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魚躍龍門,師父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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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日,丘處機又出去教導完顏康了,鹿塵獨自一人,在道觀盤腿而坐,心裏麵盤算著。
    “嗯,我天資其實沒有問題,隻是年紀大了,難以入門而已。現在周身上下,有三成經脈還算通暢,這三成之中和全真心法中重合的又有五成。好,就用這另外五成的經脈來做替代,編寫出類似全真心法運轉周天的脈絡……”
    “這一月來,我日日吃肉,長了三四寸高。南無拳可以先練皮肉,不練骨膜,對養分的依賴減少。然後主要練那十三個位置,其他位置的皮肉可以暫時擱置……”
    兩個思路其實一早已成形,這一個月鹿塵旁敲側擊,許多問題,都從丘處機口中得到了該填補的內容。
    先運轉改版全真心法,鹿塵打坐了一會兒,便生出些氣感。丹田形成了個小小漩渦,氣流從其中往四肢百骸可供通過的經脈行走,小說中“體內有個小老鼠跑來老去”的感受果真來了,但要鹿塵形容,他不覺得這是小老鼠,更像是……蒼蠅蚊子。
    隻因這氣感實在微弱,如果說常人初次練功所得氣感為一,鹿塵所得氣感大約隻有十分之一。
    “若給外人說了,肯定都覺得它是世上最沒用、最無能的內功。”鹿塵笑了笑,倒也不在意。
    這運氣路線的確沒用,並且還嚴格要求鹿塵的身體狀況,嚴絲合縫,處處吻合,身高、體重、年齡……都固定死了。
    如果鹿塵過兩個月來練這功夫,都說不定練習不下去。
    世上有那種隻需要天才練的武功,有隻需要笨蛋才能練的武功,卻沒有隻有一個人能練的武功,更絕沒有這種某個人在某個時期才能練的武功——也就鹿塵的“心海”能推演出這種武功了。
    如此苛刻要求,換來的便是一種模擬狀況。
    它在模擬“如果鹿塵未能經曆風霜,經脈完善,從七八歲就開始養育氣感的身體狀況”。
    那蚊子似的氣流生成之後,並不積蓄在丹田裏,而是不斷運轉在經脈之中,融入經脈,將其變得適宜於內力形成。
    這等神奇,絕非常人可以想象,甚至連世上許許多多神功,都無法比擬。
    除非是長生訣這種東西。
    長生訣可以靠著靈性、神妙、玄異,化腐朽為神奇,點化石頭變成猴子。
    這自然是一種超凡入聖的能耐。
    鹿塵卻是靠著堆料、計算、技巧,宛若將一堆垃圾廢物有序排列,拚接成了一輛高達。
    這卻又是一種逆天改命的本事。
    等到達一定程度,鹿塵便衝破自己經脈中的重重阻礙,將自己變得和“從小就練功”一般。然後重新推演功法,到那時候,效率便會突飛猛進。
    “心海”之中,冒出來一句鹿塵曾看過的話來形容這種狀況,就叫“變而通之,以盡利;鼓之舞之,以盡神”。
    “好,全真心法沒問題了……看看南無拳!”
    打坐了一會兒,鹿塵又轉頭起身,打起拳法來。
    他上下起落,風聲呼呼。
    南無拳也是一般道理,經過推演之後打起來體力消耗極少,反而越打越神清氣爽、酣暢淋漓。
    而效果卻很好,不斷鍛煉體能,因起頭的一招和結尾的一式是連貫著的,鹿塵甚至覺得自己可以連綿不絕,練這一套拳法到死為止。
    現在這套拳法主練皮肉,一時間皮伸縮、肉舒展,前者像是拉伸扯動的布,不斷緊致又厚實,後者則充實、滿盈,酸疼中帶著一種磨礪而重新組織的感覺。
    “好,這個也走得通!本已塌陷的武道之路,被我重建了起來!”
