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無天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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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荒東皇鍾在手但不敢用!
    對於桑天子來說,大劫結束了。
    他仍被困在瑤池門口。
    畢竟在瑤池,王母娘娘看著,沒人敢來。
    所以他無人陪伴,孤零零的。
    他不見外,沉心掃視水火葫蘆和太清寶珠,發現裏麵都空空的。冰火犀牛死的還剩二十六個小崽子,一多半拴了起來。水火葫蘆裏,火氣全無,冰霜全消,他放在裏麵的寶劍、混沌妖獸的屍體,混沌裏的星辰,全沒了。連水都被取盡。太清寶珠裏也是相似的空空,就多了點垃圾。垃圾也不是好垃圾……
    這幫人,簡直就是土匪。
    桑天子幽幽道“這生意幹得,跟個打工仔似的,光給別人幹活了。”
    玉帝倒還厚道,給了他一點工資一道天條,著實奇葩。
    那天條所化的火焰,真看不出來多厲害,竟然能讓那朵黑蓮束手,這裏麵有什麽玄機,桑天子疑心重重。他覺得,那火也不比大日金焰強啊。何況,大日金焰是火之源,可以轉化成任何火焰,怎麽還有比它更厲害的?
    那究竟哪一個才是源頭?
    還是說,源頭的未必更強。
    桑天子百思不解,查也查不清楚,隻好暫時擱置。
    現在,他留在自我屍旁邊,自己陪著自己。
    隻等最後的時刻來臨——
    隻要無天敗了,敗之前沒有把這黑蓮收回去,那這就是他了。他隻需收了這朵不亞於地書的毀滅法寶,麻溜地去魔界即可。
    若無天想收走黑蓮,他還得全力以赴,阻止無天呢!
    “這是我的報酬,我要定了。”
    他想著。他已生出貪婪之心,已不屑於掩飾他的表情。但還不敢直言。
    瑤池門口跟之前差不多,守衛森嚴,還是原來那些守衛守著。這些天沒跟外界通消息,王母不知道詳情,所以暫時擱置一切,什麽都沒處置。
    守衛們頗為緊張,唯一讓他們感到安慰的,是桑天子還在這裏。
    王母也來不及詢問細節。
    鎮元子來天庭求助,事情緊急而凶險。
    她要協助玉帝調集兵馬,殺上靈山。
    這些即使作亂也無傷大雅的妖兵,留在大劫之後處理,賞罰皆在一念之間,無需現在非要知道他們是好還是壞。
    她甚至沒有下令,讓那些守衛由誰接管,以及聽誰的命令。
    理論上,那還是桑天子的兵馬。
    因而,芭蕉來找桑天子的時候,他們依舊執行之前的命令,一概放行。
    桑天子見那些守衛如此不會見風使舵,嘖嘖地搖搖頭,對芭蕉說“你怎麽這時候來了,這種時候,你也不知道避嫌。”
    芭蕉說“不能不來,主人,我這兒還存著一大筆財寶呢。”說著,他托著五顆珠子遞給桑天子,他問,“這些,都給天庭麽?”
    桑天子隨意一掃,見到舍利數萬,垂柳一棵,斬仙劍一把,精金一堆,還有奇形怪狀的法寶千餘件,的確都是好東西。他說“垂柳留下,剩下的,你現在就送到瑤姬那裏去,低調點,別讓王母瞧見,若瞧見了,問你你就實話實說。”
    芭蕉說“斬仙劍也給她嗎?”
