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皇極力躬身，額頭觸地，雙手平貼在地上。
    如果可以的話，天皇寧願隱去身形，讓自己徹底不存在。
    眼前這熟悉的場景，讓天皇心中掀起壯闊的波瀾。
    浪濤之後就是水落石出。
    依舊是眼前這宮殿，也就是眼前這三位祖神。
    唯一不同的是，自己當年跪在宮殿門口的位置，而不是皇位邊上。
    大約……是千萬年前。
    自己當時剛剛成為天主，最年輕的天主。
    眾人不知怎麽的鬧騰了起來。
    然後祖神現身。
    所有天主消失，自己成了天皇。
    然後，又有了一批新的天主。
    其他天主們說的對，非常對。
    天皇隱瞞了某些重要的消息。
    但天主們不知道，天皇比任何人都想說出這個消息。
    他不敢！
    祖神沒有對他下封口令，但天皇明白，當年的事情泄露出半點風聲，他就死無葬身之地。
    “祖神，不是我！我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做。我跟他們不熟，我沒有任何忤逆的想法。”
    聽到這話，天主們目瞪口呆。
    他們就像第一次認識天皇。
    以前大家跟天皇對著幹，多少還有些愧疚。
    可現在，所有天主都心中暗罵：以前太老實了，隻會陽奉陰違，早知道天皇是這樣，就該大嘴巴子抽他。
    “你這狗東西，剛才還說跟我們共進退。你還發誓了。”
    “我沒說！我也沒發誓！”
    天皇連忙向祖神解釋，證明自己的清白。
    “他們想搞串聯，可是我沒參與！我是想穩住他們，找機會向祖神匯報啊。我是忠誠的，我沒有任何異心！”
    龍陽難以置信，卻又有種意料之中的感覺。
    中原世界，很多國家光鮮亮麗，實際上有太多蠅營狗苟。
    最出名的就是齊桓公了。
    開天下霸業，創諸侯伯長，影響力不止局限於齊國，還傳遍全天下。
    可是齊桓公晚年昏聵，寵信奸佞，諸子爭位，禍國殃民。
    一代霸主被囚禁，病死餓死後數月無人收屍，蛆蟲爬到宮外才被人發現。
    龍陽看著天皇磕頭如搗蒜的樣子，再看天主們口水亂噴的場麵。
    心中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天下霸主，齊國桓公。
    誰能想象，眼前這鼻涕蟲是高高在上的天神？
    而且是天神中最高貴的掌權者。
    他們固然有強大的力量，卻沒有與之相匹配的內心。
    龍陽嗬嗬冷笑，“懦夫！”
    這話不知道說的誰，可天主們都覺得是在說天皇。
    畢竟龍陽與自己一樣都是天主，天然處在同一陣營。
    天皇頓時像踩了尾巴，怒聲道：“懦夫？我從一介天兵積功升遷，直至天主！”
    “我征戰無數世界，斬殺無數敵人，為族中做出巨大貢獻，我何時怕過？”
    “勇氣，是展現給外人的，而不是展現給自己人！”
    “跪拜祖神，順從祖神，是忠誠，是堅定！”
    “在我看來，你就是不知所謂的反骨仔，你連懦夫都不如！”
    天皇表麵上是駁斥龍陽，實際上則是向幾個祖神表忠心。
    因為他知道，按照上次的曆史，在場所有人都會被清洗。
    隻有一個人能存活下來。
    天皇渴望成為那一個人。
    “祖神，請重用我的忠誠啊！”
    然而，三個祖神麵無表情，一句話都懶得說。
    “一切，都是定數！”
    “一切，皆已成空！”
    “一切，終歸光明！”
    隨即，三個祖神同時看向龍陽，目光中滿是欣賞。
    天皇懸著的心終於死了，死得不能再死。
    “還等什麽，跑啊！留在這等死嗎？”
    天皇一直在坑其他天主，將其他天主當傻子耍，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根本不在乎其他天主的利益，甚至死活。
    可是現在，天皇終於真誠了一把。
    “這是祖神投下的虛影，並非實體，根本攔不住我們。”
    “大家快跑，回去之後調集兵馬，全力防守！”
    “或者……孤身流浪……”
    “千萬不要被抓到，千萬不要被抓到！”
    天皇一邊說，一邊施展挪移。
    其他天主半信半疑，不約而同將目光轉向龍陽。
    見龍陽一動不動，天主們也都冷笑起來。
