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嫦娥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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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荒東皇鍾在手但不敢用!
深秋,漫山遍野的樹葉一夜間落了的時候,桑天子在落葉紛紛中圍觀果果練劍。她很用功,練得也不錯,沒什麽好指點的。旁邊有很多學劍的人,男女都有,女的更多一些。包括燭翼,也不恥下問地學習。
燭翼總問“是你教的嗎?”
桑天子總是反問“你說呢?”
燭翼有很多理由佐證,最明顯的就是,果果在這世上最聽誰的話?能讓果果保密,連她都問不出來的人,還能是誰?
但桑天子咬死口不說“是”。
弄得燭翼一天翻十八個白眼。
真想拿劍刺他——可她又深知,她打不過。拿起劍,她不動用更高修為的情況下,連果果都打不過了。她也打不過羿德。而據羿德所說,羿德一招都撐不住的一和尚,曾被桑天子吊打——她才不會傻乎乎挨打。
挨了打,他再來個不置可否。
她依舊得不到要的答案。
她說“你不說不是,那我就當是了。你快教教我呀。果果學藝不精,隻會自己練,不會教人,而你卻懂得怎麽讓人學會。”
桑天子說“你怎麽想就怎麽想。”
燭翼白眼一翻,有被氣到。
桑天子笑說“算了。雖然我不懂劍,但我也知道,劍是練出來的,不是看出來的。這世上沒有絕對對的劍法,你們總是想著精通再去練,本來就有問題。去練。先自己練,再對練,在苦練中切磋琢磨。”
燭翼總算摳出來一句話,練了。
過了幾天,她又過來算賬。
她說,“先知啊,你看,你是大地神將,玉皇大帝賜給你一把劍;你又是九天巫帥,後土娘娘也賜了你一把劍。你之前的那把劍是不是就沒用了?”
桑天子說“你不會去買?”
“我又不像你那麽有錢!”
桑天子說“可是,那劍我還有用。”
其實他倒可以用煉牌子的方法煉劍,全民裝備都做得到。隻是飯要一口一口吃,肉要一斤一斤地長——牌子也就罷了,要是一下子弄出那麽多劍來,遠處的大門派都會緊張和嫉妒,他們眼下哪有實力阻擋?
索性暫時不煉,那就得控製數量。
何況他存的幾把劍都帶精金。
他手裏的別的精金,連黑龍山弄到的金礦都被元嬰吞了,所剩也就幾把劍。
這樣的“高端貨”,給一點少一點。
“我先借兩天,借一下總行。”
桑天子問“你會還嗎?”
“會,我當然會還,我保證。”
“那你說巫族人不騙巫族人。”
燭翼翻了個白眼,說“我不借了。”果然——但她又說,“但我看果果那把劍不錯,我辛辛苦苦培養她那麽多年,你看……”
“你啊。行啦,就送你一把。”
給出去的卻是一把別的劍。當初他從雲劍峰那夥人手裏,弄了好幾把劍呢。法寶毀了不少,但劍放在儲物石裏的,倒是都保存下來了。
燭翼一眼就看出來了,“嗯?這不是那把,你這麽多劍?”
桑天子問“你又想幹嘛?”
“沒有,我什麽都沒想。”
是嗎?她才出去了半個時辰,女電就來了。也來求劍。
桑天子問“燭翼讓你來的?”
女電笑說“她不讓我說。”
咳,一句話就把人出賣了。
好像也是故意的——都不是好人呐。
自己一家人,不能說沒有。
桑天子又拿出一把劍,卻說“小姨,我之前沒給你,其實是覺得你不修元神,用這樣的劍根本發揮不出它的好處,還可能傷了自己。非得要,我也不能說不給,但我建議你,還不如拿它出去賣錢買點酒喝劃算。”
但寶劍在前,豈是言語能動。
又失去一把存貨,剩下的想必也存不了多久,真是慘呀!
