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廟前，大紅燈籠暈出一片迷蒙的空間，嶽川席地而坐，周圍全是仙家的主要成員。
    根據嶽川之前製定的等級製度，最先是胡黃白柳灰五家的首腦，然後是老龍王為代表的敖家，吉吉為代表的孫家，西牛賀洲的牛家等。
    再往下就是小家族，或者還沒形成家族的散修仙家。
    “嗡嗡嗡……”
    忘了還有馬蜂女王，它沒有坐在地上，而是懸停在空中。
    嶽川向周圍看了一眼，隨即說道：“大黃即將成婚，大家趕回來幫忙，為師很高興，哈哈哈……”
    眾人紛紛向嶽川行禮，口中說“不敢”。
    眾人都是仙家成員，都是大家庭的一份子，哪有什麽幫不幫的。
    黃家的事，就是自己的事。
    嶽川笑著抬手壓了壓，“這個時間點上，咱們應該說一些輕鬆的、愉快的事，為師卻要說一些無關的瑣事，唉……”
    聽到這話，眾人紛紛正襟危坐。
    成婚確實是喜慶的事，下麵的小輩們烘托氣氛就行了，身為高層、長輩，哪一天不是如履薄冰。
    越是大喜的日子，越要小心謹慎。
    “老師，有什麽棘手的事嗎？”
    “師父，難道是人皇反悔了？”
    “咦？反悔好啊，咱們去搶親。”
    嶽川咳了咳，再讓眾人猜下去，新娘怕是要從龍葵變成龍陽。
    “是這樣的……”
    嶽川講述起周天子退位，天神在中原世界所有的布置都被連根拔除的事情。
    “那之後，天皇派遣使者向龍陽送了一筆豐厚的禮物，祝賀他掃清天下，成就人皇。”
    “同時也是邀請龍陽效仿軒轅，飛升天界。”
    “天神送的禮物裏有幾顆特殊的珠子，就是這幾個……”
    說著，嶽川拿出那八個旒珠，並且向眾人講述起這些珠子的來曆。
    “什麽？一顆珠子就是一方世界？”
    “將整個世界的物質、能量、氣運全都抽取殆盡，剩餘的殘骸坍塌內陷，凝成珠子？”
    “一方世界萬物生靈的怨氣凝結，這也太恐怖了吧？”
    眾人驚歎過後，紛紛安靜下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嶽川。
    嶽川收起旒珠，說道：“傳聞中，天界之外還有三十三天，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天外有天’。”
    “這三十三天，就是正在被煉化的世界，而煉化的結果就是成為一顆珠子。”
    “我們所在的中原世界——就是天皇親自負責的第三十三天！”
    什麽？
    眾人震撼。
    膽小的，如大灰這種，直接嚇得原地蹦起。
    之前隻知道天神壞，但最多也就是追殺、獵捕，搗毀人家的洞穴。
    誰想到，那些都是小兒科。
    天神最終的目的是煉化世界，把世界煉化成灰燼。
    此時，無論強者還是弱者，都心驚膽寒。
    覆巢之下無完卵，世界被煉化成一顆旒珠，誰也跑不掉。
    靈魂中的能量都要被壓榨一空，連投胎轉世的機會都沒有。
    大黃低頭沉默。
    自己馬上大婚，師父卻說出這種駭人聽聞的消息……
    但是大黃轉念一想。
    師父可以不說，大家也都可以什麽都不知道，沒心沒肺的玩樂、歡鬧。
    然而，天神不會因為中原世界在過節就停止動作。
    他們已經鍥而不舍攻略了上千萬年。
    天子時代、人皇時代、巫族時代，以及更久遠的不知名時代。
    “老師，我們該怎麽辦？”
    其他仙家成員也都眼巴巴的看向嶽川。
    此時，土地公是所有人的主心骨，是萬物生靈唯一的希望。
    在嶽川建立仙家之前，人族、精怪、鬼物的關係並不算好，甚至很差。
    大家各執一詞。
    人族說鬼物害人，說精怪喝血吃人。
    鬼物說人心歹毒，精怪說人族貪婪。
    最後的結果就是大家劃地盤，精怪、鬼物不去城鎮，人族也不敢跑深山老林。
    各地的精怪、鬼物，還對自己的行為沾沾自喜，覺得自己長了麵子，爭了一口氣。
    現在看到旒珠，想到自己所在的世界被煉化成天皇麵前的裝飾品……
    所有生靈都感覺自己活得窩囊。
    明明是同氣連枝，休戚與共的整體，卻內耗不休、爭鬥不止。
    難道真要被抽走一切，隻留下最純粹的怨念嗎？
    “師父，我們該怎麽辦？”
