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是夢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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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身雲錦長衫雖浸水墜沉,卻正好將裴洛意修長欣蘭般的身姿描摹得風度無雙。
    他抬起頭,遠處的燈火映染而下。
    清晰地點亮了那張如畫如墨的出塵麵容。
    縱使黑眸中燈火倒影,卻也壓不下那一雙瞳孔中疏離淡漠的冷寒,周身仿佛有無聲的風雪縈繞,叫人不敢親近,更不敢瞻仰。
    青影上前,低聲道:“殿下,此地不宜久留。還是盡快回宮吧?”
    裴洛意沉默抬腳,正要朝前走去,卻倏而停下!
    青影玄影齊齊一頓!
    隨即,就見太子殿下推開了潮濕的衣袖,看向小臂的某處。
    青影疑惑探頭,看到了一抹紅痕。
    頓時吃驚,“殿下,您受傷了?!”
    裴洛意沒說話,寒眸緊鎖那不知被何物劃開的一道細小血痕。
    “若要解毒,不能強壓,隻能疏散。其中一處,位於曲池穴。”
    那似顫似怕的話音再次於耳畔清晰回蕩。
    果然不是夢。
    那女子,到底是誰?
    青影玄影明顯感覺到太子殿下周身驟然浮起一層迫人窒息的寒意,心頭陡然一驚!
    ——殿下甚少這般外露心神,怎會倏然間情緒如此起伏?
    正要詢問。
    卻聽裴洛意道:“去查一查,京中有何人知曉千眠香之毒。”
    “是。”
    玄影應下,抬頭卻見太子殿下已徑直朝前方走去。
    月影孤冷,燈火闌珊。
    那高潔如雲的背影不染纖塵,濕漉漉的腳下,水漬如清蓮,無聲融於暗夜之中。
    ……
    “嘩啦。”
    國公府,東苑,蘭香園,主屋內。
    碧桃驟然被水聲驚醒,抬頭就見淨房那邊亮著燈,匆匆起身走去,就見夏蓮正在往浴桶內倒熱水。
    而蘇念惜側身坐在裏頭,正拿著香盞漱口。
    頓時有些迷糊,“夏蓮?郡主?您不是晚間才洗漱過麽?”
    蘇念惜吐出口中的香湯,回頭看了她一眼,笑著伸手,“再給我倒一盞來。”
    碧桃不知所以,接過香盞。
    夏蓮伸手試了試水溫,看了眼離去的碧桃,低聲道:“方叔說,已將人遠遠地送走了。”
    “嗯。”蘇念惜懶洋洋地趴在桶邊,巧笑倩兮地看著夏蓮,“夏蓮你真好。”
    夏蓮心疼地用熱帕子捂住她脖頸和手腕上的紅痕,見那軟白脖頸上的痕跡都隱隱泛紫了。
    惱恨地低聲道:“也不知哪裏來的賊人,若不是為了郡主的聲譽,我定要一刀殺了這混賬!”
    蘇念惜笑著歪臉靠在她的手腕上,軟膩膩地笑:“好,下回若再遇著,你就殺了他給我解氣。”
    夏蓮一時無奈——怎麽郡主如今這性子,竟是比她還狠辣?
    還要說話,見碧桃進來,隻好住了話頭。
    蘇念惜接過香盞,送到唇邊。
    碧桃疑惑地問:“郡主,可是口中發苦麽?”
    蘇念惜想起水下那仙兒湊過來的唇,低低一笑。
    大大地含了一口香湯,使勁地漱。
    ……
    翌日。
    風暖鳥聲碎,日高花影重。
    蘭香園。
    碧桃匆匆走進屋內,就見蘇念惜赤著一雙玉白圓潤的小足,正懶洋洋地靠在涼榻上,一邊晃著粉嫩如藕的腳掌,一邊懶洋洋地翻著手裏的賬簿。
    嬌軟軟的聲音慢吞吞地說道:“這個黑騎象牙雕芍藥插屏,我記著上個月大房宴飲時拿去用了還未歸還?記下。還有這琺琅雕翠大花瓶……”
    夏蓮在旁邊的矮桌前坐著,提筆唰唰地記錄。
    碧桃走近,低聲道:“郡主,方叔那邊遞來消息,說半個時辰前,二娘子從西角門出去了,方叔讓小柱子跟了去,果然進了香茗樓。”
    原本懶洋洋的蘇念惜募地抬頭,秋水般的雙眸裏頓時一片瀲灩光彩,一把將冊子丟在小幾上,赤著腳就站起了身,“給我更衣!”
    碧桃趕緊扶住她,“郡主,可不能如此貪涼!寒從腳底入,快快坐下,奴婢給您穿襪套!”