究其原因,大概因為他身上沒有威嚴。他是大地神將,是九天巫帥,是先知城權力最大的人,若是換一個人,必然表現的像個將軍,像個元帥,或像個威風凜凜的城主。但他還隻是一個鄰家男孩,沒有霸氣。
別人尊敬他,又敢向他討東西。
有時他甚至感覺,別人再把他當成一個長輩。就像幾個被寵壞的孩子,從長輩手裏討財富,而沒有一點不好意思。
無關好壞,這是他自己造就的。
而若別人真把他當成什麽神將、巫帥、城主來對待,說話誠惶誠恐,他反而會不適應。那樣的人,孤家寡人,沒有一個朋友,活著幹嘛?
自己選的生活,有苦有樂。
那有苦有樂的,是自己選的生活。
秋葉落盡,雪落之前,是最讓人感傷的時候了。桑天子因為親友鬧騰得厲害,以至於打擾他正常修行,於是接受邀請,去了巫師塔。站在巫師塔最高一層,看那縮小了的先知城內外,心裏對秋的感觸最深。
巫師們大都是沒心沒肺之人。
他們的親友老死者十之八九,看這人間,帶著早就感傷過了的笑。這也是每個巫師都要度過的一關,都要把自己的親友一個個送走。
雨野壓根看不見秋,慚愧地說“真的,我活了四百餘年,從未見過你這樣的。把幾個國家玩弄於鼓掌之中。人族都號稱多聰明,那些和尚號稱多有智慧,被你輕而易舉地一攪,就落得那下場。我等心中,除了敬佩還是敬佩。”
桑天子客氣地說“不敢當。我本來就想發個牌子,是他們自己打的。”
雨野說“對,自己打的,這才最重要。咱明明就是去挑撥他,最後還讓他感恩戴德,這份手段,比挑撥更加高明。”
這理講到這兒,沒法說了。
桑天子說“慚愧,我運氣好。”
“謙虛,你真是太謙虛……”
恭維得有點過分時,樓下跑上來一人,竟是果果。她急切地說“哥,快回家,有人來找你。一個女的,好漂亮。”
桑天子腦海中閃過幾個倩影。
他問“是誰?有何特征?”
果果說“不認識,她說她叫嫦娥。別問我,我一聽就來找你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個嫦娥。阿媽正接待她,你快回去。”
雨野傻眼了,“嫦娥?你不會真的是後羿大巫轉世吧?這,這這……”
“不是。”桑天子說,“說不清楚,回去看看再說。”
他也很激動。此時顧不上巫師塔的規矩,一行人一起從開了的窗飛了下去,巫師塔上的巫師們早就放下手中的活,在外麵等著了。看見了桑天子,某一位幽幽地喊了一聲“走”,竟紛紛先一步,要占一個圍觀的好位置去了。
可見隻要熱鬧夠大,誰都會看熱鬧。
桑天子走到家門口,看見那一個個迎賓員似的目光,真想說一句,“人家來找我的,關卿等何時?”但他沒說出口。
被一群巫師迎進去,院子裏有更多人。
有熟悉的,也陌生的,還有更多人飛到空中,趴在牆上……
他卻被客廳的女子吸引住了。
外貌自然是極美的,一舉一動,也都是極美的。穿著月光似的衣服,靜靜地鋪在身上,如一汪清水裏嶄露頭角的蓮花,在風中搖擺——就算是蓮花,也有不太美的時候,而她總是美的,就是太冰冷。那張臉上,一點笑,一點愁,全都凝結在一起,好像把所有人的想象也都凝結在一起,火也化不開。
他不禁想起《洛神賦》的詞句,繼而想起傳說中的四大美女,想起所有讚美的詞句,用在她身上都不為過。甚至還會覺得,那些說出來的詞語,乃至想象,都損失了好些她的神韻,已經不再那麽美,比不上她真實的樣子。
隻是這麽看她,太唐突了一點。
他稍微整理一下衣服,恭敬地走過去,守住目光,拱手作揖道“桑天子見過嫦娥仙子。若有怠慢處,還請仙子莫怪。”
嫦娥說“我知道人間是怎樣的,在廣寒宮時也常想起這冷暖。”
桑天子說“這裏和從前不太一樣?”
嫦娥哀婉說“可哪裏又一樣呢?”
