    “這個天狩者卻是削去使用者的累贅部分，你看它……”
    天狩者的腦袋非但不憤怒，反而極力挺直身體，讓對方看得更清楚些。
    “身體中所有的血肉骨骼經絡都舍棄，進食、睡覺、繁殖等，這些無關緊要的功能全都放棄了。”
    “我也想過這個路線，隻是我沒那麽多時間去一一照料後裔，所以放棄了。”
    嶽川仔細觀察天狩者的腦袋、身體，腦海中想起蜻蜓王剛才說的話。
    身體隻是皮囊、容器，可以隨時更換，隨意更換。
    與其自己水磨工夫的打熬筋骨，淬煉身體，一點點進化、蛻變。
    不如直接一步到位，換個最頂級的身體。
    嶽川終於明白蜻蜓王說的：成長隻是生命自我感動。
    世界創造了生命，又把成長所需的養料寄存在天地間，等待這些生命自己搜集、進食。
    這是低端的創造生命。
    高端的，就是眼前這種。
    幹脆就沒有成長，誕生即巔峰。
    嶽川問道：“你們的腦袋和身體，一直在一起嗎？你們有沒有睡覺的時候？睡覺時腦袋是拔出來的，還是繼續插在裏麵？”
    天狩者沒有回答。
    蜻蜓王冷哼：“說！”
    天狩者麻溜的說道：“我們的腦袋和身體平常是分開的，隻有需要執行任務的時候才上身——上身的意思就是把腦袋插到身體上。”
    “不執行任務的時候，我們都是沉睡。”
    “因為我們的身體壽元枯竭，神魂也差不多，隻有沉睡才能降低消耗。”
    嶽川聽了嘖嘖稱奇。
    上輩子世界裏有個說法——武俠小說裏，太監都是絕世高手。
    為什麽？
    一來，他們少了一塊肉，身體的消耗降低，這些能量都可以轉化為力量，提升修為。
    二來，尋常人修煉的時候，太監在修煉，尋常人夜間尋歡作樂、想入非非的時候，太監還在修煉。
    太監隻是少了幾兩肉。
    而天狩者，渾身上下也就剩了幾斤肉。
    身體能耗降低，壽元消耗也變少，自然就延年益壽。
    嶽川想了想，又問道：“你們沉睡的時候，這些身體在幹什麽？”
    “當然是執行任務和戰鬥。”
    嶽川皺眉，心中暗道：什麽意思？
    腦袋在休眠、沉睡，身體在戰鬥。
    天狩者說道：“我們的腦袋和身體的比例是十比一，也就是說，十個腦袋共用一個身體。”
    嶽川問道：“身體那麽少？怎麽回事？”
    天狩者搖頭，“我也不知道，我知道的就隻有這些了。”
    這時候，蜻蜓王說道：“不是身體少，而是腦袋太多了——壽元枯竭的成員太多了，迫不及待舍棄舊皮囊，成為天狩者——哪怕是預備役。”
    “看樣子，天神內部出問題了。”
    嶽川疑惑，“什麽問題？怎麽看出來的？”
    說著，嶽川仔細研究起天狩者的身體，難道是這裏麵透露的信息？
    蜻蜓王揮揮手，天狩者五感六識封閉，陷入最深沉的沉睡。
    “你所處的世界正在開拓進取階段，到處都缺人手，每時每刻都有數量龐大的新生命誕生，你自然感覺不到。”
    “如果，沒有開拓的地盤，沒有進取的空間，也沒有新生命的誕生，你會怎麽做？”
    “是不是珍惜現有的每一個生命，願意花更多的資源和成本維護他們？”
    嶽川瞬間懂了。
    之前的天神，不但數量龐大，人才頻出。
    天皇根本不會在意下麵人想什麽，用得不順手，換就是。
    這就使得“你不幹有的是人幹”。
    然而現在，天皇絞盡腦汁琢磨“天狩者”，用特殊的手段為手下延長壽命。
    唯一的解釋就是，人才出現斷層，下麵很久很久沒有合格的人才出現，天界沒有足夠的人才儲備，隻能把人才儲備起來。
    “不對！”蜻蜓王搖了搖頭，“我剛才太想當然了，假如把因果顛倒一下呢？”
    嶽川琢磨起來。
    剛才說的是人才斷層，所以天皇研究天狩者，解決人才不足的問題。
    反過來。
    如果是天皇先研究出了天狩者，然後才導致人才斷層呢？
    將一個壽元枯竭的成員製作成天狩者，根本沒有什麽消耗。
    天狩者的頭部基本都在休眠狀態，連吃飯都省了。
    不吃不喝，還不要薪水。
    這可比下界飛升上來的牛馬好用多了。
    最重要的是，天狩者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