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蜃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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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斐明德信誓旦旦的說自己娘子的手藝多麽好,然而當食物端到薛西斯麵前的時候,波斯的王子還是微微的愣了愣。
    麵片湯,還有一些粥,胡餅,外加上一些水果,雖然並不是吃不下去,但是習慣了各種香料和醬料抹上的羊肉等肉食,如此“寡淡”的食物薛西斯還是第一次見到。
    為了不辜負斐明德的好意,薛西斯跪坐在桌前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位於食桌旁邊的是一個小小的碧綠色湖泊,在樹蔭的陪襯之下,湖泊散發著微微的濕氣,湮滅一些夏日的炎熱,吃個半飽的薛西斯偷偷摸摸,不著痕跡的動了動自己已經僵硬的小腿,然後掀起衣擺盤腿坐了起來。
    真的已經到長安了嗎?
    薛西斯有種做夢的感覺,他翻過雪山,和馬匪搏鬥,用黃金寶石與沙漠中的居民換了一頭駱駝,在沙漠中體會冰火兩重天,這種種苦難他已經克服了麽?
    波斯的小王子轉頭看著雕花木窗外的天空,神色有些複雜與憂愁。
    恍若隔世。
    “阿弟?阿弟?”察覺到薛西斯在發呆,吃飽喝足的斐明德抹了抹自己的嘴巴,然後伸出手掌在薛西斯的眼前晃了晃。“去洗洗身子吧,這一路辛苦了。”
    被猛然驚醒的薛西斯雙眸閃了閃,下意識的抖了抖身體,他轉頭看著斐明德微微點了點頭,“知道了,謝謝大哥。”隨後站起身,薛西斯跟隨著侍女離開。
    薛西斯的身影消失在門的一邊,般若好奇的視線隨著他的身影而消失,她抱著一隻黃色的狸奴,輕輕靠在斐明德的肩上道:“真是稀奇,雖然長安城遍地都是胡人,但是長得這麽好看的胡人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那小兄弟的綠色眼睛簡直就和我懷中的小花榮一樣好看。”
    斐明德輕輕笑出聲,他伸出手指捏了捏般若的臉頰道:“你誇獎別的男人,也不怕我吃醋。”
    嘴唇微張,般若笑出了聲,她輕輕撫摸著懷中貓兒的腦袋朝著夫君撒嬌著,“良人知道的,我與良人可是天生一對,如在天比翼在地連理,我怎麽會多看別的男人一眼呢?”小小的橘貓似乎被摸的有些難受了,掙紮著從般若的懷中逃離,穿著輕薄襦裙的般若鬆開了自己的手,看著懷中那隻名為花榮的貓兒竄到角落裏。
    “唉——”
    般若歎了口氣。
    “娘子為何歎氣?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裏,長安可發生了什麽有意思的事?”聽著般若的歎息聲,斐明德有些疑惑。
    斐家算是世家,很少有人趁斐明德不在的時候欺負般若,不說般若的母族,就說是他那當尚書的父親和金吾衛在職的舅舅平時也多加照拂,況且斐明德幾年才出遠門那麽一次,他和般若的感情可好的很。
    當然,深知般若本性的斐明德隻要聽見她歎氣,就知道長安又發生了什麽有意思的事,管他是天子宮中秘聞,還是東邊賣菜的大媽又嫁了人,亦或是是鬼神之玄事,隻要有意思,般若總是能第一時間知道第一手資料。
    “前幾天長安那幫紈絝公子哥們在水波閣開夜宴,聽說在宴席上死了一個人,好像是王太尉的兒子,聽說是被用綢緞活活勒死的,原本那幫公子哥們玩的好好的,突然之間一陣冷風吹來,窗戶被打開,燭火也滅了,然後隻聽見那王公子大叫一身,大喊道:鬼啊!鬼啊!然後是掙紮的聲音,王公子漸漸沒了聲音,那幫公子哥和侍衛們竟然沒有一個能動,也不知過了多久,燭火突然亮了起來,再看的時候,王太尉家的公子已經被綢緞勒死了,死狀恐怖,雙眼還睜著,真真的死不瞑目啊。”
    說道恐怖處的時候,般若還揮舞了一下攥在手裏的帕子,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聽說夜晚的時候這長安城會出現怪物,平時二更天的宵禁也提前了半個時辰,就連夜宴都不允許開了,天子震怒,這事驚動了刑部和欽天監……”停頓了幾秒,般若左右看了看,似乎沒有別人聽得見之後她伸出手虛掩著自己的嘴在斐明德的耳邊小聲呢喃道:“坊間傳說,是妖孽作祟。”
    “一派胡言。”
    斐明德皺了皺眉頭:“天子乃真龍,執政數年天下太平,風調雨順,九州正氣豐盈,怎會有妖孽作祟?般若,以後這話可切莫和旁人說道,今日談話不可透露半點,切莫胡言。”
    似乎察覺到自己的失言,般若的手指半掩著自己的嘴巴,微微有些驚慌:“是了是了,我聽良人的,以後不會再說了。”
    隨後般若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擺,在斐明德的示意之下離開了房間。
    望著自家娘子的身影,斐明德的神色凝重了起來。
    妖孽作祟麽……
    若說從前,這種玄事斐明德向來是不信的,聖人雲,子不語怪力亂神,雖敬重天地鬼神,他卻從來都不像鄉野之民一樣信到愚昧的地步,可是幾個月前在敦煌的那件事情,真正的讓斐明德對鬼神敬畏了起來。
    從波斯回到長安的路途上,雖然有天災人禍,卻都未超出常理的範圍,可是在靠近死亡之地的時候,斐明德的商隊聽見了幹燥的沙漠中傳來了水流的聲音,然後是鈴鐺的聲音,漸漸的,竟然響起了集市的叫賣聲!