桑天子一顫,久久不知道說什麽,忽然老實地說“我不是後羿。”
嫦娥說“我知道,後羿並未轉世,他們那麽恨他,怎麽會讓他轉世呢?唉,我知道你不是,我想知道,你為何會驚動那箭矢?”
前一句是憂傷的自問,後一句才是疑問。
而兩人這麽幾句,周圍嘩然。好多失望的,也有好多奇怪的。
桑天子失望同時又有點奇怪。他說“也許,隻因為它可以被驚動。”
有可以被驚動的,也有永永遠遠不能被驚動的……
嫦娥微微點頭,“是啊。後羿若是轉世,世間總會有一個生靈是他,若是那樣,早該有一個是他的了。世間的傳說,被你一句就戳穿了,世人卻還以為我在等誰?我早已無人可等,他們也都沒有留下親人。”
她好像跟誰說話,好像自言自語。
幽幽的往事,在冰冷中流淌。
桑天子一顫,問“既然仙子知道傳說隻是傳說,為何會應了它?據我所知,那些傳說都是大家編來作紀念的。”
嫦娥說“我不是為了傳說。”
桑天子不解,眨了眨眼。
嫦娥說“我是來告訴你,世上最痛苦的懲罰,不是讓一個生靈死去,而是讓那個生靈永生永世地活著。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痛苦,但他活著的每一秒,他的至親、他的朋友都會受他連累。你說,該拿他怎麽辦?”
桑天子哪敢回答這個問題,他想了想說“看他自己怎麽想?”
嫦娥說“我現在卻要你說。”
桑天子一歎,“讓他解脫。”
不敢回答,不想回答。可答案就擺在那,他怎能不回答?
“你說的,你記得了。”嫦娥淡的幾乎沒有似的一笑。因她早已明了這答案。她接著說“這世上能解脫他的隻有兩種東西,一個是我,一個是他自己的兵器。我舍不得,所以你要去找他的兵器。他的十支箭用了九支,最後一支是他的命數。也許那是最好的解脫,讓他跟他的弓待在一起。”
這時,巫王跳出來問“敢問仙子,既未死,為何不能活?”
嫦娥說“別問我,去問後土娘娘。”
後土娘娘可掌管了六道輪回。
後羿有時後土的精血所化,若有辦法,也許早就辦了。
一句話,讓所有人都無語。
桑天子問“難道我下得了手?”
“你能的。你聰明,又很善良,你做得到。至少在你和我之間,你的負擔更小一些。”嫦娥苦道,“我該回去了,你送我走一段,我會告訴你怎麽找他的兵器。你放心,當你做成此事,我會幫你背所有的業力。”
桑天子一歎,說“仙子請。”
嫦娥甩袖飄飛,天上的月在等她。
桑天子悠悠跟隨,忐忑不安。
剩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說什麽好。但他們所期待的,可不是這個故事。可仔細一樣,那樣悲傷的傳說裏,又哪裏有美麗的後續可說?後羿活著,故事是這樣痛苦;後羿已經死去,故事又能好多少?
無非是不同的悲傷罷了。
兩人飛了十多裏的高度,尋到一片雲,嫦娥踩著雲站住,桑天子也停下。
嫦娥頓了頓,回憶說“東皇太一與帝俊生於太陽星,常曦與我生於太陰星。我本源不足,必須寄托人身才能活,常曦的確是我姐姐。她的孩子都是我的侄子。知道嗎?那十個調皮鬼,那天其實是來看望我的……唉,他們害死了誇父,誇父是我的朋友,一直都很照顧我。我夫君後羿含恨射死了他們,九個,隻剩小六孤零零回去。死傷那麽慘重,我不知道怎麽麵對,我獨自回了太陰星。後羿對我很好,真的很好,他知道那是一場死劫,還非要去闖。他們都不放過他。想在想想,當初還不如狠下心來帶他一起轉世,有後土娘娘在,至少來世還有個盼頭……”
桑天子聽到這傳說,感慨說“傳說留下了更多溫情。”
嫦娥不接話,繼續說“我請求你幫我。後羿用過的九支箭,變化成九種東西,你已有其一,你可以感受到其它的。等你聚齊九支箭,便可以用其中的靈性,推演出第十支箭的位置。那支箭沒有用過,你用它可以找到那張弓。”
桑天子說“我也許沒那麽聰明。”
嫦娥說“就當是我求你。”
桑天子看著麵前那極美的臉,感慨道“說真的,我之前對你的樣子有很多美好的想象,現在卻寧願沒見過你。”
嫦娥歎說“這也是你的命數。”
桑天子長歎,轉身要走,忽然停下問道“我再問一個問題,你既然是妖後的妹妹,為何有了人身後卻嫁給一個大巫?”
