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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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哥哥家裏上下千百口人等著吃喝,不是說收就能收的,”許心素搖頭說道,“這條路子想來不甚現實。”
    王文龍說道:“那就是第二條路了,李家的生意已經做得如此之大,再想要發展壯大必然需要官府支持,如今海貿越發興旺,各路豪傑都覬覦這塊大肥肉,李家若是能夠衷心的投效官府,找準一座大靠山,也能再發跡上三四十年。”
    這就是李旦現在在做的路子,不過許心素知道李旦已經十分不滿意,官府的胃口越來越大,而且沒有一個主心骨,哪個地方官能管到李旦都會來找他伸手要錢,繼續做下去總有一天李旦的三四成利潤都得送到這些官老爺手上去。
    許心素希望王文龍能夠指出一條明路,最好隻需要搭上一條線就能讓李旦的資產繼續穩穩的做大。
    他有些希冀的問道:“下策和中策都有了,不知先生以為上策是什麽?”
    王文龍笑道:“上上之策,澎湖往東有一大島,倭人叫小琉球,主人叫做大員島,離著大明不遠不近,土人的人數也不算多,此時依舊十分荒莽。”
    “李家若是願意花上幾十年時間慢慢的移民開墾,在那島上籌建軍隊,或是拉攏或是打壓,懾服了當地的土人,又組建海防,讓外國的殖民者,紅毛人倭人都不敢對此島染指,李家若能緩緩圖之最終控製該地,那麽李家幾百年不倒也是有可能的。”
    聞言許心素目瞪口呆:“可……這要多少錢財,多少人力?”
    王文龍笑道:“現在李家已經是這八閩最大的海商,若是還想做更大的生意,朝廷定然對李家加以防備,無論找哪個官員靠山也沒理由保住你們。哪怕朝廷未來沒有能力直接管理海商,但是分化拉攏打壓扶持的手段總是有的。”
    “李家若是沒有一個真正的根據地,未來就隻有坐看生意被朝廷給瓦解的份兒。但若是能夠經營海外島嶼就全然不同了,若是真的用心經營下這麽大一塊根據地,日後天下有變,說不定裂土封疆都有可能。”
    王文龍這可真是在為李家指條明路。
    二十多年後鄭之龍為了和李旦對抗,十八個海盜頭子燒香登島,開發大員,通過一點點移民開墾的方式幾年之後就能夠以大員為基地,不光打敗李旦死後留下的海盜集團,甚至連連擊敗大明官軍,掃清從閩粵的所有海盜,成為真正的海上霸主。
    這些人中鄭之龍現在還沒出生,未來的“開台王”顏思齊今年才十歲,十八芝大多數主力人物現在也就是二十郎當歲,全都還在白手起家階段,以李旦現在的實力想要開發大員條件比他們要強太多。
    初期開發大員甚至隻需要幾年就能見成果。
    可是見許心素陷入沉思王文龍就知道沒戲了。
    許心素和李旦這些海商並不想自己去做苦活,他們做海上貿易都隻追求最有利潤的航線,詢問王文龍觀點多半也隻是想要聽他提出賄賂某個勢力的意見,甚至可能隻是想找他牽線去和高宷協商。
    至於投入人力物力去開發一個荒島,對他們來說風險實在太大,肯定下不了決心去幹。
    王文龍隻覺得無聊,這樣沒野心的勢力活該衰敗。
    王文龍離開之後,許心素還在那裏糾結,一會兒覺得王文龍所說的有道理,一會兒卻又覺得王文龍說的事情太不著邊際。
    思索半天,許心素決定將王文龍今天的話拿回去和自己的大哥李旦參詳一番再做決定。
    此後幾天,高宷依舊在忙活收稅的事情,王文龍則是經常往李國助的芝山別墅跑,這段時間張弘都住在別墅裏,和他搞好關係之後王文龍日日纏著他學習騎射。
    主要是王文龍害怕未來會發生什麽危險,打算自己先練習一個保命的本事。
    這年頭一般人家想要學習騎射還真是困難,不說弓弩箭矢都是消耗品,這年頭光是馬匹和養馬的場地都沒有多少人供應得起。
    甚至此時書裏推薦貧寒人家考武舉的練習法門就是雙腿夾著一個大木桶練習射箭。
    因為騎在大木桶上雙腳的姿勢和騎馬差不多,可以將木桶當做馬腹勉強練習,有點二十一世紀初駕校裏頭開不上車就先拿駕駛模擬器練習上路過程的意思。
    也是交上李國助這麽一個朋友,王文龍才有機會天天騎馬,不練白不練。
    而張弘對王文龍觀感也算不錯,教學時不藏私,王文龍自己頭腦也聰明,練上大半個月已然可以算得上弓馬嫻熟。
    而就在同一時間,他所寫的《葡萄牙航海史》跟著熊清波的誠德堂所刻的時文選粹一篇篇麵市,經過一段時間的沉澱終於有了些反響。
    ……
    《葡萄牙航海史》正文的第一二篇都在講葡萄牙帝國內戰以及準備開啟航海的經曆,對於這時的讀書人來說隻不過是一個有趣一些的海外趣談而已。直到第三篇達迦馬開始尋找印度航線,文中出現了天竺這個大家熟悉的名字,這一係列文章才終於引起一些人的注意。
    此時終於漸漸發酵。
    漳州漳浦縣,一大早就有一條書船緩緩的劃到臨近南溪的一座幽深大院邊。
    這是已然辭官歸隱多年的前南京禮部尚書林士章宅第所在。
    書商放下竹篙,扣門三下,叫聲“書船到了!”然後就靜靜等待。
    過一會兒大屋向河岸的小門打開,一個中年仆人探出頭來問:“有誠德堂的時文嗎?”
    “回老爺,這是今日剛到的建陽新出的誠德堂時文刻本,刊到了《葡萄牙國史》第四篇,小的心知咱們府中老太公愛這書,就先把船劃到府上來了,您看。”
    那仆人也是認字的,接過誠德堂的刻本翻了一翻,點點頭,給了書錢就向裏屋走去。
    林士章是嘉靖朝的進士,萬曆五年升任禮部左侍郎,經筵講官,當時張居正正當著首輔,張居正的父親去世,朝廷大臣聯名上書請求皇上留張居正奪情視事,林士章不願具名,因此被當時的官場所排擠,幾年之後被丟到南京禮部尚書的任上做閑官,林士章心灰意冷,遂辭官歸隱。
    沒想到的是萬曆十年張居正就去世了,然後事情急劇轉變,萬曆十一年張居正就被奪去官爵,萬曆十二年直接抄家、鞭屍。
    張居正一倒因得罪張居正歸隱的林士章也因此得了一個不附權貴的美譽,雖已居家,但他在士林之上卻日漸樹立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