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人皇殿中寂靜無聲，卻又仿佛充滿了諸天萬界的嘈雜。
    大黃忍不住揉了揉右耳。
    耳鳴嗎？
    以他的修為，早已長生不死，又怎麽可能生病。
    隻能說，這是真的，他真的聽到了諸天萬界芸芸眾生的聲音。
    不知從哪一天開始，就有了，隻是大黃注意力不在這裏，從沒在意。
    但是直到今天，直到此時此刻，那聲音不斷放大，甚至成了聽覺世界的唯一。
    以前有老師在，大黃隻用聽老師的聲音就行了。
    現在老師不在了，大黃取代老師的位置，成為億萬眾生心中傾訴的對象、渴望的對象、祈禱的對象。
    大黃閉上眼睛，仔細感受。
    感受那種嘈雜，感受嘈雜中蘊藏的感情。
    他竭盡全力想象，老師在這個位置上時是什麽模樣。
    老師在麵對這些問題時又會做出什麽樣的抉擇。
    這一刻，大黃終於明白老師智慧的來源。
    那是傾聽了億萬生靈的聲音，將億萬生靈的想法、訴求、渴望歸納總結，仿佛繅絲、紡織的過程。
    無數毫無頭緒的亂麻在老師手中形成華美的綢緞，又印染、刺繡，美得巧奪天工。
    “呼……”
    大黃長出一口濁氣。
    “呼……”
    這一口氣足足持續了一盞茶的時間。
    大黃感覺自己就像是吐絲的蠶，源源不斷將心肺胸腹中的濁氣排出。
    “呼……”
    大黃仿佛被掏空，無力的躺在椅子上，仰望上方。
    人皇殿穹頂綴滿了明珠，每一顆明珠象征一顆星辰，並且在陣法運轉下與滿天星辰同步運轉。
    時間仿佛靜止。
    大黃就這樣仰望星空，透過穹頂看向真實的宇宙，更是嚐試著透過宇宙，看到更深層的至理。
    這個狀態持續了很久、很久……
    沒有人打擾——哪怕沒有人皇，諸天萬界依舊正常運轉。
    有人打擾，但是都被龍葵攔下。
    她與大黃心有靈犀，早早感受到大黃心中激蕩翻湧的亂流。
    但是也感受到那無數狂亂中的一絲契機。
    龍葵明白，自己的夫君正在悟道。
    在離開老師之後，夫君再也沒有頓悟過，現在夫君竟然憑一己之力進入悟道狀態。
    契機難得，失不再來。
    龍葵率領紫霄門弟子，將人皇殿層層保護起來，防止任何人打擾。
    因為這不是普通的悟道。
    尋常人悟道，提升的隻是一人之力，一家之福。
    而大黃是人皇，提升的是一族之力，天下之福。
    同樣是一步，百尺之內的一步和杆頭的一步根本是兩個概念。
    這不是一個人悟道，而是人族悟道。
    幹係重大，不得不謹慎應對。
    龍葵能想到的事，其他人肯定也能想到。
    這種事就像水之歸下，隻要有足夠的發展時間和變化過程，注定會出現那唯一的結果。
    人皇殿，不但是萬族矚目，更是萬界矚目。
    事實正如龍葵所想，薑國發生的事情迅速傳播開來。
    “人皇殿戒嚴了。”
    “人皇好久沒露麵了。”
    “聽說上次人族高層會聚一堂，不歡而散，這其中是不是有聯係？”
    “誰說不是呢，那場會之後，人族高層的職位頻繁調動，很多元勳、功臣都被發配邊疆了。”
    “難道……”
    “該不會……”
    “噓……殺頭的事不要亂猜。”
    “不信謠……不傳謠……”
    說是這樣說，但一轉眼就變成“你聽說了嗎”、“你知道嗎”、“來來來，我跟你說”……
    再加上係統的推廣、普及，消息傳遞得更快。
    該知道的人，基本都知道了。
    極東星域，這裏是一片新誕生的世界，剛剛被探索、發現。
    這片世界欣然加入諸天萬界的整體，成為其中一員。
    隻是這片世界的意誌懵懂無知，還沒有衍化出生命，一切都從頭發展。
    黃二、黃三兄弟以及眾多子嗣、親屬被調派到這片區域，成為封疆大吏。
    “呸！什麽封疆大吏，就是發配流放。”
    “就是，大師兄自己在中原享受花花世界，咱們兄弟被派到這兒挖土。”
    “呸！師父在的時候咱們挖土，師父不在了咱們還挖土。”
    “師父啊，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哥倆你一句我一句，旁邊的子嗣和親屬也跟著附和。
