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碑下的寒甲不該被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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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漫漫,傾入茫茫豐碑。
聞得水生的話語,陸塵然的心微起波瀾,眸光再次望向了那白衫女子所遠去的方向。
地麵鋪陳著厚厚的雪,沒有任何足跡。
在這寂寥無人的碑林之中,方才的那一幕,隻若恍惚,再看那十丈之高的豐碑下,也並無灼燒祭奠的痕跡......
那女子非人,非妖?
那便是鬼了。
這還是陸塵然來到了此方世界第一次遇見魂鬼,或許是因為剛剛獲得的‘七竅通明’,其中的眸眼雙竅通了陰神,可以望見另一個世界?
看著身旁的大先生突然便是無言發愣,水生眨了眨眼睛,抬起頭問道:
“大先生,你怎麽了?什麽女子?”
陸塵然回過神來,俯下身子,摸了摸他的腦袋柔聲道:
“沒什麽,是我看錯了,我們繼續走吧......”
風雪無規律的在這方碑林之中漫卷著,經年累月堆積起來的覆雪,無不說明這個碑林許久沒有人來過了。
肩膀上的雪狐跳了下來,狐臉肅穆,行走在雪地上,留下了一地的梅花,以示對這碑林甲士的尊重。
陸塵然走得很慢,不知為何,方才路過此地時,心中升起的那一絲陰冷,隨著逐漸靠近陵塚的中心而逐漸消散。
這一方方在風雪中屹立的石碑下,埋著的卻是異鄉人的骸骨。
或許方才的燒紙祭奠的女子,她的親人就躺在這方陵塚內。
曾經不遠萬裏踏入北境,撒下了泊泊血水,屍骨深埋在了這無人問津之地。
可笑的是,為了家國黎民而離家戰死他鄉邊境的甲士,白骨埋入了異鄉陵塚多年,卻因為蜃樓記錄了當年那場慘然的戰事蜃樓,逐漸被周遭的縣民以邪物上身之由而驚懼......
最後寥寥無幾的燒紙祭奠人,卻不是人,而正是他們避之不及的‘鬼祟’?
這方壯烈的陵塚,又怎可能有邪祟之物侵擾?
陸塵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緩地走到了那十丈的豐碑之處,手指觸摸著其上被風雪侵化的斑痕,讀著碑上所刻的字跡:
“安吻,字道韞,蜀郡忠縣人。”
“十六乃從父征,大小戰三十餘場,女子身,愈於男子為猛。”
“二十四歲將麾下一萬八千人救北境,奉以為崇帝後殿,誓不退,全軍一萬八千級,皆死於慶平縣,後,帝追賜北境侯。”
“薨之時,尚未婚。”
“......”
讀到這兒,陸塵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瞳孔望著這豐碑更是多了幾分肅穆。
這位前朝的巾幗女將,在二十四歲的時候,甚至尚未有男女之情便葬身在了這片寒天凍骨之地......
可歲月的流逝卻是逐漸地抹去了這位驚才絕豔的女子,任由曆史將其封在了這冰寒的碑墓中。
她的一生,在這陵塚中,無人祭奠。
便是連碑文,都已經模糊不清了......
冬日的晨陽,終於是升起了,熾熱的光芒灼得這碑林萬餘的石碑玉玉生輝。
蒼鬆上的覆雪緩落,初升的光芒漫著餘紅,透過枝杈的縫隙,在那十丈高的豐碑上,灑下了點點斑斕光影。
陸塵然負手在背,心中卻幾翻起伏。
此刻,這古之戰場所鑄就的碑林,在他的心中,正若這初升之陽,最是熾熱。
他微微側身,語音似喃:
“不該這樣的,他們不應該被遺忘......”
此間,靜默無聲。
而後,陸塵然長吸了一口氣,壓住中胸滔滔之意,就著初升之日,撩袍長身而起。
地上的雪齏化為了雪水,浮光映彩。
點點雪水,在‘驅水小術’的操縱下,融著塵齏,化作濃稠汁墨揮灑,卷起煙雪寮魂,隨之蔓延......
兩行大字灑灑而落:
“露宿風餐誓不辭,飲將鮮血代胭脂。”
“休言女子非英物,誰道紅顏不封侯。”
“......”
做完這一切後,他俯下身子,摸了摸水生的頭,輕輕道:
“謝謝水生帶我來這兒,我們不要打擾他們休息了,該走了。”
“......”
這一幕看呆了一旁的水生,他抽著鼻涕,心噗噗跳著,狂咽口水,開口道:
“大先生,你是仙人嗎?”
陸塵然莞爾一笑,開口道:
“我怎麽可能會是仙人,不過些許皮毛障眼法小術罷了。”
“我們回去吧......”
說罷,便是牽著水生的手,一前一後,無聲地走出了這方碑林。
簌簌的雪落下,覆蓋在了他們一路所留下的痕跡,就這麽消失在了風雪之中。
就在陸塵然前腳剛走後,一道濃煙彌散,而後那名白衣女子再次悠然浮現。
她斂著眉,素手如雪,陽光映在她的身上極為清冷淡雅,光芒斜斜的映照在她的臉頰上,辨不清是晨芒亮了她,還是她亮了晨芒。
那張絕美的臉一如她的神色,冷漠,仿佛曠野煙樹,空穀幽蘭。
她就這麽冷冷的凝視著那個狐裘男子遠去的背影,繼而轉過身來,默默地望著那提在了豐碑之下的詞句......
許久,她輕輕言道:
“謝謝。”
這是她第一次收到奠禮,盡管隻是一首詩詞。
而後,她再次從懷中摸出了遝遝紙錢,任由其在漫天雪霽中熊熊的燃燒著,灼燒後的灰燼消散在風中,飛揚。
雪白的長發飄散在空中,她那張永遠冷漠地臉頰,輕輕地笑了,嘴角彎出了一抹弧度。
——這一刹,宛如冰雪初融,春暖花開。
“我的將士們,道韞來看你們了......”
“......”
她微笑道。
......
又多付給了水生幾個大錢後,陸塵然抱著懷中的雪狐便是朝著商隊的位置走了過去,這裏距離商隊還有十幾裏的路途,晌午應該就能走到了。
水生的手裏緊緊地賺著大先生給的大錢,擦了擦鼻涕,放在腿上數了數,嘴角便是樂開了花:
“嘿嘿,七個大錢,夠買好多糖葫蘆了......”
“......”
緊緊地攥著大錢,便是一路蹦蹦跳跳的朝家趕。
隻是腦海之中還是不斷地回憶著剛才那位大先生以雪水融墨洋灑而書的一幕。
就這麽一路氣喘籲籲的回到了家中,“砰——”的一聲推開了大門,然後衝進廚房,把正在做飯的母親給嚇了一跳。
“娘!俺今天碰見了一個大先生,嘿嘿,俺就領他去......額,他給樂俺好幾個大錢!”
“......”
母親一臉笑意的走了過來,拿出手絹給他擦了擦鼻涕:
“別著急,好好說,什麽樣的大先生啊?”
“你帶著大先生去哪裏了?”
“......”
水生吐了吐舌頭,隨後便是閉口不言。
知子莫若母,一看水生不出聲的樣子,母親就有一種不好的感覺,連忙是看著他開口道:
“水生,你帶著那大先生去哪了?”
水生支支吾吾的,眸子看著母親有些躲閃。
這時候,水生的爹臉色便是一變,有些不大好看,連忙是問道:
“水生,你和爹說實話!”
“你是不是領著那大先生去那古戰場了?你進去了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