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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憶到這裏，聶美芸想起厲一豪當時的猙獰表情，仍是不寒而栗。
    她坐在沙發上，忍不住哆嗦了兩下。
    “這件事過去沒多久，我就聽到了消息，說是五福汽水廠的楚廠長出了車禍，不治身亡。他這一走，本就半死不活的廠子頓時亂了套，那些工人已經幾個月領不到工資了，哭的哭鬧的鬧。很快，你爸就弄到了老汽水的配方，還用一個很劃算的價格買下了那塊地。”
    聽到這裏，厲謹言覺得自己全都懂了。
    他的眼神變得陰沉可怕，兩隻原本放在大腿上的手也狠狠地握成了拳頭，力氣之大，令骨節泛白。
    似乎沒有留意到他的樣子，聶美芸仍舊陷在往事之中。
    她幽幽說道：“整件事情順利得不可思議，我也曾經問過他，怎麽好端端的就出車禍死了呢？他喝多了，很高興地告訴我，說這是連老天都在幫我們，幫雪繽紛，他楚帆就是一條擋路的狗，早就該死了！”
    真相如何，也許沒人知道。
    但作為睡在一張床上的妻子，聶美芸堅信，世界上沒有這麽幸運的事情。
    她隱隱覺得，楚帆的死一定和厲一豪有關係。
    然而，一個是非親非故的競爭對手，一個是自己的丈夫，孩子們的爸爸，何況又沒有確切的證據，聶美芸隻好選擇了沉默。
    從那以後，果然如厲一豪所說，雪繽紛正式迎來了發展的春天，很快就成了本地首屈一指的汽水公司。
    接著，他又增加了雪糕，飲料，奶製品，速凍產品，等等。
    公司的規模不斷擴大，在最初的那幾年，無論厲一豪投資做什麽，都會成功。
    他賣什麽，同行也跟著賣什麽。
    說來也奇怪，但隻有他賣的東西才賣得好，同行卻怎麽都賣不出——消費者們不認可，他們隻買雪繽紛，每一家小賣部的冷櫃裏，都塞滿了雪繽紛的汽水和雪糕。
    作為雪繽紛的老板，厲一豪自然春風得意，他屢屢登上本地的電視新聞，或者財經雜誌的封麵。
    在某一年的尾牙結束之後，上車之後，他照例喝得爛醉，趴在聶美芸的肩膀上，說個不停。
    她對渾身酒氣的男人充滿厭惡，剛要一把推開厲一豪，隻聽他在自己耳邊罵罵咧咧地說道：“姓楚的，你這個婊子養的，你不是說我一身銅臭嗎……媽的，老子現在過得多好，你呢，在地底下躺著吧，哈哈……”
    說完，他打了個酒嗝，吐出一口氣，又抓著聶美芸：“本來我想讓你去勾引他的，再拍下照片，趁機威脅他……算了，還是弄死他吧，我舍不得你呀……”
    她渾身一僵，竟然聽懂了他的酒話！
    “過去這麽多年了，他在車上和我說的那些話，我竟然連一個字都沒有忘。我從來也沒有和別人說過這件事……”
    過了很久，聶美芸都沒有再開口。
    而一旁的厲謹言幾乎已經快要把牙齒咬碎了。
    還需要證據嗎？不，已經不需要了。
    時隔多年，就算有證據又能如何？
    況且，既然厲一豪有把握做出這件事，他肯定就想好了後路。
    “我知道，我替他保密，我也等於是幫凶。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我隻能每天祈禱，希望你和慎行好好的，千萬別遭報應……人家說，爹媽作惡，會報應到孩子的頭上……”
    說到兩個兒子，聶美芸再也忍不住了，她用雙手捂著臉，嚶嚶啜泣。
    “你們那天一見到楚幽藍，就知道她是楚帆的女兒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厲謹言才啞聲問道。
    他知道她的父親名叫楚帆，曾是五福汽水廠的廠長。
    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家裏還和楚帆有過這麽多牽連。
    “那倒沒有，我說了，我隻見過楚廠長一麵。又過了這麽多年，怎麽可能一眼就認出他的女兒呢？隻不過，你鬧著要結婚，我們做父母的肯定要去查一查這女人的底細。”
    聶美芸長出一口氣，把手放下來，喃喃道：“還記得許誌海把資料拿過來那天，你爸剛看了幾行字，就嚇得差一點兒犯病。我拿到手上，一看就明白了，兩個人誰也沒說話。後來，我說我不同意這樁婚事，就算她不是楚帆的女兒，我也看不上她的身世。”
    她想了想，往下說道：“可你爸卻答應了，一開始我也不明白這是為什麽。後來，我大概想通了，他應該是對楚廠長心有愧疚，所以才……”
    厲謹言再也忍不住了，冷冷打斷她：“你想錯了！”
    她愣了愣：“啊？”
    既然能痛下殺手，就意味著不會後悔，更不會懺悔。
    人們往往將壞人想得不夠壞，以為他們在犯錯之後還會受到良心的譴責。但事實上，就算時間重來，壞人還是壞人，甚至會更壞。
    “他才不會愧疚，他隻是覺得，把楚帆的女兒弄到自己的身邊看管著，這樣會更安全一些。有沒有聽過一個故事，將軍出征，他婉拒了皇帝的賞賜，卻提出要帶上最得寵的那個太監上戰場。原因很簡單，將軍擔心自己在前方浴血殺敵，小人在後方說三道四，索性就把他變成一條繩上的螞蚱，誰也跑不了。”
    對於厲一豪的卑鄙做法，厲謹言並不感到驚訝，他也堅信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
    果然，聽了他的分析，就連聶美芸也沉默了。
    她原本還覺得，厲一豪起碼有了悔改之意，所以才同意讓兒子娶楚幽藍，不管怎麽說，也算是對楚家的一點兒補償吧。
    哪成想，真實的原因竟然是這樣！
    把楚幽藍這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放在身邊，隨時密切關注著她的一舉一動，的確是一勞永逸的做法！
    “你要是這麽說，那我也沒法反駁，再說我不想替他辯白什麽，人都不在了，說什麽都沒有意義。”
    聶美芸歎了一口氣，她也是生了兩個孩子的女人，知道一個女人拉扯著孩子很不容易。
    雖然她也像其他母親一樣，總覺得沒人能夠配得上自己的寶貝兒子，尤其是楚幽藍。然而，聶美芸一想到楚帆的死是厲一豪一手造成的，還是隱隱動了惻隱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