    蘇念惜笑眯眯地坐回去,抬起腳,還故意調皮地晃了晃,惹得碧桃無奈輕拍了下她的腳背。
    這才老實地伸出小胖腳,讓她穿了鞋襪。
    夏蓮轉身,去安排一應出行器具。
    有意鬧出了些動靜。
    消息很快就傳到了西苑。
    端著冰碗正吃著的蘇高氏微微抬眸,看向馮嬤嬤,“果真出去了?”
    看來綠翹那丫頭還當真不曾謊報消息。
    馮嬤嬤一臉的鄙夷,“可不是,聽說還特意捧了幾個盒子,還不知要怎麽討好宋家二公子呢!”
    蘇高氏輕嗤一聲,垂眸,將冰碗放下,道:“她要守孝三年,三年後,都已是二十的老姑娘了,若是這樁婚約作廢,以後還有誰會娶她?自然是要上心些。”
    馮嬤嬤想起昨日蘇念惜對她的無禮和吝嗇,心下愈發恨得慌。
    低聲道:“宋家那樣的清流世家,難不成還會悔婚不成?我看六娘子到底是出身不夠,上不得台麵,這般巴巴地迎合上去,自甘下賤,叫人笑話咱們蘇家姑娘輕浮呢!”
    蘇高氏抬眼掃了她一眼。
    馮嬤嬤趕緊裝模作樣打了下自己的嘴,“瞧奴婢這嘴,胡亂說的什麽話。國公府有夫人您掌著家,怎會容許郡主做出這種敗壞門風的事兒?您正該好好教導郡主何為寡廉鮮恥才是。”
    蘇高氏這才緩緩點了下頭,“你這話說得倒不錯,她年幼,不懂事兒,我身為伯母,如今又掌著國公府的中饋,不能叫她做出這種自輕自賤的行為來,若叫人議論她毫無教養規矩,便是我的失職了。你去,安排車駕,我親自去帶她回來。對了,將綠翹帶上。”
    馮嬤嬤心下大喜,連忙出去,找到了自己兒子馮望,低聲道:“夫人要去香茗樓捉郡主的奸了,你趕緊多安排些人手,到時候在樓外鬧開去!”
    馮望這兩日正惦記上外院一個灑掃的小丫頭,滿心琢磨著怎麽弄到手,聞言還有些不解,“這是要做甚?鬧開了豈不是壞了國公府名聲?”
    “你個傻子!”
    馮嬤嬤打了他一下,“國公府的名聲跟咱們蘇府有何幹係?那小浪蹄子的名聲壞了,才好叫夫人拿捏!到時候別說那個夏蓮,她手裏的哪個丫鬟不隨你挑?”
    馮望一想到春夏秋冬那四個丫頭的姿色,頓時眼都綠了,連忙去套車,找了大房裏一群最會嚷嚷的潑皮小子,跟在了馬車後頭。
    車邊,綠翹瞧見這麽大的陣仗還很有些緊張,馮嬤嬤瞧出她的不安,笑了笑,說道:“你放心,今兒個要是攔住了郡主,那就是護住了國公府的名聲,大夫人不會虧待你的。你待會兒可要機靈些。”
    她點到為止,綠翹卻眼都亮了。
    這一步棋果然走對了!叫大夫人拿住郡主的把柄,以後國公府可就是大夫人做主了!她揭發有功,必然能受器重!何必再白白等那還不知會如何的三年?
    心下十分激動,用力點頭,“嬤嬤放心,待會兒我省得如何做!”
    馮嬤嬤暗地裏撇了撇嘴,轉臉卻笑著拍她,“好好做,大夫人都看著呢!”
    這邊廂大房的馬車剛出了槐花胡同。
    剛剛抵達香茗樓外的蘇念惜就收到了信,聽說蘇高氏帶了烏泱泱十來個家仆還有綠翹馮嬤嬤等人,便猜到了她打的主意。
    扶著夏蓮的手正走到門口的她便樂不可支地笑開。
    “我這好伯母,還當真為拿捏我費盡心思。”又轉臉朝旁邊的方叔笑道,“這可不能叫她白費了這番功夫。去安排吧!”
    方叔應下,轉身離去。
    蘇念惜抬眸,看這京城熙熙攘攘的長街,熱鬧盛華無一不歡,與她前世漫漫長年所見的方寸天地完全不同。
    這樣的熱鬧,多好呀!
    她抬著頭,任由金輝灑在臉上,唇角慢慢地翹起。
    春日中,那張賽雪欺霜的臉上,黛眉連娟,眸若秋露。
    一副天真爛漫純美可人的模樣。
    偏生,那朱櫻一點唇色下,隱隱浮動的,是那掩於曼珠之下的森然血意。
    夏蓮抬眸,瞧見那一抹笑意,心頭微悸。
    而香茗樓對麵天音閣的臨街二樓窗邊,一人趴在窗邊,饒有興致地看了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