    “我們該如何對抗天神？”
    “難道我們隻能束手待斃嗎？”
    旁邊，老龍王氣息粗重，雙手緊緊攥起，骨骼哢哢作響。
    當年，他的兄長被天巡者盯上，一路追殺。
    兄長雖然實力強大，卻被天巡者用鎖鏈捆縛，掙紮千裏之後悲憤殞命。
    本以為金甲紅披風，駕馭戰車的天巡者就是天神中頂尖強者。
    現在聽了嶽川的話才明白，那些根本就是大頭兵。
    當年，天巡者可是壓得整個龍族，乃至整個中原世界所有生靈都抬不起頭。
    上了年紀，成了氣候的生靈、鬼物，不是逃遁九州之外，就是被趕盡殺絕。
    老龍王本以為五百年過去，自己勤奮修行，努力變強，一定可以報仇雪恨。
    卻不料，天巡者上麵還有天將，天將上麵還有天主、天皇。
    “土地公，我們不想死，我們隻想活下去，讓我們的子孫後代能有尊嚴的活下去，而不是被圈養、煉化。”
    其他仙家也紛紛附和起來。
    “是啊，師父快告訴我們，該怎麽做？”
    “我們一定好好幹。”
    嶽川沒回答，而是長長歎息一聲。
    “我們中原世界最強的人皇，到了天界，充其量也就是三十三天的天主，至於其他人……”
    現場瞬間死寂。
    大黃感觸最深。
    最開始時，他和龍陽不分伯仲。
    得益於嶽川的教導，很多時候大黃還領先一絲絲。
    可是後來，龍陽成婚後，開始接觸天界的信息，一點點覺醒前世記憶。
    那之後，大黃就跟不上了。
    這時候，吉吉說道：“師父，龍陽要飛升天界，是不是要投靠天神了？那不是叛……”
    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出口，邊上的胡二就抬手捂住吉吉的嘴。
    “可不興亂說。”
    嶽川擺擺手，說道：“無妨！”
    龍陽飛升天界算是在預料之中、計劃之內。
    嶽川第一次進入中原世界，並且投資薑國開始，就預料到了今日之事。
    “龍陽和大黃都是我們中原世界最優秀的，但中原世界太小了。”
    “潛水養不出真龍，想要真正的成長、變強，必須去更高的層次，去更寬廣的世界。”
    “不光是龍陽，你們如果能走出去，為師也不會阻攔。相反，還會為你們提供最大的幫助。”
    眾人沒接話。
    仙家隻是單純，不是愚蠢。
    這麽多年來，已經多多少少受人族影響，懂了一些“話中有話”的門道。
    他們怕嶽川是“測試忠誠度”，不敢輕易表態。
    大黃緩緩站起，麵向遠方，悠悠一歎。
    “老師說的沒錯，當初我覺得遇到瓶頸，遲遲無法突破，於是向師父提出出門遊曆，去看一看更廣闊的天地。”
    “老師給了我一把劍！”
    說話間，大黃手中光芒一閃，“無名”劍現了出來。
    “還有這個裝靈符的小物件。”
    竹子製作的護腕也現了出來。
    看到這兩樣東西，很多仙家成員一臉疑惑。
    倒是胡二、黃二、黃三幾人嘴角勾起，嗬嗬笑了起來。
    當初人族修士薑十三在土地廟周邊大開殺戒，師父帶著自己幾個一起把薑十三幹死了。
    這把劍和護腕，就是薑十三的遺物。
    沒想到大師兄還珍藏著呢。
    嶽川咳了咳，這個話題不宜深究。
    “大黃啊，當初為師也是一窮二白，你外出遊曆也沒什麽好送你的，現在不一樣了……”
    “可是老師，我現在遊曆完畢，回家了。”
    簡簡單單一句話，卻聽得嶽川心中震顫。
    我回家了。
    回家了。
    家……
    仙家今非昔比。
    自己能夠給弟子們提供最好的資源。
    但是，大黃已經遊曆完畢了。
    一窮二白，奮鬥到功成名就。
    嶽川莫名心酸。
    上輩子世界裏有句話——人無法同時擁有少年，以及少年情懷。
    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將對大黃的遺憾，彌補到其他仙家成員身上。
    嶽川深吸一口氣，“當年，大黃可以一直留在土地廟，每天陪在我身邊，風吹不著，雨淋不著。”
    “可大黃還是毅然向我辭行，踏上未知的旅途。”
    “如今，他回來了。”
    “如果沒見過中原世界的風景，大黃不會有今日的成長。”
    “你們也可以循著大黃的足跡，去遊曆中原世界，感受人生百態。”
