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隻是一縷神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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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塵然有些唏噓的望著眼前的酒鬼。
此世,人的平均壽元不過五六十載,對王二亦或者這王小三來說,十六年實在是太久太久了。
若是等酒鬼服完陰刑後,又過十七載。
怕是見到的隻有門前雜草與地上的一抔黃土,縱使那王二沒有死,怕也是垂垂老矣徒增悲愴。
他歎了一口氣,隨後看向了安道韞,斟酌了一番,開口道:
“安城隍,可否邀這酒鬼的老父來此相見,以了此人心中之愧?”
“......”
自己若想要尋得那酒泉,還要仰仗著酒鬼,而既有求於他,自然要施予回報方可了卻同其的因果糾纏。
安城隍淡淡的點了點頭,隨後便是輕輕揮手,便是有一抹檀香自此間飄散。
見得這一幕,酒鬼麵龐瞬間浮現出激動之色,磕頭痛哭流涕道:
“謝城隍老爺成全,謝仙長成全......”
......
佳木郡城東的一處民宅。
屋宅內,王二夫婦本已經入睡。
不知道什麽原因,王二突然醒了過來,鼻子間似乎嗅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檀香味兒......
他提了提褲子,便是起夜去摸夜壺,想要小解,卻是一個不留神便是摔到了地上。
“哎呦俺地個親娘欸......”
起身爬起時,卻是揉了揉眼睛,愣愣地望著眼前的一切。
哪裏還有自家的寢臥?
此值十月初冬,此前卻是假山青竹環繞,不遠處有一座幽深的庭院。
王二尚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滿臉懵地打量著四周,下意識地掐了掐自己的臉:
“怪矣?俺不是在家裏麵睡覺嗎?”
“這是哪啊?”
“......”
就在他四處閑逛,捉急的不知去向時,一粉麵女童從不遠處的一叢青煙中走了過來,望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的他,不由得咯咯的笑了起來:
“老頭兒,你就是那王二吧?”
王二又哪裏見過這等怪異之事。
他下意識地咽了一口吐沫,強自壓住心頭的恐慌,連忙是跪倒在地麵之上,小心翼翼的開口道:
“小老兒家住佳木郡二仙橋。”
“不知,上仙找小老兒有什麽事兒嗎?”
“......”
彎月如鐮,灑得四下一片水白,林間則朦朧隱約的有檀香氣飄渺彌散......
聽了老頭兒的話後,那女童又是笑了起來,叉著腰走到了他的身旁,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王二低著頭,卻看不見那女童的影子,身子瞬間便是癱軟了,哆哆嗦嗦道:
“上仙,小老兒隻是起夜尿個尿......誤入此地,什麽都不知道。”
說罷便是緊緊閉上了雙眼,不敢抬頭看那女童。
那童子好笑地看著這一幕,笑道:
“我可不是什麽上仙,你跟我來。”
說著,便是朝前走去。
王二顫顫巍巍地起身,跟隨在這童子的身後,隨著他進入了那幽深的院落。
童子反手關上了門扉。
瞬間,一切的喧囂都被拒之門外,小小的庭院裏靜謐清幽的像是在深山之中,修竹茂林,亂石假山,一股涼風襲來。
望著這恍若夢幻般的一切,王二不斷地咽著口水,心中升起了無盡的波瀾。
兩人沿著石板路穿越了一片茂密的竹林,童子在前麵蹦蹦跳跳的走著,口中哼唱著不知名的童謠,同竹林隨風呼嘯的聲音合在一起,仿佛竹海也隨之搖曳。
終於,他的耳邊傳來了兩道交談的聲音,其中的一道聲音甚為熟悉。
他定了定神,卻是見到遠處的石桌上有一桌酒菜,邊上坐著兩人,看模樣有些熟悉。
那童子定住了腳步,俯身對著石桌旁的那兩人一拜,輕輕道:
“大人,那王二已經被帶到。”
“......”
當時明月在。
陸塵然持著酒樽,同麵前的酒鬼聊著那酒泉的奇異之處。
聽到了童子的聲音後,便是朝著王二所在的位置看了過去。
王二膽戰心驚地望著石桌旁的兩人,當他看見了陸塵然的麵容時,突然渾身一顫,下意識地呼出了聲音來。
朗月眷顧如水,雪白的葦席上,一身狐裘白衫亦作雪。
自己雖然年老,可也不糊塗,這......這不是昨天下午,自己在那泥鰍河旁邊遇見的公子嗎?
“小老兒王二,見過公子,見過......”
“哎呦媽呀——”
“見過城隍老爺!”
“......”
‘噗通’一聲,便是跪在了地上,不停的磕著頭。
坐於石桌另一旁的那女子,可不就是佳木郡的城隍老爺?
陸塵然起身,微笑著朝那王二走了過去,伸手將他扶起,輕笑道:
“可當不起老爺子的這番大禮。”
一邊說著,還遞過去了一杯酒水:
“城隍請你來這兒,是你兒子他有話想要和你說——”
“......”
“我兒?我兒......可是小三?”
突然一聲話語,從老頭子的身後傳來:
“爹——”
酒鬼站在那兒,愣愣地望著那身形略有幾分佝僂的老者,他的身上穿著一件大棉襖,顯得有些臃腫,不過從那滿是滄桑的麵容上,依稀還是能夠看出幾分老父的輪廓。
王二昏黃的老眼有些瞧不太清楚,卻是發覺周圍早已經不是自己所熟悉的景象了,好似在夢中,一切模糊看不清,但唯獨那道叫自己爹的影子,格外的清晰。
循著那聲音,定定的看了酒鬼好一會兒,才有一些不確定的出聲道:
“是我兒?”
仔細的望著酒鬼身上那有些熟悉的衣衫,不正是酒鬼十六年前下葬的時候穿著的那件嗎?
“是我啊,爹,我是小三兒啊......”
聞言,王二的老眼漸漸睜大,眼眶也是泛紅,身子踉蹌幾步,似是要衝過來,卻險些摔倒在地。
“真的是我兒!”
他步履蹣跚的走向那酒鬼,粗糙的手摸著酒鬼的臉,一行老淚瞬間便是從他溝壑的臉頰滑落了下來:
“苦了我兒了,爹終於見到你了......”
心有千言萬語,卻都隻化作了這一句。
......
陸塵然自然沒有去打擾那酒鬼同老父的重逢,重新地坐回了石桌,低頭喝著酒水。
身旁的女童眨著眼睛望著不遠處抱在一起的酒鬼父子,開口道:
“先生,他們為什麽不說話,隻是哭。”
陸塵然挑了挑眉頭,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一旁獨自喝酒的安道韞,確認並不是這塊兒冰疙瘩尋自己開心。
隨後他低下頭看著女童那盈澈的眸子,想了想開口道:
“因為人在激動的時候是說不出話的。”
“什麽是激動?”
“受到某種刺激而引起的感情衝動,心緒會因此起伏波瀾。”
“我為什麽沒有這種感覺。”
“以後會有的。”
“為什麽以後會有?”
“因為你要跟著我走。”
“跟著先生走就會有嗎?”
“會有吧......”
陸塵然也不確定。
畢竟,女童隻是安道韞的一縷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