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雲影如新，蒼莽葳蕤依舊。
    天界依舊是天界，卻又不再是之前的天界。
    龍陽坐在“天皇”的座位上，雙手撫摸著兩側扶手，想要從掌心觸感推斷其材質、工藝等等信息。
    然而，一無所知。
    他又將視線凝聚在麵前的旒珠上。
    這些……就是世界的遺骸嗎？
    每一顆，就是一方世界。
    上一任天皇麵前就有幾十顆旒珠，祖神翻手又拿出一頂。
    那感覺，跟批發似的。
    龍陽忍不住好奇——天神到底毀滅了多少世界？
    再看旒珠，想到其來曆，龍陽不禁沉默。
    天神的手段，已經超出自己想象。
    祖神的手段，卻超出天神想象。
    殘餘的天神紛紛匯聚過來。
    他們難以置信的看著天空，看著那仿佛末日的場景。
    更是看著龍陽，看著他穿上天皇的冠冕、祭服，坐上天皇的寶座。
    目光再轉，立刻看到無量光中的身影。
    “祖神！飛蓬篡逆，竟敢覬覦天皇之位，還請祖神責罰！”
    “飛蓬，你做了什麽，竟然造成如此後果？”
    “該死，我就知道飛蓬你動機不純，居心不良，你果然忍不住動手了。”
    “剛才那些散播假消息的人，也都是你收買的吧？”
    “請祖神責罰！”
    看到這種情形，祖神沒有說話，而是若有深意的看了龍陽一眼。
    後者冷哼一聲，“偽天皇謀逆，串聯天主欲行不軌，已經被祖神挫敗陰謀，悉數發落。”
    “下方諸世界與偽天皇聯係密切，均有不同程度殘餘謀逆，也都被祖神清算。”
    “至於爾等…………”
    龍陽還沒說完，一個天神罵道：“荒謬！簡直荒謬！”
    “哼，聒噪！”
    龍陽縮地成寸，瞬間挪移千步。
    插話的天神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龍陽一拳打爆。
    他本就實力強橫，後來被祖神灌輸功力，修為原地暴漲，碾壓幾乎所有天神。
    即便天皇，也不敢說能穩贏龍陽，更別說其他小嘍囉。
    血光爆射。
    周圍的天神頓時惶恐。
    “祖神，他狂悖！”
    “請祖神責罰！”
    “請治他死罪！”
    龍陽甩了甩手，一個轉身回到寶座。
    “夕瑤，你過來！”
    天界除了負責開拓的三十三天天主，還有諸多治理內政的神。
    神樹守護者夕瑤就是其中之一。
    類似的神還有千千萬萬。
    這些神沒有明確歸屬，不是三十三天中的任何一方。
    但大部分神都是天皇的死忠。
    夕瑤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還是聽話的來到寶座旁。
    “你……你幹了什麽？祖神都來了，你到底幹了什麽啊？”
    眼前的場麵讓夕瑤萬分焦慮。
    千年前，也是同樣的場景。
    飛蓬暗中研究羽化大道，並且在未獲得授權的情況下進行人體實驗。
    事情敗露，招來祖神。
    今天又是如此。
    夕瑤差點跪倒，求祖神大發慈悲。
    龍陽握緊夕瑤的手，還使勁捏了捏。
    “祖神，他們都是前朝餘孽！處理掉吧。”
    淩霄殿瞬間寂靜。
    夕瑤難以置信的轉過頭，瞪大眼睛看著龍陽。
    不是，自己剛剛聽到了什麽？
    前朝？
    餘孽？
    這不是重點，關鍵是飛蓬剛才在教祖神做事？
    那可是祖神啊，至高無上的存在。
    天皇在祖神麵前向來是畢恭畢敬，不敢有半點忤逆。
    飛蓬，他怎麽敢啊？
    “祖神息怒，飛蓬一定是修行出了問題，言語無狀，還請祖神饒恕。”
    連龍陽最親近的人都這麽覺得，更何況那些“前朝餘孽”。
    他們破口大罵，對龍陽口誅筆伐。
    然而，祖神怒哼一聲，“放肆！”
    前朝餘孽們心中暗道：穩了！
    飛蓬這家夥死定了！
    然而，祖神怒聲道：“爾等對天皇不敬，還敢在我麵前搬弄是非？”
    前朝餘孽們腦瓜子有點轉不過來圈。
    “爾等”？
    飛蓬總攻就一個人，用不上爾等這個詞吧？
