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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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身離開的胡行之朝著西北方向山崖邊走去,突然運氣繃足提身,如一支箭向山下衝去,落下約莫二十餘丈,隻見胡行之陡然間向一處峭壁落去,雙足一點,人又從峭壁上飛出向,遠遠望去,猶如飛鳥俯衝而下。如此幾個來回,胡行之便“走”下這百餘丈的嶧山,落到了山腳下的一片樹林之中。
    “哎呀,身體真是僵了,居然要借這麽多次力。都是為了給守財娶媳婦,連吐納打坐的時間都沒有!”胡行之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又重新係了一下背著漁鼓的帶子,“這縣城應該是往這邊走吧,嗯,應該沒錯!”得到了自己的肯定以後,胡行之身形微晃,眨眼之間躥出數丈,好似禦風而行。
    一路之上胡行之盡量避開了村莊,可這一來二去便慢慢改變了方向,起初這太陽還在他的左側,可走了個半時辰太陽居然跑到了他的後麵。胡行之隻得放慢腳步,尋了一個村子,在問清楚方向以後才繼續前行。
    胡行之卯時下山,但行至縣城附近已然酉時,一路之上胡道長遇到了兩波流寇,也怪這兩波人倒黴,正好碰到因為迷路而急躁的這位主,三下五除二地便被胡行之把身上的錢都給拿走了。
    “這縣城附近居然連個路人也沒有,這世道啊,唉。”胡行之感慨了一番,便向城門走去。
    剛欲進城,胡道長便被人攔住了。
    “看你不是俺縣城的吧,你是幹嘛的,這都天黑了,來縣裏幹嘛?”一位小夥子提著刀一臉嚴肅地問道。
    “不是吧,這都進城了,城門口都有搶劫的!”
    “你哪個眼看著我是搶劫的?看看你這個熊樣,一定不是什麽不是好人,抓緊滾,再不走老子喊人抓你回去!”
    胡行之被這小夥子說的哭笑不得,剛要說話,行城裏走出來五個人,為首的是個中年男子。
    “咋乎什麽?”這中年男子也知是說給胡行之聽還是那個小夥子聽的,“咋回事啊,你幹嘛的!”
    中年男子上下打量著胡行之繼續問道:“身份不明的人不能進城,這是縣令大人和把總大人的命令!”
    胡行之雙手一拱,身體微躬,笑道:“各位軍爺,貧道乃白雲觀的道士。主持令我進城采購些東西,還望各位軍爺高抬貴手,放貧道進城。”
    “道士?瞅你這樣是哪門子的道士,還是白雲觀的道士,你糊弄誰呢!”之前那位小夥子滿臉鄙夷地說道。
    中年男子擺了擺手示意小夥子莫再多言,再次打量了一下胡行之問道:“我且尊稱你為一聲道爺,以往我們也遇到過進城買東西的道爺,可都是小娃娃。看您年齡也不小了,怎麽...”
    “無量天尊。”胡行之故作高深的念了一句口頭禪,“實不相瞞,貧道乃白雲觀主持安然子道長的師叔,久居山門並未出來行走。隻是如今這世道混亂,一路之上流寇猖獗,斷然不能再讓那些孩子們冒險。貧道孑然一身,縱然遇到那流寇也無所畏懼!”
    胡行之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讓這一群人瞬間改變了自己的看法,這中年男子雙手一拱,向胡行之深深鞠躬:“道長高義啊!先前是我們不懂事,攔住了道長的去路,望道長海涵!”
    “是啊,道長,您別介意啊!”
    “道長,我們也是害怕有心懷不軌的人進城啊。”
    中年男子後麵的幾個人也紛紛表示歉意。
    胡行之微微一笑,急著向前雙手扶住中年男子:“爾等也是職責所係,保這縣城一方平安。貧道很是佩服你們啊!”
    之前那位小夥子將手中的刀放下,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道長,之前出言不遜,還要抓您。我給您賠罪!您真是條漢子,哦,不,您真是個好人!”
    “哈哈哈哈,好了,小夥子,不知者不怪!”胡行之環視了幾人,“諸位,相逢便是有緣,但這天色已晚,貧道要盡快進城尋找一個落腳點。這幾日貧道都在城中,我們擇日再敘!”
    言罷,胡行之便向前走去,之前攔路的幾人下意識向兩邊退去。
    “看看,這才是仙風道骨啊!”
    “我說大震,你信不信人家肯定會功夫,你還拿刀嚇唬人家!”
    “我什麽時候拿刀嚇唬了,別亂說!你咋知道人家會功夫的,一看柔柔弱弱的!”
    “行了,都別叨叨了。會不會功夫的不重要,以後多用腦子!你從縣城到嶧山走個來回試試!”中年男子對著那個小夥子踢了一腳,“人家那是不願意揍你,能從幹幹淨淨地一路走過來,你覺得人家是善茬?”
