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四季僧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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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荒東皇鍾在手但不敢用!
    春風如刀。萬物複蘇,春種。
    兩千多力工繼續蓋房子。
    男女工和剩下的大部分力工拉出所有牛馬,帶著曲轅犁,去雪還沒化盡的湖邊開墾。倉庫裏的糧草還多著呢,不用捕魚,也不用去春獵。
    桑天子把心靈手巧的人組織起來,在水流湍急處建工廠。
    造紙,織布,都已經有人做了,他不跟她們內卷。
    他所建造的是一家機械廠。
    首先用於澆灌農田的水車。那麽多人開墾出好大一片地,要是單靠人畜取水澆灌,實在費力。水車是節省人力的好東西。
    其次是水碓。它可以加工糧食,捶紙漿,碎礦石。
    在眼下,到處都需要這個東西。
    還有水碾、水磨,桑天子不想再吃粗糧了,他要磨細糧。
    當然還有水排,用水力鼓風。燼部落打鐵的那麽多,正需要這東西。
    他造的機械買賣的時候,可以用玉石付賬,也可以用積分付賬。去傭兵協會領取積分票,在他這買機器,買鎧甲,買衣服,都行。
    春耕之後,再移栽果樹,搜尋可食用的蔬菜,大片種植。
    還要造船,修路,開水道。
    更不用說招呼新來的,懷孕的,結婚的……
    總之,接連幾個月他都好忙好忙。
    但所有人的辛苦絕對值得。
    這些日子,他們開墾了375萬畝地,用掉糧種大概8000萬斤。又開墾種植1200畝果園,1500畝蔬菜。成年牛馬分別增加到頭,匹,羊的數量超過10萬。桑天子治下的工人們,數量又加一倍,超過五萬。
    單論人數,這裏已超過羿部落。
    機械廠的水碾、水磨,天天不停地加工糧食,可怎麽都加工不完。這麽多人,整天吃陳糧,可吃也吃不完。用完一倉庫,還有一倉庫。
    巫族雖然不太聰明,但也開始懷疑,桑天子到底有多少糧?
    都別問。問就是去年收的。
    忙完了水道,糧食已經抽穗了。
    這肥沃的土地,這神奇的糧食,長得可真好。根本沒怎麽管理,看起來跟精耕細種差不多。但這麽多地,要收割也是麻煩事。
    他趕緊打造穀物收割機。用牛馬拉的那種。
    還沒有打造完,已經開收了。鐮刀機器一起用,五萬多人一起上。
    接著還要打造脫粒機。水力的那種。
    加班加點收割完,趕緊脫粒。用水碾脫粒,機器脫粒,力工摔打,男女工趕著牛馬拉碾脫粒,為趕時間,各種手段都用上了。
    也是五萬多人一起上。
    這事還沒完,倉庫又告急。
    得,賣吧,賣給傭兵協會。
    一個空間手鐲能裝700來噸,也就是140萬斤,折價2萬積分。賣了200次。
    就這麽一票,400萬積分到手了。
    可是桑天子收的糧食可不止這點。那肥沃的土地可真能結子,一畝地平均下來,竟然收了750斤之多。他大約收成140萬噸。
    這太多了,就算按巫族的大肚量,也至少能養活200多萬人。
    整個羿部落也沒有20萬人,買那麽多幹嘛?若再往遠處運,就太不劃算了。
    可要是賣給人族?人族太精了,他們壓價。
    140萬斤,5000積分就想買。
    桑天子果斷決定不賣。沒有倉庫,就收到水火葫蘆裏。這是洪荒,他還能被存儲的事憋死?就存著,繼續招工買馬。
    水果和蔬菜也都豐收了。
    不算多,夠大家當飽了吃。
    不當飽了吃也沒辦法,這東西不能放——這難不住桑天子,他製冰後冰窖了一些,又做了些果脯,還試著用青銅做大罐子,弄了點罐頭。
