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搶購與遼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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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皇帝讓魏忠賢滾過來的時候,剛從外麵回到家的武靖伯(趙輔,成化初封武靖侯,降爵而襲)趙邦鎮正一臉怒容的看著自己的侄子。
    啪的一聲。
    “你再說一遍,你把誰給打了?”
    “就一個叫魏良卿的臭小子,說是替宮裏辦事,來收購我們的礦廠,讓我給打走了。”
    趙涵思捂著自己的臉,一臉委屈的看著他叔。
    “那魏良卿是東廠督公魏忠賢的侄子!你個蠢貨。”
    反手又是一巴掌抽在趙涵思的臉上,趙邦鎮又覺得不解氣,又給補了兩腳。
    你特娘的在京城豪橫慣了,打人之前就不能先弄清對方的背景麽。
    他就進宮給神宗出了個殯,回來就聽到這侄子給自己捅了這麽大個簍子。
    “老爺,外麵有人砸門。”
    “看,算賬的來了。”
    指了指前院正被人敲的咚咚咚作響的大門,趙邦鎮又踹了侄子一腳後,才向前院走去。
    “魏公公,這是什麽風,把您給吹了啊?”
    一開大門,趙邦鎮滿麵笑容的向魏忠賢行禮道。
    看他的樣子,仿佛剛才那個正發怒人的不是他一樣。
    在一眾東廠番子的環繞下,魏忠賢慢悠悠的溜達進了武靖伯府。
    在魏忠賢的身後,還跟著幾個抬著箱子的番子。
    進了前院,自顧自的進了客廳,在主位上坐下,魏忠賢這才出聲道。
    “皇上前些日子,聽說西山有人敢在成祖的長陵附近開礦,大為震怒,讓雜家查一查,是誰這麽不要命了。”
    “雜家也知道,這西山煤礦關係著大明京城百萬人的用度,是封不了的。”
    “但雜家也覺得吧,不能讓人在成祖長陵的邊上任意開礦,就琢磨著,把這礦山礦場,收購起來,劃歸宮裏,這樣也好有個管理,不至於驚擾了成祖爺。”
    示意旁邊的緹騎去給自己倒茶,魏忠賢思索著,那天劉時敏是怎麽教他的來著?
    “雜家聽說,有人不給雜家麵子,拒絕出售礦山給宮裏。”
    “而且,還說雜家投獻,打了雜家的侄子?”
    說著,魏忠賢眯著眼睛看向了趙邦鎮。
    “都是在下管教不嚴,還望公公恕罪。在下前日進宮為神宗皇帝守靈,昨晚才回到家中,不知道發生了這等事情。”
    聞言趙邦鎮連忙拱手對魏忠賢道。
    “若是知道是公公為皇上分憂,別說是一個礦場了,就是十個八個,在下也舍得啊。”
    聽出了魏忠賢話中的意思,趙邦鎮連忙對魏忠賢告罪道。
    第一,皇帝已經知道了西山開礦挖煤的事,收購礦山也是皇帝的意思。
    畢竟,若是沒皇帝的吩咐,這幫太監來那都是直接搶的好嗎。
    第二,你打了我侄子,還罵我,這個賬怎麽算。
    知道這趙邦鎮的腦袋上是有個勳貴的帽子的,在不知道皇帝的態度下,他要是隨便弄人,那是會倒黴的。
    “你是賣咯?”
    聞言,魏忠賢揮了揮手,就見兩個番子打開了抬來的箱子,裏麵整整齊齊的碼放著三千兩銀子。
    “公公,這,這使不得啊。”
    這明顯是從內帑出來的金花銀,上麵還有內帑的刻印呢。
    “皇爺心有萬民,嚴禁巧取豪奪、貪汙受賄,雜家可不敢犯皇爺的禁忌。”
    伸手接過番子遞來的茶杯,魏忠賢眼神不善的說到。
    “從今往後,礦,就歸宮裏了。你呢,把礦上的賬房、管事、工頭這些,都給雜家找來,他們以後,就歸內務府管了,你可不要再插手了。”
    “公公放心,在下省的。”
    聞言,趙邦鎮忙不迭的點頭道。
    在趙邦鎮家裏待了半個時辰,魏忠賢才離開。
    站在大門口,擦著頭上的汗水,看著離去的東廠一行人,趙邦長長舒了一口氣。
    “今後的日子,不好過了啊。”
    好家夥,這小皇帝和老皇帝到底是不一樣啊。
    老皇帝是和你在鍋裏搶食吃。
    這小皇帝是直接給你把鍋端走了啊。
    “叔,這姓魏的也太貪了吧,三千兩銀子就買我們四個礦場?”