    然而，黃二上去就是一巴掌，黃三也跟了一腳。
    “啐！老子想怎麽說就怎麽說，當著大師兄的麵也這麽說，你們幾個什麽東西，也配議論大師兄？”
    “這裏都是咱們自己人，你說說也就罷了，話要是傳到外人耳朵裏，不知道怎麽編排。”
    “混賬東西，閑出屁了是不是？去那邊，往東一萬裏，都交給你了！”
    “滾！”
    “你們一個個都杵在這幹什麽？老子幹活，你監工？滾，都滾！”
    黃二指天畫地罵咧一通，繼續埋頭挖土。
    雄渾的土靈力翻滾湧蕩，地麵也出現了潮起潮落，原本需要數年功夫的翻地、開墾，轉眼間就做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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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三狗腿子一樣跟在後麵遞水。
    “哥，不是我說你，下麵那麽多人，看著他們幹活就是。”
    “不是我說你啊哥，咱們是幹大事的，不能整天幹這些瑣碎的小活。”
    “哥，你瞪我幹什麽？我說的不對嗎？”
    黃二“咕嘟咕嘟”喝了幾口，把空間法器的水壺丟回黃三懷裏。
    “三啊，你跟哥說句實話，如果大師兄不在了，以咱倆的實力，能不能壓服萬族，能不能壓服萬界？”
    呃……
    黃三沉默了。
    他打小就聰明，對自己的斤兩一清二楚。
    當初還沒化形時，整天跟在黃二後麵打架。
    不是他勇，而是黃二身後最安全。
    “哥，說這個幹嘛，大師兄怎麽會不在呢……”
    話剛出口就沉默了。
    師父都不在了，更何況大師兄。
    然後，黃三就想到一件事。
    如果真有那麽一天大師兄也不在了，自己該如何是好？
    黃二一鋤頭砸進地裏，土靈力滾滾灌注。
    “咱倆修為進步速度確實快，可是有什麽用嗎？”
    “當初師父派咱們去西域，是因為咱們勇嗎？是因為離了咱們就拿不下西域嗎？”
    “現在，大師兄派咱們來這裏，是因為離了咱們，這裏就開發不動嗎？”
    “三，哥沒你聰明，但哥認準了一件事。”
    “咱們能活到今天，走到這個高度，不是因為咱們天賦卓絕，也不是因為咱們修煉刻苦，更不是因為咱們無可替代。”
    “而是……那年冬天咱們恰好餓暈在了師父門口。”
    “是因為咱們選擇了給師父磕頭，選擇了跟著大師兄。”
    “選擇，永遠大於努力！”
    黃二薅出鋤頭，方圓十幾裏顫動不休，宛如地震。
    “三啊，你要是有什麽不理解的，就學哥這樣罵大師兄幾句，反正這事咱也不是沒幹過，而且幹過不止一次。”
    “但是，不要想著真和大師兄對著幹！”
    “大師兄……他一直都在為咱們著想，隻是咱們一直不理解罷了。”
    “就像當初，大師兄漫山遍野搜集食物儲藏過冬，還讓咱們也提前做準備，而咱們呢，嘲笑大師兄是吃素的膽小鬼。”
    黃三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怎麽不記得，又怎麽不知道。
    那年冬天，冬天來的特別早，雪下得特別大，天氣特別冷。
    而他倆，特別餓。
    所以，他們跑去土地廟偷吃的，結果被大師兄摁著修理了一頓，又一頓。
    雖然最後也吃上了土地廟的魚，端上了土地廟的飯碗。
    但那絕不是自己有什麽能力，更不是自己的努力。
    一切都是選擇，以及被選擇。
    現在師父不在了，自己再一次來到命運的十字路口。
    “哥，我明白了。”
    黃三也掏出一把鋤頭，默默翻地。
    其他黃家成員看到這一幕，也都沉默了，隨即拿出自己的鏟子、鋤頭幹活。
    一切，宛如當年。
    黃二反而撂下鋤頭，坐在一塊土坷垃上歇著。
    “三啊，這裏太空曠了。要不，建個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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