    今年先這樣,明年他想多種點果樹,到時候再說。
    糧食隻能收一季,準備過冬。
    這個冬天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絕對不會挨餓。
    所以放開肚子吃那精細的麵條,吃完可勁兒造,打鐵,打巫球。
    但還有正事,桑天子還要接著建房子,準備牛馬羊的草料。房子沿著河往燼部落建。不愁沒人住。隻要建好了,早晚能住滿。
    果不其然,更遠的部落來了。
    冒險者來了,人族來了,巫師也來了。
    巫師當然不會為做工來。
    他們有的是路過,順手買些糧食帶走;
    有的聞名而來,打算在這待一段時間。大都住在燼部落的城中,但不想被打擾。
    桑天子絕不去打擾他們。他隻是多建房子,吸引到現在能吸引的人。等到這兒越來越繁華,能人越來越多,他相信會有巫師留下來。
    功在未來,而並不拘泥於眼前。
    更何況巫師路過,總會留點什麽。什麽珍貴獸皮,玉簡,法寶,置換東西的時候,轉手就被桑天子兌換了。
    積分太多,任性兌,沒辦法。
    巫師暫時留不住。冒險者大都是奔著傭兵協會來的,也不太容易留住。但是那些因為饑寒而來的人,倒可以留一留。
    桑天子給了他們力工的價,還讓他們單獨居住。
    尤其那些識字的,更是寶貝。他特意為他們建造了一座書院。
    就在他們居住的環形樓附近,冬天,每日都有人清掃積雪,確保他們暢通無阻。書院裏有玉簡房。這些人的一部分任務,就是要把玉簡上的東西抄錄到紙上,充填圖書樓。另一部分任務,就是教巫族的孩子識字。
    巫族笨?學不會?真的嗎?
    枯澀的經文學不會,自己的名字總能學會。再聰明一點,日常用語總能學會。再聰明一點,便能學會製造機械,打鐵。
    總之,能教多少教多少。
    玉簡上有修行功法,教師們可以閱讀。筆墨紙硯管夠,吃用管夠,巫族人還很尊敬他們,還有什麽比這更舒坦的。教得好,還有獎勵,不比在別處挨餓強?就算有人想不開,還想回去,難道所有人都這麽想?
    總能留下一些,總能落點好。
    至於不識字的人族,手藝會吧?
    甭管會什麽,都可以當老師。
    就算什麽都不會,總可以學習,學會之後再交給別人。
    若這也不行,那隻有賣力氣。不然總不能請他們來吃幹飯。
    桑天子幾乎歡迎所有人。但他不歡迎那些和尚。
    來了兩個和尚,一個叫做法緣,一個叫做法彩。他們來找桑天子,一來就要桑天子給他們建寺廟,允許他們傳播佛法。
    如此不靠譜的坑爹事,讓人生厭。
    桑天子問“佛法何用?”
    法緣說“對於迷戀五濁惡世的人來說,佛法沒有任何用處。對於想要離苦得樂,追求永恒和自在的人來說,佛法就是救命良藥。”
    桑天子說“你假定世人皆苦,然後讓他們逃。不破了這個假定,世人怎麽逃都逃不出去。豈不是你們的假定束縛了你們?快快離開巫族吧,這兒不是你們該待的地方,所謂的永恒,不過是讓人追求虛妄。”
    法緣說“束縛人的是人的五濁,巫得濁氣最重,故而最苦。於是才墜入地府,世世代代不能轉世。佛法能拯救巫族。”
    桑天子打斷道“你們這些和尚,總說人家苦,殊不知是你們自己的眼睛苦。你們用苦的眼光看世界,世界一片苦海。而我們巫族上下,以至樂的眼睛享受後土娘娘給予我們的恩賜,故而苦也是樂。你該度的是你自己,我們在苦海的盡頭等你上岸,然後你才知道,那佛法之上不屈的脊梁是巫。”
    法緣說“你這先知,敢說巫在佛法之上。我們佛門有至聖兩尊。”
    桑天子說“巫族傳承於盤古。是至聖大,還是盤古大?”
    法緣說“盤古隕,至聖第一。”
    桑天子拍案而起,“你敢對盤古大神不敬?”
    法緣狠道“你敢對至聖祖師不敬?”
    桑天子一愣,笑說“我敢!”