    “啪。”
    轉身就是一巴掌,趙邦鎮看著自己這個沒腦子的侄子。
    就你事多。
    而另外一邊,坐著馬車走在區下一家要“搶購”的對象家裏,魏忠賢一臉的自得。
    “這劉太監讀過書,就是不一樣。”
    劉時敏來通知他,皇帝讓他去收購煤礦時,他都打算帶著東廠的番子直接去搶了。
    不服的人直接讓東廠給辦了就行了。
    結果還是劉時敏給他來了一場教學,讓他明白了皇帝的那句“收購不行就搶購”是什麽意思。
    巧取豪奪和低價賤買,這還是有區別的。
    與此同時,孫承宗與駱思恭兩人,結伴已經到了沈陽。
    距離沈陽還有五裏地的時候,駱思恭帶著五十多個精幹的錦衣衛,對帶著幾十個家丁護衛的孫承宗道。
    “謝駱指揮一路相送,孫某告辭。”
    知道駱思恭來遼東是帶著皇帝的任務的,孫承宗也不意外。
    兩人見禮後,分開而行。
    孫承宗帶著家丁,一路向沈陽城而去。
    進城之後,孫承宗並不急著去巡撫衙門,而是在城中轉悠起來。
    他要親眼看看,這個熊飛百在遼東都幹了些什麽。
    “大人,孫巡撫到遼東了,您就不去迎迎?”
    就在孫承宗進城的時候,熊廷弼正帶著賀世賢巡視城牆。
    “我是經略,他是巡撫,我迎接他?”
    手裏拿著萬曆的尚方寶劍,天啟的王命旗牌,熊廷弼現在可謂是底氣十足。
    “可我聽說他是帝師啊。”
    “帝師,他有王命旗牌嗎?”
    聞言,熊廷弼眼神閃爍的看著士卒操練。
    現在的他,不能退縮。
    皇帝給他的小本子上,在最後寫著兩句話。
    不求進攻滅敵,但求守土練兵。
    沒聖旨敢回來,朕活剮了你。
    現在,他必須要仗著皇帝的信重,表現出強勢的一麵。
    如果他去迎接孫承宗,那他就矮了對方一頭了,萬一對方要求他出兵剿滅建奴呢?
    一旦拒絕,在朝廷眼中就是怯戰,會有更多的人彈劾他。
    一直轉悠到傍晚時分,熊廷弼巡完城,回到自己家門口,就看到孫承宗在等著他。
    “熊經略。”
    一身大紅色官袍,孫承宗一看到熊廷弼就笑著道。
    “孫巡撫。”
    看到孫承宗,熊廷弼連忙抱拳道。
    “在下軍務在身,無暇相迎,還望海涵。”
    “無妨,國事要緊。”
    聞言,孫承宗笑了笑。
    “不邀請我進去坐坐?”