    此時的胡行之早已東拐西拐的走在了縣城南關大街上,這也算縣城為數不多大街之一,街上除了胡行之再尋不到第二人。
    “這才幾年光景,居然變得如此蕭條啊。”胡行之感慨良多,如此的環境讓人心中不免感到有些悲傷和不安,繞是胡行之也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大約又向北走了一刻鍾,胡行之穿過一座木坊來到一所大宅院前,宅院大門麵闊三間,灰瓦硬山頂,黑漆大門上繪有七尺餘高的彩繪門神,大門正南則是高大的影壁,一對精雕獅子雄踞於大門左右,一派貴氣景象。
    胡行之走到門前,雙手一拱,朗聲道:“全真龍門派胡合清前來拜會孟老夫子!”
    “吱呀”一聲,漆黑的大門便打開了,一位老者走了出來,向胡行之微微欠身,說道:“夫子在見山堂已經等候道長多時了。”
    “讓您老人家出來迎接實在是折煞了小道。”胡行之見是這位老人出來,趕忙像老人行禮,“小道先去拜會孟夫子,待明日再向您老人家請安。”
    “道長無須客氣,請。”老人家並未多說什麽便轉身離去。
    胡行之錯開一個身位跟在老人家身後,兩人一路無言,穿過二門過屏門繞到大堂西側,遠遠便瞧見一塊豎著的太湖石,太湖石後麵有一曲尺形硬山式建築,灰瓦覆頂,門楣之上懸一牌匾,名為見山堂。
    老人家將胡行之帶至此處便轉身離去,胡行之朝著老人家背影躬身行禮。
    待老人家遠去,胡行之直起身子,轉身向見山堂走去。
    “胡道長如今真是越來越懂禮數了啊!”屋內傳出來一道男子的聲音。
    “夫子莫要取笑小道了。
    “多年未見道長,甚是想念,煩請進門一敘!”
    “多謝夫子。”
    胡行之與屋內之人交流了幾句,便推開門走了進去。一位身著青灰色長袍的男子端坐在書桌前,看這年齡也已經是花甲之年,長相也算不得多麽出眾,但眼神卻淡然深邃,宛如一口古井波瀾不驚,似滿天星河落入其中都無法濺起一絲的漣漪。
    “夫子。”胡行之腰背挺直,雙手作揖,躬身向這位男子行禮。
    “一別多年,道長還是風采依舊啊。”男子起身走向胡行之,“道長今日所為何事,我已知曉,道長今日所托之事,我定不負道長。如此回答,道長可還滿意?”
    胡行之略有驚訝地望著這位男子:“夫子,小道未言明何事,夫子便敢應下?”
    “哈哈哈,你這人半輩子瘋瘋癲癲,如今正兒八經地來我這無非便是要履行當日你對令師的承諾。我又怎會不答應?”男子爽朗一笑,似有調侃地拍了拍胡行之的肩膀。
    “那孩子在教諾那邊,我原本是想先來拜會您再去把孩子接過來,可此次嶧山之行,我覺得...”
    “覺得你這師侄變了?”男子坐了下來,示意胡行之也坐下,“他與你不同,他與你的路也不同,看到我這府前的牌坊了嗎?看到我這府前的禮門義路了嗎?看到我這山山水水了嗎?”男子歎了一口氣,“孔孟之道的孟家自然是風光無限,可這背負的責任絕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差錯啊。老百姓錯了尚能教化,可我孟家錯了,便是大罪過了。”
    胡行之望著男子,久久未言。
    “自我道光三十二年承襲翰林院五經博士以來,如今也已有三十餘年,這步步也是如履薄冰。續訂《三遷誌》、編修《孟子世家譜》,修複了廟、府、林、孟母斷機堂及廟戶營三遷祠,不求生前身後名,但求無功無過,無愧祖宗啊。”男子看著胡行之,“教諾也是如此啊!合清,你心思純良,孩子交給你我們都放心的。”
    “人人皆言這孩子乃是不詳,欲除之而後快,夫子為何?”
    “嗬嗬,這世間幾萬年,朝代更迭,不詳之兆也好,祥瑞之兆也罷,都是信口開河。其心憫,萬事不欺;其行端,謀事可期。又何必將這亂世怪罪於一個嬰孩身上?”孟夫子猛然起身,“縱然這孩子來曆不明,可這亂世已起,乃大勢所趨,莫說殺這一個孩子,就算屠百人、千人又有何用!”
    胡行之也站起身來,恭敬地向夫子行了一個大禮:“夫子,此前行禮乃是因為夫子乃這儒家之領袖人物,當敬之;合清再向夫子行禮乃是因為夫子雖背負千鈞卻依然心懷仁慈,此事本與夫子無關,您卻甘願沾染因果,合清拜謝!”
    “罷了,京華不過是身居這枷鎖之內的傀儡,何談領袖。我今日此舉既無蒼生也為自己,沒你說的那般偉大。合清,這幾日你且在府中住下,教諾那邊我著人去將孩子帶回來。”夫子擺了擺手,“時候也不早了,早點兒回去歇著吧,客房已給你安排妥當,有什麽需要吩咐下人便是。”
    胡行之再次向孟夫子行禮,後退兩步便轉身離開。
    “任爾何日行去處,去處謀事為明珠。明珠自勝野石璞,石璞不飲朱門酴。”胡行之剛剛出門便聽到屋內傳來了夫子的聲音。
    胡行之抬頭看了看夜空,漆黑的天空卻有群星璀璨,有星星的黑夜那也算不得至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