嫦娥說“好多年了,我差點忘了。當時倒有好多人來求,不過那些男人很壞,總是花言巧語地騙人,且貪得無厭。一結了婚就要找小妾,還會打他們的妻妾。皇宮裏三宮六院,就算再美再光鮮,又有哪一對白頭到老過。巫族笨是笨了點,連那挑撥離間的計策都看不透,但他們對我很好……我從未後悔我的選擇。”
桑天子深以為然,說“明白了。”
就此分別,忘了說再會。
回來之後,大家還沒有離開。
都直勾勾地盯著他看。
他歎說“別看我,這個事兒就沒辦法,我覺得嫦娥仙子也是病急亂投醫,找我這麽個小孩,還給我這麽重的任務。我壓根沒有思路。不要看我了,在我成為真正的大巫之前,此事無解。到時候再說吧。”
女閃問“那你真會那麽做嗎?”
桑天子說“不一定,也許是別人找到了射日弓和那支箭。誰找到,誰才需要做最後的選擇,也許是別人。天底下那麽多大神通者呢。”
正推辭著,遠處起了陣陰風。吹來的正是酆都大帝之下北方鬼帝張衡。他拿著一道旨意,對桑天子說“接旨吧。”
桑天子苦道“臣桑天子接旨。”
張衡打開帝旨,念道“酆都大帝曰茲有中天巫帥桑天子,敏而好學,穎悟絕倫,七竅玲瓏,足智多謀,捉虎擒蛟,恢恢有餘,故加封中天巫帥為九天巫帥之首,可統領兵將數目,升至千萬億。欽此。”
桑天子聽到隻是升職,心中鬆一口氣,大聲說“臣領旨謝恩。”
張衡把帝旨放到桑天子手裏,緊緊握住,又補了一句,“娘娘說,你是最好的人選。但那是妖庭合力布的局,你小心行事。”
桑天子剛鬆的那口氣瞬間提起來,簡直要哭了,問“真要我去?”
張衡嚴肅地反問,“不然我去?”
桑天子說“那再好不過了。”
隻要有一線機會,他都想往外推。畢竟,那可是後羿啊!
張衡拍拍桑天子的肩膀,說“別想推拖了。除了你,沒人做得成。”說著,他又拿出一卷紙和一個淳樸的儲物袋來,“對了,我看你挺會煉器,現在又成了九天巫帥的老大,這裏有一些圖紙,你按量做出來。這袋子裏的東西,是給你的獎勵,小心使用。”他還對著那儲物袋拍了兩下,很神秘的樣子。
諸多任務,這可能是最簡單的。
桑天子問“做好了如何交付?”
張衡說“自有無常來取。”
他身形一轉,被陰風裹進地府。
桑天子手裏又多了道旨意。
他頭痛地搖搖頭,把旨意收起來,看了看大家,不知道說什麽好。最後深深一歎,說“別看了,我得休息休息。”
這又是地府關注的大事。並且旨意與嫦娥仙子所說一致。
雖然仍有人不服,但又能說什麽。
心裏感慨幾句,散了散了。
女閃卻說“鈴鐺,你比我們都聰明,無論有多困難,我相信你能解開的。我可能看不到那一天,我們都是,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多想想。”
桑天子承諾道“阿媽,我會的。但有一線希望,我會!”
女閃說“好,那就去休息吧。”
休息,休息,桑天子想,今天的運氣有點壞,明天的運氣或許能好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