    “這家夥，死到臨頭，還想拉咱們墊背！”
    “就是，想讓咱們四處逃跑，給他創造機會。”
    “咱們偏不上當！”
    龍陽心中無語：我有底牌，無所畏懼，你們也有嗎？
    這時候，無量光中的祖神虛影抬了抬手。
    一道光朝著天皇挪移的方向射去，轉瞬就貫穿視線所能看到的一切空間。
    光芒倒卷，天皇的身影狼狽返回。
    他依舊在挪移，不斷挪移。
    然而，在無量光籠罩下，就是原地踏步一樣滑稽、可笑。
    祖神手指一點，無量光散去，天皇跌坐在地上。
    抬眼看了看周圍，悲吼一聲：“完了！”
    這群蠢貨，竟然跑都不跑，他們根本不明白即將麵對什麽。
    一個天主挺身而出，“祖神，所有壞事都是天皇幹的，我們沒有任何異心。”
    “對，祖神，我們都是被天皇逼迫的。”
    “請祖神給我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這是天皇的心腹走狗。
    以前都是唯天皇馬首是瞻，現在看到天皇失勢，立刻靈活轉身。
    其他天主也紛紛表忠心。
    天皇哈哈大笑，“蠢貨！你們根本不明白，你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將麵對什麽。”
    祖神再次揮手。
    天皇本能的縮了縮身子，幾十道上百道光芒在身上騰起，形成層層防禦。
    然而，祖神這次的目標是天主。
    三十三天天主，除了龍陽，其他所有人都被瞬間禁錮。
    它們的身體一點點上升、上升……
    下巴抬起，雙手張開，脊背極力後仰。
    三個祖神口中喃喃自語。
    那是一種龍陽從未聽過的語言。
    天皇淡淡說道：“這是古神語，一種非常古老的語言，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我族誕生時期的語言。”
    “你怎麽知道？又為什麽要告訴我？”
    龍陽好奇，不過還是警惕的挪了挪，遠離天皇幾步。
    “我怎麽知道？因為我聽過一次！至於為什麽告訴你……嗬嗬……”
    天皇沒說，但龍陽很快就想明白了。
    祖神說天主就是探索太陽的工具，而自己已經探索過太陽了。
    天主們肯定是凶多吉少，但自己鐵定安全。
    大概率是祖神將所有人都處決，隻剩下自己。
    天皇這番話，肯定就是在自己心中埋釘子了。
    “哈哈，當年，上一任天皇也是這樣做的，臨死前，向我吐露了很多秘密，尤其是關於祖神的秘密。擺明了是要害我。”
    “但是祖神沒有殺我，反而任命我為天皇！”
    “那些蠢貨，一直以為我是靠能力坐上這個位置的，對我各種不服氣，哈哈哈，真是可笑……”
    龍陽摸了摸鼻子，因為他也認為天皇是靠能力上位的，也覺得自己有了足夠的實力後，可以挑戰天皇。
    彼可取而代之嘛！
    沒想到是這樣。
    天皇快速說道：“我會死，你會活，開創屬於你的時代。但是不遠的將來，你也會重複我們的命運，看著別人取代你的位置，開創屬於他的時代。”
    “說完了嗎？”祖神開口道。
    聽不出是哪個主神說話，但是能感受到話語中的平淡和不屑。
    與此同時，三十一個天主雙臂張開，擁抱天空、擁抱太陽。
    他們目光堅定、表情狂熱。
    烈烈金光在他們身上積攢、沉澱、凝固，竟生出一種輝煌的質感。
    他們的身軀在天空中極速飛掠。
    隻是距離太過遙遠的關係，給人一種很慢的感覺。
    燦爛的光尾在身後拖拽、搖曳。
    宛如一架橫亙天際的琴。
    這裏的動靜很快便吸引來眾多天神。
    之前看到飛蓬和善見誠光天飛向太陽，眾多天神都驚歎、震撼。
    無論這倆人成功與否，都得到了全族的尊敬、認可。
    現在，三十一個天主同時飛向太陽，眾多天神集體跪地、膜拜。
    無量光彌漫天界，祖神的聲音在每一個天神精神意念中響起。
    這三十一個天主是偉大的，無私的，奉獻的。
    他們為了天神的未來，甘願犧牲小我，成就集體。
    所有天神成員都要以他們為榜樣，學習他們的精神。
    所有知情者都被控製，是非曲直還不是祖神說了算。
    然而，就在這時候，一道怒吼響徹天際。
    “他撒謊！！！”
    聲音傳播極快，幾乎轉瞬就響徹雲端。