    “當然，你們也可以走向大黃未曾履足的道路，去探索諸天萬界。”
    嶽川抬手，一團光芒在掌心緩緩浮動。
    “這是係統大道，比上身出馬、夢入仙機更高級的力量！”
    “你們可以通過係統的力量去遊曆諸天萬界，感受萬物眾生。”
    “之前，我們仙家已經派遣成員去其他世界修行，效果都出奇的好。”
    “每個成員都受到世界的認可，氣運加身，修行一日千裏。”
    “今後，要派出去更多人，把我們仙家的思想、理念、技術帶去更多的世界。”
    “你們每個人都能像大黃一樣，找到自己的道！”
    仙家成員聽得心潮澎湃。
    胡二則暗暗低頭。
    大黃出走，他是知道的，也是第一時間知道。
    這些年並沒有多想，現在聽師父一說才發現，大黃離開土地廟竟然有如此多的深意。
    胡二忍不住想到自己。
    這些年一直守在師父身邊，與大黃的選擇截然相反。
    在土地廟的日子確實安逸，每天吃喝不愁，還能和弟弟妹妹守在一起。
    可是……總覺得一絲絲遺憾呢……
    胡二撓頭，一個念頭在心中瘋狂滋生：假如當初選擇離開土地廟的是自己，而非大黃呢？
    世上沒有如果。
    胡二也想不出自己離開土地廟後會發生什麽。
    即便自己到了薑國，也可能拜在南郭合門下，不可能獲得王子陽賞識，更不可能像大黃師兄那樣治國理政。
    自己不是大黃師兄，也走不了大黃師兄的路。
    這或許就是緣法。
    或許就是師父常說的性格決定命運。
    看到胡二一臉迷茫，狐疑屈指在他腦袋上彈了一下。
    “阿姐，你幹什麽？”
    胡一嗬嗬一笑，“不要瞎琢磨。”
    “我才沒有瞎琢磨。”
    不知為什麽，胡二心虛的扭過頭，不敢與胡一對視。
    胡一哼了一聲，“你每隔幾秒鍾就抬頭看大黃師兄一眼，然後低下頭，臉上神情變幻，還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胡二語塞。
    自己夠聰明了，但阿姐從小就比自己聰明。
    胡一用秘法傳音道：“二弟，大黃師兄出生在土地廟，從小就在師父跟前長大，所以他離開土地廟是外出遊曆。我們不同！”
    “我們出生在青丘，好不容易來到土地廟，這已經是我們的‘外出遊曆’，能在師父跟前修行，已經是我們莫大的造化。”
    “如果和大黃師兄一樣外出遊曆，那才是舍本逐末。”
    一句話，宛如晨鍾暮鼓，震得胡二腦袋空空。
    是啊，世上還有比師父跟前更容易修行的地方嗎？
    世間大道，師父談笑間就能闡述清楚。
    隨隨便便一句話都飽含哲理。
    大黃師兄的機緣在天下，而自己的機緣，在師父座下。
    感受到胡二氣息變化，正在講解“係統”的嶽川頓了一下，嗬嗬笑著點了點頭，隨即繼續講解。
    “天神坐擁無數世界，每個世界都有億萬後裔繁衍、生長。”
    “其中天賦異稟者可以獲準飛升上界，成為天兵。”
    “然後就是通過修行和戰功晉升。”
    “天神有三十三個天主，平均下來，幾十個甚至幾百個世界才出現一個天主。”
    “而我們中原世界有兩個人皇，相當於我們一個世界就出了倆天主。”
    “我們背後還有諸天萬界，真要把這些世界的潛力發掘出來，把這些世界的人才培養起來，我們會有更多像龍陽和大黃一樣的天縱奇才。”
    剛才沉悶、壓抑的氣氛一掃而空。
    是啊，天神幾百個世界才出一個天主，我們中原世界一門雙至尊啊，優勢在我！
    更何況，諸天萬界，還有數以億億的生靈。
    這其中不是沒有天才，隻是沒被發掘出來，沒有成長起來。
    “師父，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師父，我也知道了！”
    “我這就去做。”
    嶽川笑著將係統大道的力量分賜眾仙家。
    “為師有一個夢想——諸天萬界，每個世界都能孕育出一個鎮壓萬古的天縱奇才。”
    “然後，這些人都來到中原世界，來到為師麵前。為師想看到——萬仙來朝！”
    “不知你們，能否幫為師達成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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