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手持酒壺以作邀
字數:4594 加入書籤
遠處的蒼穹上,那源自數百年前的古戰場緩緩浮現。
先是一騎躍出了黑霧,然後十騎,百騎,千騎,萬騎,在短短幾息的時間後,一支浩大騎兵衝出了黑霧......
“快看!天上那是什麽!?”
“天上竟然有大軍!”
望著天幕,有鏢客震驚地開口道。
有常年走這條路的老行腳商徐叔望著這一幕,笑著道:
“每一年的寒食節,這天幕,都會有這樣的景象,可謂是慶平縣的奇景,第一次見到確實很感到稀奇。”
“......”
天幕的另一側,同樣是一支肅殺騎軍,所不同的是這支騎軍皆是身披白甲,座下是清一色的白馬銀鞍,商隊所有人的視線都停留在這一幕上,停留在了那騎著白馬居於最前方的持槍女子身上——
她蒙鐵麵,著銀甲,手持青銅長槍,眸子冰冷的注視著前方......
“那女將軍,是誰?”
小王爺按住琴弦,輕輕問道。
陸塵然神色複雜地望著那位女將,有鐵麵擋著看不清楚她的臉。
或許無人知曉那位女將軍曾有過什麽樣的人生,隻有她和那些被她摧毀的敵人能夠感受到她內心深處的孤寂和無盡的悲傷......
而後,他深吸了一口氣,神情平靜地回道:
“前朝北境侯,安道韞。”
“......”
小王爺‘哦’了一聲,望著蒼穹。
天地雪,月光懸,此時雖然靜默無聲,但眾人的耳旁卻仿佛已經響起了如滾滾悶雷一般的馬蹄聲——
雙方的騎兵,衝鋒之勢如同一線大潮,天幕在馬蹄踩踏下震顫不止,煙塵彌漫,片刻後,兩支騎兵轟然對撞在一起,入骨入肉三分。
這一幕,所有觀蜃的眾人,均是臉色發白,心神搖晃,個人處於其中,宛若一葉浮萍,渺小無比。
伴著小王爺膝上的焦桐琴的錚錚之音,那銀甲女將衝入亂軍之中,手中長槍舞動,無時無刻都有人身死墜馬。
即便沒有那些喊殺,馬蹄,嘶鳴,瀕死的呻吟,可依舊是一副可歌可泣的悲壯畫麵。
商隊的所有人皆是屏住呼吸,默默地望著來自於數百年前所遺留下的這場蜃幕。
這一戰,女將軍勝了。
她自腰間摸出了一壺酒,銀甲在月色下閃著流芒,鐵麵下的冷眸,默默地凝視著遠方。
幽深的目光穿過了厚重的曆史歲月,穿過了遙遠的天際,同地麵上的狐裘公子融到了一起。
陸塵然怔怔地看著她,這雙眼眸很熟悉,隻是他想不出,究竟在哪裏見過。
她翻身下馬,提著酒壺,舉至冷淡的櫻唇,而後,她單手朝著陸塵然所在棚前的一株寒梅上虛空一抓。
呼——
寒風呼嘯,打著旋繞過了梅花朵朵。
幾片寒梅徐徐而飛,在眾人的眼中,自被一股無形之力牽引,徑自落在了陸先生的杯中溫酒。
這一刻,周遭的一切是如此的靜瀾,梅花傲雪綻放。
小王爺的錚錚琴音,漸漸,幽慢,纏上空穀,沉吟徘徊,陸塵然怔怔地望著杯中寒梅,抬起頭凝視著那銀甲女將。
她的檀口微張,似乎越過了那遙遠的曆史長河,輕聲呢喃。
從她的唇角,陸塵然好似讀出了兩個字:
‘謝謝’
——謝謝?是對他晨時豐碑之下所提詩詞的感謝之言嗎?
她的眸中神情悠然似悵,緊握手中酒壺,麵向地麵上的那位狐裘公子:
手持酒壺,以作邀——
......
商隊的所有人,皆是不可思議的望著那一幕。
望了望那方蒼穹上舉杯邀酒的女將,望了望爐火旁,持溫酒以回敬的陸小先生,許久許久,沒有聲音......
陸塵然深吸了一口氣,雙手舉杯,借著那幾葉寒梅,抿盡杯中最後一口酒,徐徐抬起頭來,而後長身而起,漫天的雪霽吹拂在他的臉上,暢然肅立:
“敬將軍。”
“......”
女將軍淡淡地點了點頭,仰首,飲酒。
一飲,盡壺。
隨後,她將酒壺扔在了遍地屍骸的戰場上,轉身,那一襲銀甲亮如雪......
蜃,消失在了天幕夜色之中。
濃夜殘醉。
有行腳商狂咽口水,不可思議的望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試探性地開口道:
“徐叔,以前寒食節的蜃,也有那將軍敬酒嗎?”
“......”
徐叔同樣一臉的懵。
他行走在佳木郡這條官道上已經有二十餘年了,對這段蜃幕太熟悉了,天幕上的蜃永遠都是那永恒不變的一幕,記錄著那段慘烈的曆史......
他熟悉的可以知道那舞著銅槍的女將軍什麽時候斬下敵人的顱骨,什麽時候高舉手中的銅槍,舉向天穹,宣誓勝利。
隻是,他從未見過那女將的寒眸,也未見過她腰間的那壺酒,更未見過她持酒壺以作邀的動作——
“我自小就走這條路,我從未見過這一幕......”
他神色複雜地看著那位狐裘公子,喃喃自語道:
“陸小先生奇人矣。”
“......”
風雪中,那位陸小先生已經重新坐在了爐火旁,手中依舊是持著溫酒,麵容溫和,仿若方才的一切,皆是不存在一般......
虎山神瞪大著虎眸,張著大嘴喘著粗氣,驚恐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在狐山修行二百多年,它又豈能不知蜃幕所記載的那女將的身份?
——那是佳木郡的城隍,安城隍!
便是安城隍遇見陸先生,也要給陸先生三分薄麵嗎?
陸先生究竟是什麽人?
李子君默默地撫著手中的焦桐琴,神色複雜地看著陸兄,輕輕道:
“陸兄認識那位安將軍?”
陸塵然笑了笑,輕輕搖了搖頭。
“不相識。”
“那為何那女將軍會邀酒?”
陸塵然眨了眨眼睛,酒氣上臉,麵若紅玉欲滴,眼睛卻明亮若星。
腮邊微鼓,中有幾片寒梅,濃烈的酸味滌蕩沉沉酒意,靜靜地思索著,而後莞爾一笑道:
“大概,是我給了陵塚的那些碑下甲士足夠的尊重吧......”
“......”
“哦,原來如此。”
陸塵然將杯中溫酒一飲而盡。
他的腦海中,有金書扉頁緩緩地浮現:
【與一葉寒梅結緣:(0/5)】
【慶平縣之寒梅,含之飲酒,可為千杯不醉,吐出則為瑩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