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王文龍改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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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王文龍早早便起來洗漱,之後就和高宷府上的下人一起吃飯。
最遲到明代中期南方的自耕農就能吃上一日三餐了,雖然吃的寒酸一些,但這也是生活條件優渥的表現。
高宷的府上來來往往有上百人,王文龍觀察大概是粗使的丫鬟奴仆自有吃飯的地方,他則和林世卿李八斤還有幾個親隨一起坐在一桌吃,吃的食物也挺精致,早餐有油條,加了洋糖的甜饅頭,還有一碗加了些海米的鍋邊糊。
在餐桌上林世卿端著飯碗,緩緩的吃著,李八斤等人則是一手油條,一手饅頭,把裝鍋邊糊的碗放在正麵前,左一口油條右一口饅頭,三兩口就解決掉一個饅頭,然後低下頭大口的喝鍋邊糊,還用舌頭伸進碗裏去舔底。
幾人剛吃了一會兒,林世卿就把湯碗丟下,頗為自得的說道:“我還要去給公公辦事,沒時間繼續吃了。”
看著他昂首挺胸的走出去,身後的李八斤等人都忍不住低聲用福州話罵他裝相。
王文龍剛剛吃完飯,正準備回屋,休息一會兒,就見一個長班急急忙忙跑來。
“王老爺,公公叫你呢。”
王文龍連忙跟著他一起來到花廳,卻見花廳中央站著兩個戲子,正在咿咿呀呀的唱曲。
高宷正坐在太師椅上閉目聽戲,林世卿則在一邊坐著相陪。
高宷抬眼看了王文龍一下,又指指邊上的凳子,王文龍連忙坐上去,陪高宷一起聽戲。
王文龍聽了半天發覺這戲曲的唱詞挺熟,仔細一尋思,原來高宷聽的是昆曲,唱的內容應該是《牡丹亭》。
不過聽了一會兒,王文龍卻是微微皺眉,這些人唱的《牡丹亭》好像和他後世藝術賞析課上學過的版本不一樣。
怎麽說呢……難聽了不少。
王文龍回想自己前世在藝術賞析課上他們那位正經學昆曲出身的老教授介紹的內容。
《牡丹亭》是文人戲的代表,雖然用的是劇本的格式,但是湯顯祖是按小說那麽寫的,怎麽美怎麽來。
可這就導致《牡丹亭》詞曲劇本極其精美,但是演唱難度非常大。
後世四百多年的演出嚐試基本已經證明,《牡丹亭》想要搬上舞台,必須大規模修改。
而改《牡丹亭》又是件非常複雜的事情,既要保持原劇本的韻味,又要符合戲曲舞台的要求。
明清兩代的文人、近現代的知名導演、編劇都對這出戲發起過挑戰,改編出了許多版本。
當時他們課上聽的白先勇版昆曲《牡丹亭》就是總結了各種改編版之後做出的一個比較受接受的版本。
王文龍想起:湯顯祖寫《牡丹亭》好像就是萬曆二十六年的事情,現在才萬曆二十七年,這劇本才寫了一年,根本沒時間改。
怪不得現在演唱的這出牡丹亭如此寒磣。
站在花廳中央的戲子唱的磕磕絆絆不光是王文龍聽出來了,高宷聽的也是連連皺眉。
隻有林世卿忍著尷尬,繼續搖扇子。
“停下停下,”過了一會兒,高宷終於是忍不住製止了兩個戲子繼續唱下去。
他看向林世卿:“你這戲練了這麽久,就改成這模樣?”
林世卿道:“公公,這牡丹亭實在難改,學生費盡心力,又詢問了不少曲家,改成這樣已經是頗為難得了。”
高宷一皺眉,看向身邊的王文龍道:“王文龍,你聽過昆腔沒有?你聽這戲唱的怎樣?”
王文龍道:“回公公,牡丹亭這劇本我在建陽也聽說過,據說確實難改,林兄能改成這樣已經不錯了。”
林世卿點頭到:“公公,我這戲改出來福州幾個曲家也是看過的,都說的是好,何必再問他?他一個西洋回來的,哪裏懂得聽昆腔?”
我去,王文龍都無語了,是林世卿屬狗的,幫著他說話還要回踩一腳。
心中一生氣王文龍也懶得和林世卿再講什麽客氣了。
高宷頗為煩悶:“沒用的東西,唱的什麽玩意兒……好好的興致都讓你掃了……”
他揮手就要把眾人打發了,這時王文龍突然開口道:“公公,剛才這段唱我倒想出一個改法。”
林世卿聞言隻以為王文龍是來落井下石,頓時生氣道:“嗬,公公莫要聽他胡說,他個外番生長的人曉得什麽唱?”
高宷也搖搖頭,本來今天滿心歡喜想要聽一回改編出來的劇本,結果落了個大失望,他也不信王文龍能改的多好,正要讓大家散了。
這時就聽王文龍開口道:“嫋晴絲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
王文龍哪裏學過昆曲,隻不過是把前世看的視頻照貓畫虎的唱出來而已,卻沒想到一開口嗓子就跟不上,隻是勉強把曲調沒有唱錯而已。
但這第一句唱剛剛唱出來時還是讓大家都樂了。
王文龍也有些臉紅,可是逼到這份上隻能繼續學著唱出可第二句:“停半晌整花鈿。沒揣菱花,偷人半麵。”
把戲劇改編成昆曲,最難的就是必須要把詞改的合曲牌的聲韻,為此必然有所增減。
而王文龍這句一唱出熟悉昆曲的人都聽得出這兩句的曲牌了,接著就見高宷臉上的笑容漸漸變得正經起來,花廳上那兩個戲子一愣,林世卿更是皺起眉頭。
“迤逗的彩雲偏,我步香閨怎便把全身現……”
幾句詞唱完。王文龍隻覺得自己唱的太難聽了,臉有些紅的看著眾人,就對上一雙雙驚訝的眼睛。
所有人都大為吃驚。
這家夥唱的這麽難聽,居然合轍押韻……
林世卿完全傻了。
高宷讓林世卿把《牡丹亭》改成昆腔,他用了兩三個月,又請教了好多曲家,才勉強改了一點,這已經讓他一把一把的掉頭發。
林世卿原本以為自己改的已經很不錯了,可剛才聽到王文龍的一段唱瞬間自己都覺得貨比貨得扔。
剛才這段詞用王文龍的曲牌來唱,隻是增加了兩三個字,卻能做到合轍押韻,甚至情緒起伏都和原作內容相得益彰。
高宷笑道:“這一篇用《步步嬌》來唱?妙啊!其他唱詞你也有想法麽?”
“倒也有些。”
高宷笑道:“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