    “請。”
    聞言,熊廷弼愣了一下,連忙道。
    在大堂坐定,自有仆人奉上茶點。
    “我今日在城中轉了轉,沈陽的情況,很不好啊。”
    想到了在城中看到的拿著破碗要飯的小孩,孫承宗一臉沉重的對熊廷弼說道。
    “唉。自高淮亂遼、李成梁棄地以來,遼東可謂是百廢待興。等到楊鎬與麻貴鎮守遼東,方才使遼東百姓心中的那口氣緩緩散去。”
    聞言,熊廷弼搖頭歎息道。
    “然而,建奴舉兵造反,薩爾滸之戰前夕,各地客兵紛紛開至遼地,軍紀不整,荼毒百姓,拷虐黔首,致使遼人紛紛投了建奴。”
    “周永春是員良吏,有他安撫後方,籌措糧草,我才能安心整軍,同建奴在遼東連番纏鬥。”
    “可惜,天不假年啊。”
    說著,熊廷弼歎了一口氣。
    可惜,這個時候周永春老娘沒了,他返鄉丁憂了。
    怎麽說,熊廷弼也是個進士,三兩句話就說明了遼東的情況。
    “來時,皇上已經囑咐過了,遼東目前,以守為主。”
    對於熊廷弼話語中的意思,孫承宗聽的很明白。
    而且,一路上來,他也看到了如今遼東是個什麽情況。
    真可謂是,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
    “皇上的意思是,對於遼東,不著急斃敵於一役,而是要緩緩圖之。”
    從袖口中拿出皇帝給他的圖紙,孫承宗給熊廷弼說道。
    “有伱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聞言,熊廷弼才算是徹底的放下心來。
    “前番楊鎬請求練兵,暫緩剿滅建奴,朝堂上總有人催促進兵,結果釀成慘禍。”
    “我到了遼東之後,才算是明白,為何楊鎬說遼東軍兵不堪大用,隻能從各鎮調兵。”
    “現在,你到遼東理民,我也才能安心練兵啊。”
    “這點,熊經略盡可放心。”
    聞言,孫承宗捋著胡子道。
    “你為遼東經略,總督遼東軍政要務,又持有王命旗牌,遼東之事,自是以你為主。”
    “我上書請糧,皇上可有答應?”
    “這點你可放心。”
    聞言,孫承宗給熊廷弼解釋道。
    “神宗駕崩之時,曾下令出內帑銀一百萬兩犒賞遼東將士,皇上令人將這犒賞收了回去。”
    “這!”
    聽到孫承宗的話,熊廷弼急的就要站起來。
    “你且坐下。”
    知道熊廷弼性子急,但沒想到急成這樣。
    孫承宗從袖子裏又掏出一本公文。
    “皇上下詔,遼東每人發銀二兩,糧一石。”
    “這是兵部加急讓我帶給你的公文,令你遣遼東兵馬五千,進京運糧。”
    “好,好啊。”
    聽完了孫承宗的話,熊廷弼從他手中接過兵部公文,高興的在客廳中轉了起來。
    “遼東如今糧價高懸,運糧至遼東,遼東可守啊。”
    看著明確的要求他派兵進京運糧的公文,熊廷弼激動的對著孫承宗道。
    “朝中有人彈劾於你,皇上下了兩個言官進詔獄,你可不能辜負了皇上的一番苦心啊。”
    “天恩浩蕩,天恩浩蕩啊。”
    ps:曆史上,熊廷弼和孫承宗的關係並不和諧。
    廣寧之戰,王化貞慘敗,熊廷弼擺大爛,拋棄廣寧,撤軍山海關,本來是不用進監獄的,但這貨不服,進京打算和朝堂上的人理論理論。
    此時,孫承宗是帝師,就給天啟建議把熊廷弼丟進了監獄。
    原因很簡單,熊廷弼這個爛擺的太大了,這要是以後有人有樣學樣,哪這大明軍隊就真的爛了。
    不過熊廷弼的死和孫承宗應該是沒關係,當時孫承宗在廣寧前線。
    熊廷弼的死,大概率是替王化貞頂了鍋,畢竟廣寧那個爛攤子兩人總要死一個。
    廣寧慘敗之後,天啟發現東林不是好東西,魏忠賢開始起勢,王化貞為了保命選擇了跳船。
    他拋棄了此時還在想辦法保自己命而奔走辯護(順便參與陷害熊廷弼)的東林君子們,投奔魏忠賢。
    而魏忠賢則是趁機利用他揭露東林黨“貪汙遼東軍餉”,直接從內部把東林朝堂上的力量幾盡幹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