    法緣不讓半分,說“我也敢。”
    桑天子一巴掌打出去。打得法緣禿頭亂滾,竟然一命嗚呼。
    他有點發愣,他沒想到對方這麽弱,眼睛骨碌碌一轉,反咬一口說,“這禿驢口出狂言,對盤古大神不敬,氣運喪盡,死於此處。實在活該。到了地府,還得受十八層地獄之苦呢。你叫什麽來著,法彩,發財的意思嗎?”
    法彩苦道“施主不敬我佛在先,是惡之因,必墜十八層地獄。”
    桑天子說“不敬佛門就墜十八層地獄,你當十八層地獄是你家開的?不是吧,但我可以告訴你,我在十八層地獄有人。等我魂歸地府,我就告你們佛門一狀,你們不敬盤古,嗬嗬,我讓修佛者通通下地獄。”
    法彩指著桑天子,顫抖著說,“你,你,你……”
    桑天子說“走吧,地獄在盡頭等你,你看不破,就一層層嚐嚐它。”
    法彩急得滿頭大汗,竟然說不出話來,忽然忍受不住坐了下去,身子軟軟的,像虛脫了一樣,他喃喃道“我不要下地獄,我不修佛了,不修了。”
    桑天子可沒想到會有這效果,啞然失笑,感慨道“佛海無邊,回頭是岸。”
    法彩念叨著,“回頭是岸,回頭是岸。”一回頭,把法緣帶走了。
    桑天子見狀,內疚的搖搖頭。
    但隻內疚了一小會。
    一想到佛門二聖在封神大劫裏攪風攪雨,眼下的事都能看成報應。
    之後他還是討厭他們——那和尚,自己不好好過日子,還不讓別人好好過;自己渡不過苦海,用亂七八糟的理論勸別人下水。
    又是冬天了。大雪蓋住漫長的世界,蓋不住人間的溫暖。
    桑天子的元嬰終於跳出去。
    沒有水火葫蘆鎮壓,那赤條條一個小人兒盤坐在他麵前,正對著他,瞪著大眼睛。他的眼睛是綠色的,身體是土紅色的,太像一個小鬼了。可就這麽一個元嬰,可以像戳豆腐一樣,把精鋼做的大盾戳個窟窿。
    這可不是玉簡中記載的元嬰。
    倒好像是一個真正的巫。
    他想到十二祖巫,傳說,祖巫是盤古精血化生而成的神魔,天生肉身強橫無匹,吞噬天地,操縱風水雷電,填海移山,改天換地。
    他從精血球裏得到精血。
    不知來自於誰,卻也有巫的威能。
    與他的元嬰結合在了一起。
    傳說巫族不修元神,如今卻很奇怪,化成了他元神的一部分。
    “不過它到底算不算元神?還是說,血液依舊是血液,元神就隻是元神。人家修的元神,隻是精氣神的結合,純是能量,絕沒有結合巫血的說法。那我現在應該把他們區分來看。我不主修神道,血液的強弱,由著它自己發展。我是截教弟子,主修元神,現在就應該忽略血液,隻看元嬰的部分。”
    如此一想,絕了沾沾自喜的心。
    他現在充其量隻算化神期。
    說起來挺快,比起真正的大能,他還什麽都不算呢。
    封神大劫,連通天教主都進退兩難,弟子死的死,散的散,一個小小的化神,有什麽值得高興的。何況他的化神還不倫不類。
    “元嬰期我還沒修明白,接著修。《五行丹錄》的第九層,也隻是初入元嬰罷了。‘多用元嬰之思,有意。’應該從這兒修起。然後仍要想辦法,平衡五行。我現在已經在元嬰裏開拓經脈,以土木為主,逐漸平衡。先修成這兩步,再說七情六欲等思想寄托到元嬰中,把元嬰化成真正的元神。”
    平衡,他已經修了好幾年了。
    可外來的土德之氣太強,木氣太盛,先前的火氣被壓住了。水氣因為輔助修雷水之法,冒了點頭,金氣因土氣強盛,生了一些。
    故,金水火三氣均衡,土木強盛。
    想要改變這現狀,從外來力量入手最簡單,但又最容易變化。
    隻有通過內部力量的轉化創造的平衡,才是真正的平衡。才可以在外來力量打破那平衡時,迅速糾正偏差,步入正軌。
    正修行時,紛紛雪中,一個踏雪無痕的僧人一步一步走來。
    從茫茫的雪中看見他,到他走到麵前,剛好是太陽升起到落下的時間,遲緩的腳步中,帶著一種安靜的力量。一隻見了他伏在雪中,一隻羊見了他停止吃草,羿刀來匯報時都說,“一個厲害的和尚來了。”
    桑天子則說“不迎,不攔。”
    把他當成路過的。真路過就路過了,不路過就幫他路過。
    和尚終究還是來了,走到門前,門安靜地打開,和尚雙手合十地走進來,“貧僧法空,見過先知。不知先知之名,因何而來?”