    “這個節骨眼上,你千萬不要貪婪。給。”
    芭蕉歎息,說“唉,好不容易得了件法寶,就是覺得有點可惜。”
    “不該是咱們的,就不要留。”桑天子交代道,“咱們現在身份太敏感,若截留什麽,咱們作亂二十四諸天,說不定要遭報應。你現在獻上去,一點不留,可以向天庭證明咱們的無私,後續有什麽災禍,都可以找天庭求助。其實這株垂柳,咱也不能留,還回去也不好,這瑤池光禿禿的,很需要一棵樹做點綴……”
    說著,他伸手一捏,把放垂柳的珠子捏碎,垂柳落在地上,迎風而長,眨眼變成蒼天大樹。柳枝下垂,把他們遮蔽住。
    芭蕉說“遵命,我這就去。”
    他立刻進瑤池,請瑤池裏的守衛通報,求見瑤姬。
    瑤姬此時跟在王母身後,因王母一直沒找她問話,有些不安。可聽聞芭蕉找她,也不好不見。猶豫片刻,她無聲地退到大殿一角,請守衛帶芭蕉見她。
    芭蕉對瑤池的一草一木頗為熟悉,但這一次進去,感覺跟之前大不一樣。
    裏麵多了很多仙女,每一個都很嚴肅,各顧各地奔走。那些仙女的數量,放眼望去是之前的幾十倍,但笑聲加起來,比之前更少。每個神仙,都像是一個機器的零件,嚴格執行自己的任務,不敢有絲毫偏差。
    這樣的瑤池,看起來有些無情。
    這是王母娘娘主宰的瑤池。
    芭蕉沒資格評價,跟著守衛和仙女去見了瑤姬,甚是低調。
    但他一個如此陌生的麵孔,來到大殿,王母又不是凡人,不可能看不到。
    王母見芭蕉遞給瑤姬一些東西,問“瑤姬,你在做什麽?”
    瑤姬回道“王母,這位是桑天子的侍從,他特意來送一些東西。他之前已經送了好多,都放在您的寶庫裏,這些是最後一部分。”
    王母的神識掃過那幾個珠子,頗為驚愕,“那不是玉鼎真人的斬仙劍麽?”
    “這……”瑤姬不知怎麽解釋。
    “回娘娘。”芭蕉回道,“那劍是從黃龍真人手上流失。並非我等搶來,而是他自己用劍換錢,我等買回來而已。”
    “黃龍如此不濟,竟拿法寶賣錢?”
    “是啊。”芭蕉說,“小的也很奇怪,但他確實賣了。”
    王母不大信,換一個角度詢問,“你們說之前還送了些,有多少?”
    這個……瑤姬說“回王母,財寶的數量太多,一時數不清,都放在寶庫裏。”
    這麽多?王母散開神識,掃過寶庫。嗯?真那麽多。
    可是,怎麽可能那麽多?
    王母問“都是桑天子搜刮的?”
    芭蕉說“娘娘,我等並未搜刮分毫,都是做的正經生意賺的。”
    聽到正經生意四個字,王母啞然失笑,她不信,她不信正經生意能賺那麽多。但不管是搜刮了百姓,還是燒殺搶掠,都可以等大劫後算賬。大劫嘛,總得有大劫的樣子。現在有了這些財富,倒是有利於他們攻打靈山。
    所以她沒細問,隻問“這把劍給了天庭,舍得嗎?”
    這一問,問得芭蕉臉抽抽,他可不舍得。他說“奉主人之命。”
    王母愣了片刻,不太滿意那個答案,卻還是把那幾枚珠子接過,把劍取出來,法力噴湧,將其中分魂清除,說“整個天庭,到處都是神仙,此劍名為斬仙劍,對天庭不敬。吾知你來曆,你離化形隻差一線,故,吾將其更名為芭蕉劍,賜給你防身。從今天起,你便是天庭的芭蕉元帥,統領三十六萬神兵。”她遞劍給芭蕉。
    芭蕉與桑天子不同,他沒有拜入截教,名義上,他隻是個仆人。氣運沒有連接,沒有聖人做後盾,王母娘娘可以命令他。
    玉帝和王母的權力並不小。
    可她這樣做,卻讓芭蕉為難。
    芭蕉渴求那把劍,可是,那是他該得的麽?他說“此事要問過主人。”
    王母不容置疑地說“你可以去問,但他不能拒絕吾。”
    不能拒絕,意味著不是商量。
    既然不是商量,問與不問一樣。
    問了,隻代表一個態度。
    芭蕉想了想說“好吧,臣接旨。”
    他下跪接劍,身份立即更改。