    回聲與聲音交織、碰撞，變得更加洪亮。
    “他撒謊！”
    祖神終於變了臉色。
    不是憤怒，不是驚恐，而是對自己天衣無縫的計劃被打破，是自己掌控全局的情況下出現一絲變數。
    “是誰？”
    “是我！”麵對祖神的憤怒，天皇毫無畏懼，“原本，我不想啟用這些人，更不想使出這一後手。是你們逼我的，我是被你們逼得！”
    祖神目光向遠處眺望，很快就找到聲音來源處。
    “有意思，天狩者！難怪不受我們的影響。”
    “身子都沒了，就剩一個腦瓜，確實不好控製他們。”
    “不過你以為這就能與我們談條件了嗎？”
    天皇沒有回答，而是轉向龍陽。
    “飛蓬，你記住——我們所有同族身體中都有一個不知名的關竅，祖神可以激活這個關竅，剝奪我們的意誌，操控我們的行為。”
    “那三十一個蠢貨，就是被祖神激活關竅，命令他們飛向太陽。”
    “我嚐試隻做天狩者，不光是為了強化自己的力量，更是摸索這個關竅的所在。”
    “現在，我有把握，那個關竅就在脖子以下的部位。”
    說完，天皇抬手將一道光芒打出。
    “這是我對天狩者的所有研究，你若是感興趣，就拿去。若是不敢，就任由它消散天地吧。”
    拳頭大的光球滴溜溜轉動。
    龍陽的腦瓜子和心眼轉速更快。
    他迅速權衡利弊，隨即伸手握住光球。
    祖神看到這一幕，無悲無喜，聲音依舊平淡。
    “你為什麽要接受他的力量，你就不怕嗎？”
    龍陽搖頭，“我雖然沒有做不該做的，但我聽了不該聽的，看了不該看的，也不差這一個天狩者了吧？”
    祖神哈哈一笑。
    “你看的，和你聽的都是被動行為，可以從精神意念中剝離出去，這個無妨。”
    “但是拿了不該拿的，這是你遵從本心的行為，是你主動的，這個沒法剝離。”
    “隻有將你徹底抹去。”
    天皇雙拳緊握。
    喂，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現在的問題不應該是跟我談判嗎？
    “我手中有一千天狩者，但是在暗地裏，我還有十萬天狩者！”
    “我將他們分布在所有世界！”
    “他們隻聽令於我，隻有我能控製他們！”
    “我每隔一段時間就與他們聯絡一次，一旦我沒有按時間與他們聯絡，他們就會啟動。”
    “主神所有的秘密和計劃，都將被公之於眾，所有同族都會知道你們的真實嘴臉。”
    天皇說這話時信心滿滿。
    從千萬年前，看到祖神殺雞一樣殺死上一任天皇以及所有天主，他就下定決心——活下去！
    他嚐試過所有辦法。
    增強實力，用實力自保。
    然而沒什麽卵用，修為達到一定程度，根本不是水磨功夫能提升的，而是純靠悟性。
    苦練萬年，不如人家頓悟一次。
    天皇轉而想展現自己的價值，讓祖神離不開自己。
    然而，攻略故鄉世界千萬年，還是沒能拿下。
    天皇又鼓搗出天狩者，甚至想過最壞的情境。
    一旦祖神要清洗自己，就將自己轉化為天狩者，將生死交給祖神，苟全性命。
    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天皇心中越發不甘。
    他不想死！
    更不想生死不如。
    他一次次想和其他天主勠力同心，共同求存。
    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天主們根本領會不到天皇的意思。
    即便有幾個投靠天皇的，也都是溜須拍馬之輩，心中隻有拉幫結派站隊，根本理解不了天皇的宏圖遠誌。
    “飛蓬！說實話，我很看好你，我也很想與你合作，如果咱們攜手，一定能在天界站穩腳跟！”
    龍陽歎息一聲。
    他沒想到，天皇是這樣的人。
    忍辱負重千萬年，嚐試了幾乎所有的手段，以求自保。
    可最終，還是被祖神逼上絕路。
    “祖神，我隻想活著！放過我，我自己流浪，絕不出現在你們視野中。”
    “嗬嗬……”不屑的聲音從天上傳來。
    “我們早知道你在搞小動作，本以為你能整出點大場麵，沒想到，就這？”
    “你果然廢物，難怪他們都不服你。”
    “你的想法很不錯，但是很可惜，對我們無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