    這一次大門敞開,好多人聽。
    桑天子睜開眼,反問“真不知,假不知?還是裝不知?”
    身為佛門弟子,若是弄虛作假,也算修行?若修行不到家,又來幹嘛?這是一個現坑的深坑,答不好,這一趟就白來了。
    法空誠懇說“貧僧真不知。”
    桑天子笑說“這都不知道,那你來這幹嘛?求問,還是要給予?”
    法空一顫,沉默片刻,說“施主與我佛門有緣。”
    桑天子說“有緣?我與鄰家的媳婦也有緣,你們佛門的習慣是苟且硬上,我的習慣是敬而遠之——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法空說“先知對佛門誤解甚大,佛門傳承自至聖,是大道。”
    桑天子說“若是大道,傳遍天下會怎樣?佛門傳遍天下,不事生產,不結婚生子,隻求解脫,又從哪去找新和尚?沒有新和尚,佛門便成了不斷枯老的死水,日漸腐敗發臭。所謂大道,又剩下了什麽?”
    法空顫抖說“天下有度不盡的紅塵,度不盡的苦難。”
    桑天子說“你佛門既在紅塵外,看不上紅塵客,又到紅塵中尋找弟子。就像一群螞蟻,寄生在樹上,又嘲笑樹不能動。就像高高在上的皇帝,寄生在百姓身上,又嘲笑百姓迂腐好騙。這一切是佛門之功,還是過?”
    法空顫得更厲害,說“一切皆空,一切皆是虛妄,不分彼此。”
    桑天子說“那你的佛門聖人也是空了?佛道也是空了?你也是空了?”
    法空沉默了一會兒,光頭上的冷汗卻不平靜,一直往外冒。大冷的天,敞開著大門,寒氣撲過來,將那汗水凝成冰霜,在他頭頂結成厚厚的冰霜。他心中波瀾壯闊,翻騰著氣血,身上又冒著熱氣,和冷氣一起融成了煙。
    他終於說“法緣轉世,法彩入魔,法空甘心入劫,請!”
    桑天子說“咋地,說不過要動手?你們這些和尚,就跟色中餓鬼一個樣子,先跟人調情,調戲不成,就要霸王硬上弓。”
    法空咬緊牙,目眥欲裂,忽然狂亂似的,運氣真氣就要戰。可那真氣不受控一般,在他體內亂竄,架勢才擺好,氣血上湧,喉頭一鬆,噗得噴出一口鮮血。那場麵,引得眾人“噢”得一聲齊呼,卻像是奚落。
    法空單膝跪地,瑟瑟發抖。
    不久歎息一聲,轉過身走進雪中。
    還沒走多遠,就凍成了雪雕!
    桑天子也很納悶,怎麽又來這一套?又死在這,讓人知道還以為是他做了什麽。可這一次他真的沒動手,他隻是說說話……
    而且,他還有那麽多證人。
    ——可那些證人好沒同情心,見那和尚吐血,就開始歡呼。等和尚死了,他們圍著和尚載歌載舞,逢人就說,“這是被先知罵死的和尚。”
    人死為大,這太不合適了。
    桑天子尋了棺材把和尚收斂了。
    不過要埋葬時,法彩冷冷縮縮地把棺材帶走了。拉著一輛冰冷的牛車,在雪地裏蹣跚、落寞又寂靜地走了,像沒來過一樣。
    他們一走,冬天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