    “隊長!隊長!前方是集市!還有水和城鎮!”
    前去探路的人揮舞著自己的衣服,興奮至極的朝著斐明德大喊。
    斐明德下意識的警覺了起來。
    耳邊吵鬧的人聲讓他的心髒怦怦跳,他解開了身下駱駝的鎖鏈,斐明德驅使著駱駝往高處而去。
    刹那間,他的眼睛睜大了。
    是蜃樓。
    建造在沙漠中的城鎮是沙漠中的蜃樓。
    原本他是這麽認為的。
    可是直到靠近城鎮的時候,他才發覺,原來不是蜃樓,原本這個地方應當是一片枯骨,連一點綠色都沒有,可是此時此刻出現在身邊的,他身處的這個地方竟然是真實的!
    商隊的副手連站都站不穩了。
    “斐……斐老大,我們怕不是遇見鬼了吧……”
    顫顫巍巍的高大漢子竟然連腿都軟了起來,斐明德一拍副手的背大喊道:“別瞎想!”隨後喚來領路人,取來羊皮的地圖細細觀測起來,幾個商隊中的中堅力量觀察了好久也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一時之間,眾人都惶惶不安。
    斐明德天生的膽子大,否則也不可能在遙遠而充滿磨難的絲綢之路上來回幾次,他索性心一橫,吩咐手下卸貨,隨後朝著最近的驛館而去。
    周圍的建築樣式古老,不像是此時流行的模樣,周圍的人穿著也並非大唐現在流行的款式,那些叫賣的男男女女身上穿的衣服布料粗糙,款式繁重,口中所說的話語也如靡靡之音,令人昏昏欲睡。
    斐明德看見他的前方站著一個仙風道骨,鶴發童顏的西域老人,正笑嘻嘻的看著他。
    “老先生,此處為何地?”
    抱拳行禮,斐明德發出疑問。
    老先生哈哈大笑了幾聲,隨後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看向斐明德,“小友怕是糊塗了吧,連自己在何處都不知道?此處為樓蘭,乃是連接西域與漢地的紐帶。”
    樓蘭!?
    斐明德心一沉:“那此地是何人在管?”
    “我樓蘭之王伏色摩那,去年才與大漢締結盟約之好,小友怕是睡糊塗了吧,哈哈哈!”老先生笑著大聲說道,搖搖頭離開了斐明德的附近,那西域的老人牽著一頭矮小的山羊,一步一步的離開了驛館。
    看著老先生離開,聽著剛剛的回答,縱然是膽大包天的斐明德此時此刻也慌了神。
    樓蘭,樓蘭早已經滅亡了啊!
    大漢,大漢於唐不知早了多少年,這老先生怎麽說此時竟然是漢朝呢?
    想起副手說的話,斐明德的背後出了一身冷汗。
    不會真的和老二說的一樣,他們是見鬼了吧……
    一整個晚上,商隊的人睡在驛館的房間中半夢半醒,斐明德裹著被子想著,也許一會會從天而降一個怪物把他生吞活剝,一會又想,要是商隊的兄弟們都死了可怎麽辦啊,直到迷迷糊糊,天灰蒙蒙的時候,隻聽得雄雞一聲啼叫,他才緩緩睡著。
    醒來的時候,已經不在驛館中了。
    什麽樓蘭,什麽城鎮,全都不見了。
    整個商隊都睡在了枯骨堆上,老二那個健壯的大漢正抱著一個動物的頭骨睡的正香,那些駱駝們則背著香料珠寶們站在遠方,等到商隊檢查貨物的時候,他們驚奇的發現,原本快要見底的食物都裝滿了,水袋裏的水也是滿的,駱駝們一改疲勞的模樣,精神奕奕。
    商隊眾人們便跪在地上朝著那些枯骨們磕了幾個頭,然後趕忙離開了那個地方。
    這旅途中的玄事讓斐明德知道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也讓他對於鬼神之說相信了幾分,雖然他覺得王太尉的公子死亡之事也許並非玄事,可是內心的惶惶不安卻在提醒著他。
    事情可能沒那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