    當那把劍脫離了王母的手,落到他的手裏,他差的最後一點本源由此補全,劫雲匯聚,他要渡他的化形劫了。
    他拜道“娘娘,臣告退。”
    王母說“渡劫之後,隨吾去靈山。”
    芭蕉隻能答應,“遵命。”
    瑤池裏的事,等閑人不敢探查,桑天子並不知曉。等芭蕉出來之後,才告知接了劍的事。桑天子既不多高興,因為他本想帶芭蕉去混沌,一起經營混沌道場的。也不覺得失望,因為這畢竟是一件好事。他說“看吧,你這麽多年沒有白幹。既然接了,以後就好好為天庭效命。以你的聰慧,不用我多交代,快去渡劫吧。”
    芭蕉拜道“是,主人。”
    他依舊沒有換稱呼,還認著主。桑天子和天庭,在他那裏有主次。
    但桑天子有主次。除非生死關頭,否則他不會讓芭蕉為難。
    說完,劫雷將落。芭蕉不再耽擱,飛身進入劫雲中,像饕餮一般吞噬龐大的劫雲。他將劫雷收進身體裏,匯聚成雷種,修煉上清神雷。
    整個雷劫,隻見劫雲匯聚,從頭到尾竟沒有看見一道閃電。
    如此渡劫,也算展示了他對道的理解,展示了他本事的冰山一角。
    渡劫之後不久,天庭一半多的天兵天將,在玉帝和王母的帶領下,分批前往靈山。會和西方的佛和菩薩,擺開陣勢,打一場一往無前的順風仗。
    桑天子沒有去,但不算沒有參與。趙公明來了一趟,借走了縛妖索;火靈聖母來了一趟,借走了天離火神鞭;聞仲來了一趟,借走了一套誅仙劍陣;石磯娘娘也來了一趟,借走了另一套誅仙劍陣;十天君和三霄娘娘走到半路,聽說此事,又拐回來,也要借法寶用用,桑天子把太清寶珠和通天道書借出去……
    芭蕉去了,那麽多法寶也去了,而桑天子自己也牽製著無天。
    雖然桑天子不在主戰場,但他參與得比大多數人更深,承擔的擔子也更重。隻怕連玉帝王母的擔子,都不及他重。
    他在等待著最後的時刻。
    等定數來臨,等無天受死。
    等黑蓮無主,等佛劫終結。
    那個時候,他還有很多事要做。
    “機緣出現的時間可能很短,必須時刻準備著。”他壓製自己的興奮情緒,盯緊了黑蓮,想,“這一劫要是能把它弄到手,就不算白折騰一趟。”
    靈山,處處見生死,瑤池,垂柳隨風流。動與靜之間,道漲魔消。
    午時,黑蓮異常地冷顫。
    桑天子壓製許久的歡喜再次綻放。
    他立刻化出所有的力量,和黑蓮糾纏在一起。
    黑蓮的力量卻漸漸退卻。
    桑天子的歡喜,在那退卻中消退,他再次無欲無求,化出息壤、天道之力,扯住黑蓮的“觸手”,禁錮黑蓮的“空間”。
    然而法不如道,魔道之力加持下的黑蓮,仍在收縮,退卻。
    “最重要的是時間。”桑天子輕語,“他是會先死,還是先掙脫開。”
    “阿彌陀佛。”一聲平靜的佛號,驟然出現在黑蓮中,接著一身白衣的和尚頂著無天的臉,出現在桑天子麵前,“施主,久仰大名。”
    白衣無天。桑天子著實嚇了一跳,說“你怎麽來了?”
    白衣無天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見施主與魔道有緣,貧僧特意來勸勸施主,魔道不可證,不可求,終究空空。”
    桑天子說“法寶就是法寶,難道我不能用玄門正宗的道法,駕馭這朵黑蓮?”
    白衣無天說“法怎能駕馭道?施主,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別勸我,你上岸了嗎?”
    白衣無天微笑不語,淡去——
    忽然化成魔羅。魔羅起初醜不可說,又化成美女,嬌滴滴地問“施主,我醜惡的時候死了,和現在這樣死了,一樣嗎?”
    桑天子被問得有點混亂,因不知道答案,他反問“你在至善的時候死了,跟現在罪業滔天的時候死了,一樣嗎?”
    魔羅化回白衣無天,回道“色即是空。我本無物,緣來緣往,無有分別。”
    桑天子不在乎那個答案,他又問“黑蓮等同於魔道嗎?”