    鹿塵練習了一會兒,心中一喜,停了下來,再去重新看“心不動龍吟觀想法”。
    他靠著這門觀想法激發了“心海”,自此如魚得水,連破難關,卻是從頭到尾都陰差陽錯。嚴格來說,它自然是三門武功中較為適合鹿塵的,卻不是最適合鹿塵的。
    自然也需要用“心海”推演一番。
    這一推演,大改天地,再進“心海”內卻大不一樣了。
    鹿塵看去,隻見到那一片汪洋大海裏麵卻再沒有了黑影,空無一物。
    但水卻變得徹徹底底黝黑,整個兒一片黑海,延綿出去,天昏地暗,愁愁慘慘。
    “好了,這些黑水,既是雜念,也是那些蛟龍,甚至這就是我本身。若‘心海’給予的描述,這裏應該有……”
    鹿塵低下頭去,四下尋找,在起起伏伏湧動的黑昏潮水中,發現了一尾小小鯉魚。那鯉魚卻是金色,體長腹圓、身扁頭小,鱗片閃閃發光,似流動著的金子,極其精致。
    鯉魚本不該生活在海裏,但它卻是十分靈性,尾巴駕馭著風浪,飄蕩在一個浪頭上,隨波逐流,正嘴巴一張一合,吞吐水汽。
    那些水自然都是黑水,但鯉魚吞進去之後再吐出來,便成了白水。
    不過料它吞吐十天半月,也至多一瓢,麵對這一眼望不到邊的滔滔江水,真可比杯水車薪還要誇張,隻怕一輩子也無法化黑水為白水。
    “精衛填海、愚公移山……蠢是蠢了點,可人生的意義豈非就在這八個字上?”
    鹿塵靜靜看著那鯉魚,嘴裏笑罵著,但心中絕無半點嘲笑之意。
    隻因為他知道這黑海是自己,那尾鯉魚也是自己,自己本就有很多個,自己有時候也會罵自己。
    人本就是這樣矛盾的東西。
    這是鹿塵觀念的影響,他根本不信這世上有純粹的心靈空淨,若自以為心靈是一片光明,隻是自以為是的假光明而已。其實打從一開始,人心便是無窮無盡的黑暗及欲望,要做的也並非將其消滅,而是正視。
    水仍是水,我仍是我,所謂黑白,隻因看待角度不同。
    再看遠處,卻有道金光閃閃的大門矗立,橫跨大海,衝天入雲,極其雄壯。隻知道極近會極大,極遠會極小,可它偏偏極大又極遠,令人分不清是大得多或是遠得多,甚至可能是個根本觸碰不到的幻影。
    但鯉魚一邊吞吐黑水,一邊擺動尾巴,往那去了。它對那大門如微粒一般,卻持之以恒,永遠處於靠近龍門的行程上。
    任何人一見這場景,便會想到“魚躍龍門”四個字。
    之前的心不動龍吟觀想法,將龍視作擾亂民眾、呼風喚雨的蛟龍,應斬之除之。而現在,鹿塵便將心不動龍吟觀想法建立在這魚躍龍門的意象之上,指望自己如龍成長。
    鹿塵微微一笑,心中升起明悟。
    “是了,心不動龍吟,元神自安。翻江倒海的蛟龍不再,隻剩一條亟待化龍的鯉魚。它躍過龍門的時候,便是我真正煉神先天之時。”
    睜開眼睛,什麽心海、龍門、鯉魚、黑水,便全都消失了。
    道觀仍是道觀。
    “普通人修煉心神,就是不斷挖掘自己的潛在意識,然後再將其掌握。我卻略過了挖掘這個過程,隻需要慢慢摸索掌握它的方法,便能直線升級……這點仍是和雙龍一般,先天一成,就是沒有積累,也終會水到渠成,本事自然而然增長。”
    鹿塵四下望去,隻覺得五感通達,六識清晰,處處光彩,片片生色。
    看到一個破瓦片,腦中立刻留意其上道道劃痕、斑駁、泥土、草木,鐫刻腦海,閉上眼睛一一回想特征,竟是絲毫不差。
    再走過去伸手掂量,未掂量時,心中已有了大概估計,入了手中,果真與估計的分量一般無二。
    現在所見所知,細節量勝過往昔十倍。
    甚至於鹿塵都有了這樣一種感覺:現在這樣才能算活著,以前就相當於蒙著眼睛、塞著鼻子、堵著耳朵,在世間懵懂行走。
    “有意思,真有意思……等等。”
    幾步走到道觀門口,剛要邁出去,忽地心靈一顫,收回步伐。
    簌簌一聲,麵前卻砸落下來一團雪塊。
    若剛才鹿塵沒有停下,便恰恰給這雪塊砸得滿頭雪水了。
    撲啦啦,一隻小雀飛了過去,停在遠方雪鬆上,歪著腦袋看過來,似在奇怪,為何這人能躲過自己的惡作劇。
    “臭鳥!”
    鹿塵撿了塊石頭,沒砸中,隻把那雀兒驚走了。又哈哈一笑,知道自己心能不慮而知,煉神總算小成。
    若用九品而論,起碼有五品層次。
    ……
    一算日子,明日便已要到離開金國的時候。若放在一個月前,鹿塵定然十分激動,但這一個月來,他煉神有成,逐漸養成了氣度,不輕易心神動蕩,穩坐泰山。
    便仍在道觀之中盤腿練氣,靜待丘處機的回來。
    忽然睜開眼睛,眼中帶著疑惑,“怎麽回事?”