    從始至終，他們都沒想過“餘孽”是自己，更沒想過祖神發難的目標是自己。
    這不合常理。
    然而，祖神手一揮，無量光打下。
    天界除了龍陽和夕瑤，其他所有的天神都被光芒籠罩。
    他們和天主、天皇一樣，被牽引著升上天空，一點點飄向太陽。
    “好了，這個世界，安靜了！”
    祖神滿意的打量著周圍，仿佛在等龍陽簽收。
    夕瑤左看看，右看看。
    最終，疑惑的目光落在龍陽身上：剛剛發生了什麽？
    “這麽大的事，為什麽不提前跟我說一聲？”
    龍陽無奈，“如果我說，我也是剛知道的，你信不信？”
    夕瑤信了才怪。
    可是這時候，祖神主動說道：“這是我們三個臨時起意。”
    夕瑤瞬間低頭。
    她知道祖神對飛蓬偏愛，這種偏愛超越其他所有天主乃至天皇。
    但，再怎麽也得有個限度吧？
    祖神竟然為了飛蓬，把天界大清洗一遍。
    從天皇到天主，再到下麵的各種職神，以及下方世界所有天神後裔。
    全都被清洗一遍。
    看著天空中不斷匯聚的蟲群，夕瑤忍不住呻吟。
    這可是天神的所有、一切。
    是億萬年積攢的底蘊。
    祖神為了飛蓬，竟然可以做到這一步。
    那一瞬間，夕瑤忍不住懷疑……
    飛蓬到底給祖神灌了什麽迷魂湯？
    龍陽捏著夕瑤的手說道：“現在……族中隻剩你我二人了……我們終於能享受到二人世界了。”
    隻剩下兩人，一男一女……
    這是正經的二人世界，也是不正經的二人世界。
    夕瑤瞬間臉紅。
    “祖神……他們還在呢。”
    “咳咳……我們可以走。”祖神並不介意。
    夕瑤本來就是害羞一下，卻沒想到是這個結果，嚇得連忙跪倒，向祖神道歉。
    看到這一幕，龍陽歎息一聲：“夕瑤，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事要和祖神談。”
    夕瑤本想留下，可是想了想，又連忙躬身行禮，駕馭雲霧飛快消失。
    “所有職神都沒了？天主沒了？天皇也沒了？”
    “那豈不是說，花神圃裏的那朵花沒人看守了？”
    “還有……還有其他幾樣物品……”
    夕瑤滿心歡喜的盤算著自己的收益，心中剛剛升起的一絲傷感轉眼消失不見。
    龍陽端坐皇位，目光在三個祖神身上遊移。
    “你們等待這一天等待了億萬年，那豈不是說，我也是你們計劃中的一部分？”
    “我很想知道，你們究竟在想什麽，又在謀劃什麽？”
    “你們如何確保我的忠誠？”
    “即便我忠誠，全力配合你們，又該如何獲得你們想要的東西？”
    三個祖神對視一眼，同時落到地上。
    光芒凝成雲霧狀，聚集在三人身下，仿佛蒲團、座椅。
    一人坐在皇位上，三人坐在雲團上。
    天界最強大的四個人，麵對麵商談起來。
    “飛蓬……算了，還是叫你龍陽吧，畢竟你心目中更加認同這個名字。對吧？”
    龍陽點頭，“你們雖然一直叫我飛蓬，但我更覺得自己是龍陽。”
    “這樣也好！”一個祖神說道：“如果你是飛蓬，與他們毫無區別，我們看重你，恰恰因為你是龍陽。”
    聽到這話，龍陽思索了一下。
    飛蓬雖然優秀、強大，但放在天神中，也不過是滄海一粟。
    強如天皇，在祖神眼中也是螻蟻。
    “飛蓬”這個身份， 真沒有什麽可稱道的。
    但龍陽就不一樣了。
    這是唯一進入太陽，並且成功返回的。
    放眼天神全族、億萬年，都是絕無僅有。
    祖神歎息一聲，說道：“你無需隱瞞什麽，也無需擔憂什麽。你在故鄉世界經曆的一切，我們也都大致了解，包括那個嶽先生。”
    什麽？
    龍陽猛然一驚。
    祖神竟然知道嶽先生？他們是怎麽知道的？
    祖神笑了笑，“不用驚訝，我們自然有我們的方式和渠道。”
    聽到這話，龍陽心中震驚了那麽一瞬，也就一瞬間，隨即平靜下來。
    前任天皇千萬年的閱曆，在祖神麵前就像三歲小孩。
    自己既沒有千年，也沒有萬年，充其量也就是三五十年。
    自己想象不到祖神的手段。
    即便想象到，很可能也是祖神故意給自己營造的假象——就如前任天皇那樣。
