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北境鹽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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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之下,有壯漢打鐵花。
“啪——”
一樹鐵花宛若碎火流螢。
在漫天華彩的映襯下,城隍廟前的那汪潭水前,著狐裘的先生,以指點著冰潭。
圍觀眾道士怔在了原地,呆呆地望著眼前的這一幕。
靜默無聲。
“先生你......”
胖道人從恍惚之中醒來,舉起手來,正欲說些什麽。
“哚——”
那一汪活水湛湛衝碎了冰麵,貫入一方清潭,破了此間的靜瀾。
下一刻——
“嘩啦啦——”
潭中的水,便若白練般至潭邊噴湧激出,尚在數十步外,便是有絲絲水氣迎麵撲來。
寒天凍地中,很快就有蒸騰霧氣蔓延此間,清冷瀟瀟,霧水彌漫在了潭水旁的兩株梧桐,墜起冰棱道道。
陸塵然的手掬起一棒潭間水,迎著濕風,撥了撥。
略施驅水小術。
這個冬天,此間的潭水都不會結冰了。
而後,他轉身看向身旁的胖道人,輕輕笑道:
“下元節既是水官誕辰,亦是巡查人間善惡,傾聽人間疾苦之日,水官也不會在意水祀是否用了活水,心誠足矣。”
“......”
眾人亦是愣在了原地。
胖道人的反應最快,連忙是對著陸塵然施了一禮,低頭道:
“感謝高人解難,卻不知高人何方人士,我等道觀也好招待先生一番......”
隻是再次抬起頭,那小先生已經和身旁的俊美公子遠去了。
遠遠的,隻是留下了一句話語,彌散在了絲絲水汽中,直至他的背影消失:
“北境鹽貴,還是不浪費的好......”
一眾道人麵麵相覷,卻不知這位小先生的話語何意。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位道人指著潭中水,不可置信的望著眼前的這一幕:
“看!快看潭水!”
方才矮道人倒入潭中的粗鹽,此刻便好似柳絮一般,密密麻麻的自潭水中湧現,鋪灑在了潭邊,映著雪地,留下一地瑩白。
胖道人好像是想到了什麽,連忙是走到了潭邊,俯下身子,抓了一大把粗鹽。
他整隻手卻頓住了。
粗鹽從水中自浮不說,無半分濕意。
胖道人的手指搓了搓鹽粒,張大了嘴巴,手指再次朝著潭邊的一地瑩白上一戳,神色更是一愣。
“鹽粒......都是幹的。”
“......”
或許此人是個有道行的遊曆先生?
可是回想到方才這人那輕柔的動作,再想到他離開時的那一句‘水官也不會在意水祀是否用了活水,心誠足矣——’的話語,胖道人的心頭就是一跳。
他連忙是將手中的粗鹽放入了袋子中,大喊一聲:
“先生......”
可是,密密麻麻的人流走過,哪裏還能見到方才的那位狐裘先生的位置?
......
“陸兄倒是會給自己積福報。”
走在鬧市之中,小王爺望著陸塵然,眸子閃爍著幾點盈澤,打趣道。
“舉手之勞,能幫則幫,又不求財。”
頓了頓,陸塵然瞥了小王爺一眼,嘴角微彎,淡笑道:
“李兄不會覺得我是在人前臭顯擺吧?”
小王爺笑道:
“陸兄,把財字掛在嘴邊,可不是高人所為,高人都是視金錢如糞土的。”
“我又哪裏稱得上是高人?能在此世間昂首挺胸的做人,就已經是大不容易了......”
小王爺欲言又止,點了點頭,隨後又是搖了搖頭,心中有些微妙。
回想起這段時間以來,陸兄跟著商隊一路煙滌水洗,無論是逼出柳叔體內的百日艾,還是在木籠前撫慰雪虎,亦或者是柳枝垂釣不凍湖,與蜃幕上的鐵麵將軍飲酒,陸兄卻是皆是雲淡風輕,不求名利,無半分功利之心......或許也隻有陸兄這樣的人,才配得上隻為尋仙四字吧。
有些事情,不能細琢磨,這麽一想......陸兄本質上又與自己在道籍之中說聞得仙人有何區別呢?
便是人仙遊曆紅塵,怕也不過如此。
街巷鬧哄哄的,並沒有因為天冷而少了遊人,積雪早已經被無數鞋履踩硬貼在地上,粘的鞋底滿是泥濘。
陸塵然四處尋了一番,這年頭沒有什麽美團,也分辨不出茶樓味道的好壞,商隊在佳木郡呆的時日也不多,想要挨家挨戶的去品嚐顯然不可能了。
不過這家名為“八寶”的茶樓,從大門進出不絕的客人來看,定是此家味道不錯。
陸塵然也沒有猶豫,帶著小王爺便是走了進去。
茶樓的小二倒是一個有眼力見的,見得兩位氣質不凡的公子進門,連笑帶吆喝的,將兩人迎進了屋內:
“兩位——裏邊請——”
“二樓三樓已經沒有雅座了,一樓臨窗位置如何?還可賞雪觀月。”
“二位想喝點兒什麽?本店的招牌便是這八寶茶。”
“......”
“那便是嚐嚐吧。”
小二轉身便是衝著後廚一聲吆喝,唱道:
“八寶茶嘞——兩位。”
隨後,便又是熱情的迎上了下一波走進酒樓的客人。
屋內熱氣騰騰,角落內的炭盆灼燒的正旺,小王爺脫下身上那件沉重的雪衫,放在了有一旁,拄著胳膊,打量著窗外的形色。
陸塵然仰首打量著酒樓的裝潢,倒是同北境有較大的差異,濃濃的西北風格,或許是為了融入北境的文化,還請了一位教書先生模樣的人當場留下墨寶幾幅,方便日後掛在牆上。
望著那清秀的書生,氣質倒不像是尋常之人,矮案上有淡淡的檀香嫋浮,一切安靜而恬適。
隻是,陸塵然如今七竅通明,能很明顯的聞得到這位書生身旁燃著的檀香是為了遮掩身上淡淡地氣味兒。
那是一種什麽味道呢?
處於妖氣和仙氣之間的一種,這很奇怪。
但是陸塵然很確信,這位教書先生不是人。
應該也不是鬼,他有影子。
教書先生微微闔目沉吟,隨後便是提起將將潤好的狼豪,在矮案上所置的梅花墨邊角上微微一蕩,緩緩沉神,待至心中一片清明時,翻袖如轉浪,筆墨一氣嗬成。
書寫後,便是將手中筆擱於筆架上,眯著眼默念:
“良露初冬十月半,牽礱團子齋三官。”
“天地水府風調順,消災降福國民安。”
“甚好——”
便在這時,教書先生緩緩地睜開眼眸,似乎感到了什麽。
抬起頭,看向了不遠處那位臨窗坐著的狐裘先生座位處。
心中微驚,混白色的蒼目微怔:
‘這位狐裘先生的身上,有那隻蛾子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