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方從哲的囑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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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時分,內閣首輔方從哲的府上,官應震、
“致仕的奏章,我已經寫好了。”
一本大紅色的奏章放在方從哲身前的桌子上。
在他的身側,坐著浙黨領袖官應震與齊黨領袖亓詩教。
“明日,我就親自去南海子見皇上。”
“恩師,那東林?”
“你且放心,我會安排的。”
對於自己這個弟子的悟性,方從哲是不放心的,所以今日才叫了官應震,打算再給說教說教。
“自萬曆二十二年,顧憲成被削職返鄉至今,我們與東林,鬥了有二十五年了。如今,也該有個結果了。”
方從哲這會兒仿佛真的是一個垂垂老朽,在回憶著往昔的崢嶸歲月。
萬曆二十二年,顧憲成因觸怒萬曆而被削職回鄉。
多方遊曆之後,萬曆三十三年,顧憲成與其弟顧允成、高攀龍、安希範、劉元珍、錢一本、薛敷教、葉茂才八人組成第一代東林高層,人送外號東林八公子。
同年八人發起東林大會,製定了《東林會約》,規定每年舉行大會一、二次,每月小會一次。
在不知名人士的資助與宣傳下,東林書院的名聲迅速傳播了開來,吸引著漫天下的士子加入。
同年,東林黨人都禦史溫純和吏部侍郎楊時喬主持京察,貶謫浙黨官員錢夢皋,鍾兆鬥等,被浙黨領袖沈一貫從中阻撓。
至此,東林黨正式踏上明朝政壇,廟堂江湖遙相呼應。
至此之後,東林與齊楚浙昆宣諸黨拉開了浩浩蕩蕩的黨爭大幕。
每六年一次的京察成為了雙方相互攻訐的舞台。
一直到,神宗駕崩,光宗上位。
雖然光宗召回的朝臣中,有畢自嚴、袁可立這種實幹之人,但更多的,是東林。
原本,方從哲覺得東林在將來必定會全麵占據朝堂了。
不過短短的一個月,光宗就沒了。
而新登基的小皇帝,雖然幹事兒不靠譜,孝期未過,就跑到南海子去了。
但方從哲卻敏銳的發現,小皇帝在提拔官員的同時,還在試圖穩定朝堂。
不管皇帝知不知道朝堂上的黨爭,皇帝如今選人方式,都不會再讓黨爭進一步擴大。
小皇帝現在提拔上來的人中。
畢自嚴的簡曆相當的具有厚度:鬆江推官、刑部主事、工部員外郎、河東副使、洮岷兵備參政、榆林西路按察使、右布政使。
周應秋,南贛巡撫。
徐光啟,詹事府少詹事兼河南道監察禦史,通州練兵,給皇帝準備了一把好刀。
孫承宗,詹士府成員,潛邸之臣。
袁可立,南直隸蘇州府推官。
王三善,荊州推官。
這些人中,除了徐光啟那個沒事和西夷人混在一起的異類和孫承宗這個皇帝老師外,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做過外官。
並且沒做過外官的孫承宗也被皇帝給丟去了遼東。
時至今日,皇帝沒有從翰林院提拔任何一臣子上位。
皇帝這麽用人,就如同一把刀子直挺挺的戳在了東林的軟肋上。
如今在京的東林高官中,韓爌、劉一燝都沒有外官經曆,葉向高還未到京城,周嘉謨去了翰林院。
再加上皇帝給科道加了個規矩,來了半個物理禁言,惠世揚、左光鬥、楊漣這些有當縣令經驗的人,直接就沒用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朝堂上的規矩,也就要變了。”
“吏部尚書周應秋,今日上了一道調職奏章,多是在外的布政使、按察使、知府。昨日,他才去過南苑,我能肯定,這是皇上的意思。”
像是喉嚨中卡著什麽一樣,方從哲嗓子有些沙啞。
“爾等今後若是有機會,就主動出去在外麵走走,皇上都是看在眼裏的。”
“可是,若是離京,再入京師,恐是不易啊。”
“嗬嗬。”
聞言,方從哲擺了擺手道。
“如今不止京官缺的嚴重,各州府現在也沒多少人能用,不然周應秋不會請開恩科。”
“早點兒出去,就能挑選個好地方,就能早點兒回來,若是做出成績了,回來的會更快。”
“吏部新立的檔,我可是聽說,一句評語言都沒有,隻有曆任官職。”
“如今,京城的官員們在忍受著皇上的‘任性’,卻不知道,皇上也在忍受他們的無能。”
“那些人奏章上的批文,你們沒有看過,但我看過。很多批回內閣的奏章上,都批著“詳言”二字。”
方從這說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道。
“你們要明白,在外做過官的,和一直在京城的,是不一樣的。”
“雖不知孫承宗這廝教皇上看了些什麽書,但卻能肯定一點,那就是相比我這種詞臣,皇上更喜歡用親民官。”
“所以爾等今後,在這朝堂之上,多與那些人親近親近,對於他們所言之事,如無完全把握,切不可魯莽反對。”
“少言,多學,多做。”
“以及,皇上廷議之事,且不可當麵頂撞。”
“方輔且放心,我等不是那狂悖之徒,萬不敢頂撞聖上。”
聽到方從哲的囑咐,官應震點了點頭,而後謹慎的說道。
“若是方輔離去,葉向高、沈淮、朱國祚、何宗彥等人俱未至京,這內閣中就隻有韓爌一人了,若是。。。”
“內閣?劉一燝現如今還在刑部大牢,三司會審之際,黃克瓚卻調任兵部,你們就不覺得奇怪嗎?”
聽到官應震的話,方從哲笑著搖了搖頭,伸手揭開了桌頭上蓋著的紅布。
在那裏,整整齊齊的放著他上月剛發的俸祿,整整五十枚銀幣。
“內閣輔臣,說好聽點兒,叫輔佐天子處理政務。”
“說難聽點兒,就是個起草奏章的五品官兒罷了。”
“你還是沒有聽明白我剛才的話。”
“今上,並不信任內閣,想要收回權柄!”
“恩師,這。”
聞言,官應震與亓詩教對視一眼,都有些吃驚。
大明閣臣處理政務,這是正統年間,三楊之後就形成的潛規則,皇帝怎敢打破?如何打破?
“閣臣處理部務,已成我大明慣例,皇上他。。。”
“這是王佐辭新命不受的奏章。”
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一本奏章,展示給兩人看,方從哲捋著胡須道。
“不強求,回家養老去。”
“看看這八個字,你還覺得皇上在乎朝臣所謂的慣例嗎?”
“爾等且要記住,世上永遠不缺當官兒的,缺少的,是做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