    鹿塵來到門前,目光一凝。隻見寒風凍雪之中,前幾日威風凜凜的中年長須道士,已經是一身鮮血淋漓、步伐虛浮,甚至得依靠在門牆才不倒下。
    鹿塵剛到麵前,他便失去了最後一分力氣,栽倒下來。
    鹿塵沒有慌亂,一把抱住丘處機,將其拖回了道觀裏,“師父,怎麽回事?”
    他雖武道,還是日日夜夜點著火盆,方能在這寒冬臘月過日子。
    火盆日夜不熄,照耀過來,讓丘處機一下子受了溫暖,忽地吐出一口鮮血,把胡子都染紅了。
    他抬頭,麵露不可思議地看著鹿塵,“……塵兒,我沒說話,你便知道……你感覺如此靈敏……天哪……你入得煉神一道的大門了?怎地不知不覺……咳咳咳……”
    一激動,又嘔出鮮血來,火光之下細細一看,血竟是黑色的!
    丘處機的驚訝,無異是鹿塵一月來最想見到的一幕,但此時此刻,老道士不分輕重,還關注這回事情,他既覺得擔憂,又感到無語。
    鹿塵先說正事,“師父,你身上嚴重麽?我能幫你做些什麽?”
    “暫時……咳咳……不礙事……隻是受了重創,再加中毒……”丘處機斷斷續續道,“……不、不過,貧道練氣先天,煉體上又得‘外魔不侵’境界,些許毒素尚抵抗得了,你不必擔心……”
    鹿塵鬆了口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是……是那不肖的東西,竟然……竟然糾結一夥人……暗算了貧道……”不說還好,一說到這事兒,丘處機胡子也氣得飛起來了,痛罵道,“他竟學得了金主的烏日神槍……可他分明應該用楊家槍!這狗漢奸,貧道遲早要清理了門戶!”
    烏日神槍……傳說中可與驚豔一槍媲美的大金國絕學!?
    是了,他是大金國六王爺的獨子,憑完顏洪烈身份,自然有這份傳承,看來武功也大有精進。
    鹿塵皺了皺眉。
    竟還對丘處機下了如此毒手——這混亂世界的全新完顏康,比自己所知的那個東西,更加危險和桀驁!
    接下來,在丘處機的講述中,鹿塵大致知道了來龍去脈。
    原來完顏康利用丘處機學武,待到學完之後,便要打殺了丘處機,向金庭立功。
    今次糾結了一班天南地北的邪門歪道,彭連虎、靈智上人、梁子翁、沙通天、侯通海,一起對丘處機下手。
    至於最強的歐陽克卻沒有參與此事,鹿塵猜測大約是礙著王重陽和歐陽鋒的情麵,找了個借口避而不見、袖手旁觀,免得他爹那邊不好交代。
    饒是如此,這群人合力殺來,加之完顏康下毒暗算,也幾乎給丘處機一個必死之局。
    幸好一群豬隊友爭功心切,每每到了要將丘處機人頭取下的局麵,便又互相阻隔,免得對方搶了風頭。
    丘處機靠著一股毅力韌性,殺出眾人包圍,今夜風雪甚大,一出了趙王府便天昏地暗,一片蒼茫,又幫著他掩蓋了蹤跡,總算逃到這裏。
    鹿塵本來還挺擔心他的狀況,但丘處機講起這些話語來,卻越講越順暢,尤其說到完顏康狼心狗肺、背叛師門的光輝事跡,更是痛罵不止、唾沫橫飛,便也漸漸放下心來。
    “那奸賊畜生給我下了毒,不過貧道自那部《西遊記》中,得了一門龜息術,可以暫停生命跡象,讓毒素難以傳播,可爭取一線生機。”
    丘處機氣息順暢了許多,吩咐鹿塵道,“貧道給你說個方子,塵兒你照方抓藥,熬製解毒,然後靜靜等待。隻等到二十七日之後,貧道龜息結束,你我師徒二人方能有一線生機……否則,哎……”
    鹿塵下意識想到原作事件,心想莫非總有個全真門人得中毒,不是你就是你師弟?
    那後續不會就是趙王府買光了城裏的解毒藥材吧。
    他心中有不妙猜想,但表麵上仍是微笑著點點頭,給予丘處機十足信心,“師父放心,我定然把事辦好。徒兒雖正經拜師隻足一月,卻可勝過某些人幾年功夫!”
    “……好!好,好,好!”
    丘處機一怔,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一邊大笑一邊咳血道,“相處數年的認錯了,相處一月的卻認對了。似你這般徒弟,貧道可再收十個,一百個,一千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