    一個祖神晃了晃拂塵，將其搭在臂彎上。
    “龍陽，我們需要開誠布公的談一談，你覺得如何？”
    龍陽還能怎麽覺得？自然是答應啊。
    麵對祖神，自己也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那好，我先說吧！”龍陽深吸一口氣，“我是帶著目的來天界的，沒有人威逼我，也沒有人利誘我，純粹是我自己的決定。”
    “我想知道，你們對中原世界的決定。”
    “我想知道，中原世界究竟有什麽秘密？”
    祖神“嗯”了一聲，“你的來意我們知道，從你踏上天界那一瞬間，我們就知道了。”
    “不過，這個無所謂的！”
    “你在天界看到的一切，都是虛妄！都是我們針對前任天皇設下的幻象。”
    “你想從中獲得什麽，又或者想破壞其中的什麽，都無所謂，我們根本不在意！”
    “之前，我們確實在意故鄉世界，在意其中的秘密。”
    “但是現在……我們更在意你！”
    “你的重要性，遠在故鄉世界之上！”
    “因為……你很可能是我們的一個故人！”
    龍陽目光閃爍。
    故人？
    剛要思考，可是龍陽很快打消了腦海中的念頭。
    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飛升前和嶽川商量的，是法不傳六耳。
    不聯係，不交流，無論什麽事都不說出口。
    隻要自己不說，就不會泄露。
    但龍陽很快意識到一個問題——祖神能不能窺破自己的想法，窺探自己的念頭？
    於是，他不再順著“故人”往下想——無論這個故人是自己，還是別人。
    祖神麵色如常，沒有絲毫異樣。
    “那個故人對我們很重要，非常重要。”
    “他去了太陽，一去不回，我們很懷念他。”
    “你也去了太陽，而且回來了，你很可能見過他。”
    龍陽搖頭，“我不知道。”
    “不，沒關係！”祖神連忙安慰，“你隻用慢慢回憶起上一世的事情就行了。”
    “我們不會對你有任何要求，也不會讓任何其他事物妨礙你。”
    “你看，這就是我們的誠意。”
    空蕩蕩的天界，空蕩蕩的千萬世界。
    這就是祖神的誠意。
    龍陽根本想不出祖神還有什麽害自己的手段。
    在生命之中留下後門？
    不，自己麾下都是“羽化大道”飛升上來的。
    它們不是被創造出來，而是一步步進化上來。
    自己都不知道它們的原型是什麽，又經曆了什麽進化過程。
    這些羽化飛升的生靈，根本不可能像天神一樣，被一道指令調集過來，前赴後繼送死。
    “祖神，‘故人’的事暫且放一旁，我想知道……假如我回憶不起前世的信息，你們又該如何？”
    龍陽不保證自己能回憶起來。
    如果真出現了這種情況，祖神會不會惱羞成怒？
    然而，祖神沒有任何反應，依舊平靜如常。
    “龍陽，不瞞你說……我們已經修煉到了極致，我們已經站在了這個世界的巔峰，我們前方——沒有路了！”
    “我們想要更進一步，就隻能突破此方世界，進入更高層次。”
    “這個世界的一切，對我們而言都一文不值。”
    如果嶽川在這裏，一定會發現，祖神的話，跟蜻蜓王說過的話如出一轍。
    蜻蜓王早在數億萬年前就明白的道理，三蜻祖神直到今日才明白。
    “龍陽，如果我們能進入太陽，找到通往更高層世界的關鍵，此方世界的一切，都是你的。”
    “包括故鄉世界……”
    “所以，我們是盟友，我們有共同的利益，不是嗎？”
    龍陽怦然心動。
    如果能把這三個祖神送出去，就沒人跟自己搶中原世界了。
    嶽先生麵對的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
    反之，如果三個祖神出不去，必然要回過頭來，與自己爭搶。
    天神麾下的千萬世界，以及嶽先生搭建起來的諸天萬界，遲早會碰到一起，劇烈摩擦。
    這是合則兩利，鬥則兩傷的局麵。
    祖神說的沒錯，自己和他們有共同利益，自己確實應該幫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