    白衣無天淡去,化成黑衣無天,麵目痛苦而張狂,說“吾即魔道。大道生育魔道而不養,故天地劫數不斷,爾等皆在劫難逃。”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道祖治下,哪有你作亂的份。”桑天子真有點畏懼黑衣的無天,這些話,都是見無天要死了,硬著頭皮說的,因為他相信,到了這個地步,無天弄不死他了。他繼續說,“況且,你的三屍身有佛,有魔,有渾濁的欲望,亂七八糟,你怎麽證道?不證道,你又怎麽能逃脫定數的安排?”
    黑衣無天笑說“小輩無知……”
    黑衣化成白衣,白衣震震。
    白衣無天溫和地解釋說“施主,貧僧已於魔界證道,黑蓮即貧僧證道法寶。然而魔界之魔道缺失大半,故而貧僧不是混元。”
    魔界也能證道?證得的道,跟洪荒證道並不一樣?
    他不是混元,據說又跟如來相當。
    如此推論,如來也快證道了?
    桑天子隻覺此事撲朔迷離,他深感自己無知,無知生無畏,竟想留住黑蓮。
    桑天子想到白衣無天說,他跟魔道有緣;還說,黑蓮就是無天的證道法寶;而黑衣無天說,大道生育魔道而不養。總結起來就是,桑天子若執意把黑蓮收了去,有可能落到不得好死的地步。可能性還很大。
    無天的眼界和修為,是桑天子理所不能及的。
    白衣無天的品性,桑天子知道一點,也是他認為可以信任的。
    一切擺在眼前,桑天子開始考慮,這是不是一件好事?
    念頭走到這裏,桑天子忽然鬆開了手,說“也許,我應該聽從你的建議。”
    黑衣無天顯化,說“你們的決定,讓我很失望。”
    “我們?”桑天子問,“是我,我聽從了你的建議。我可不像你,我和我的自我屍關係良好,可不像你們,恨不得弄死對方。”
    白衣無天顯化,說“他說的是你跟貧僧,讓他很失望。在他的心裏,逆天和證道是一個意思。可事實是,逆天絕無可能證道。洪荒的魔道也不全,魔,證不得道。”
    也許是,畢竟道祖在那看著呢。
    道祖跟魔祖羅睺有死仇。
    無天化成魔羅,魔羅化成美人,美人哀怨,說“救我一命。”
    美人化成黑衣無天,說“有些緣充滿變數,有些緣是定數。魔是你的定數。”
    白衣無天乍現,“貧僧是變數。”
    黑衣無天說“變數亦是定數,啊……”
    桑天子越來越看不懂無天,隻聽見他在變化中說了幾句難懂的話,忽然爆開。一縷黑氣不顧桑天子的阻擋,飛入桑天子的本體裏,融入天道之力中,它將天道之力攪得一團糟,火焰也變得汙濁難辨,而後匯聚成一朵黑蓮。
    桑天子連天道之力都琢磨不明白,那裏能驅除那朵黑蓮。
    他咬牙切齒地想“怎麽想不要都不行,丫的,是狗皮膏藥啊。”
    他終於敢罵了。而他的心裏,並不因黑蓮的侵入而恐懼,反而有些竊喜。剛才他雖然說了,要放棄黑蓮,可若真的失去了它,他會很難受的。
    他收回力量,也收起那朵黑蓮。
    他心道“佛劫去,魔界亂,黑暗之淵,是我的下一個目的地。”
    話音未落,天降功德無量,屬於桑天子的功德,約麽有其中一成,但不是最多的。佛劫的主角在西方,在靈山,孫悟空的功德才是最多的——孫悟空也有天道之力,不可滅殺,雖然失去了身體,有了這功德,便能重聚身軀,和後土娘娘一樣。往後說不定會比佛劫前更厲害,但應該比不上如來和無天。
    桑天子在空蕩的天庭,收取大劫帶給他的無量功德。來不及煉化,便飛出去。
    從西天門傳向魔界的缺口,一片混亂中,他現身在比地府更惡劣的環境中——混沌與洪荒的緩衝之地魔界。黑暗的魔界,荒涼的魔界,混亂的魔界,弱肉強食的魔界,時空錯亂的魔界,六欲交織的魔界,生死一線間的魔界……
    而黑暗之淵,是魔界最荒涼、最危險的地方。連魔,都要遠離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