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盤古殿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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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荒東皇鍾在手但不敢用!
    盤古殿是個看起來很普通的宮殿。坐落在平坦的高地上,雖有園林,卻不像聖人道場那樣雲霧縹緲;雖有精美雕刻和裝飾,卻談不上什麽藝術。裏麵沒有供奉,沒有祖先牌位,沒有先賢畫作,甚至沒有床榻,沒有兵器,沒有奇石仙草。這就像一個尋常百姓的家,就像一個凡人的住所,沒有任何神跡。
    然而就是這麽個地方,連聖人都很難互通內外。一切法門,在這都消失了。
    桑天子隻知道,女媧娘娘借他的變化身進去了,並且裏麵有一個祖巫正在形成。除此之外,他就不知道了。他的那具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變化身,已經去了媧皇宮,心想著不用白不用,他問“娘娘,盤古殿裏發生了什麽事?”
    女媧娘娘閑聊似的說“洪荒因力之大道而始,三千大道皆因力之大道而生。盤古殿裏三千大道不顯,唯有力之大道永存,故而寂靜如凡間。祖巫之身因力之大道而匯聚成型,卻演化種種法門,果然神奇。”
    猶如凡間,桑天子忽然想起了什麽,問“也沒有靈氣?”
    “凡間沒有靈氣嘛?不過,盤古殿裏的確沒有靈氣。”女媧娘娘疑惑地說,“你能看到裏麵?你能看到什麽?”
    桑天子看不到,他隻是想起了前世,沒有靈氣的那個世界,隻有力。力有四種,強核力、弱核力、電磁力以及引力。此外一切都是幻象,時間是假的,一切都被力禁錮,沒有什麽能超過能量的速度,也就是光速……
    他說“看不到。我隻是想到,如果隻有一種道,那裏將形如死水。”
    女媧娘娘平靜地說“若是死水,怎會有祖巫降世?”
    桑天子聞言,更迫切,想知道祖巫是怎麽樣的,竟會在力之大道裏誕生。
    然而他看不到,隻能等待。
    女媧娘娘時而蹙眉,時而掐算,時而身前鮮花亂湧,時而古波不驚。無論是哪一種狀態,都代表她頗有所獲,讓人羨慕。
    果然,強大的修士用無盡的時間悟道,收獲將遠不是尋常修士能比。
    洪荒的修士和聖人的差距,走正常的路子,永遠追不上。
    除非換一條超車的彎道。
    而桑天子倒也不算一無所獲。從女媧娘娘悟道時泄露的道境,他感悟頗多。約麽過了地仙界的三十年,九天玄女前來拜見,言說在二十四諸天,西方佛界的八部天龍,和二十四諸天的妖物打了起來,故而來請女媧娘娘調停。
    女媧睜開眼,說“桑天子,你將此事辦好。”
    嗯?桑天子恍然有所悟,原來她把自己帶這裏來,是要讓他幹活的。說什麽考驗,其實就是壓榨勞動力。他齜牙咧嘴,不自然地翻了個白眼。卻隻聽啪嘰一聲,他被女媧娘娘一掌拍在地上,哎呦,還揍人。
    女媧娘娘說“別以為你要證道了,我就收拾不了你。好好幹活。”
    桑天子裏外都被監控著,哪裏敢說個不字,隻是狡辯一下,說“我已經很努力了,真的。”見女媧娘娘把眼睛閉上,不理他了,他為自己的命運輕歎,轉而看向九天玄女,問道,“又打起來了。打得怎麽樣,你在裏麵扮演什麽角色?”
    九天玄女對桑天子的事略知一二,並不很信任,隻因女媧娘娘吩咐,才不得已屈從於他,說“已經波及三層天。我奉天庭之命前去調停。”
    “才三層天,也不算大。”桑天子看熱鬧似的說,“誰輸誰贏?”
    “西方占據上風。”九天玄女更不悅,冷冷地回答,“不論誰勝誰負,大戰一起,洪荒沒有輸家。還請你不要如此冷漠。”
    桑天子直說“你從善的角度思考問題,但善有時解決不了問題。要阻止戰爭,要從利益的角度思考問題。你隻需要勸妖族後退,告訴他們,如果他們把所有妖族,都從二十四諸天撤走,西方會遇到天大的麻煩。然後告訴西方,如果他們還接著打,把整個妖族打出二十四諸天,那麽打得越狠,他們輸得就越慘。然後你就能用利益,把雙方逼迫到談判桌上去。到時候再用你的善良,給雙方畫個底線。”
    九天玄女不解,“妖族若退出二十四諸天,為何會生出麻煩?”
    桑天子笑說“萬物相互依存,若妖族數量太少,整個世界的循環蕩然無存,天地會生出大麻煩。這些事我說不清楚,你不如自己去試試,你試著弄一個隻有人的獨立的小世界,看看那些人能活幾個年頭。”
    九天玄女仍半信半疑,但決定一試,她猶豫道“你跟我一起去嗎?”
    桑天子才不想去。
    二十四諸天裏,他的仇人可不少,尤其那燃燈古佛,當初把他的截教道書都給打壞了,要是他去,西方和妖族說不定會聯合起來,先把他收拾了。
    他說“這點小事,我就不去了。”
    “三層天的事,可不是小事。”
    “戰事雖大,但矛盾不大,說開了,根本沒什麽事。”桑天子隨口補了一句,“到時候若還有誰不聽話,挑幾個出頭鳥打一打。和尚露頭,就說他們是妖僧;妖精露頭,就說與它們不共戴天。你在人族裏麵傳。作為這一量劫的天地主角,人族的評判就是最大的標準,所以你把人族控製住,就能做到想讓他們打就讓他們打,想讓他們和就讓他們和。這個時候,你說的話才算數。”
    九天玄女才華極高,所以她很多疑,聽到前麵的話,她一直抗拒。但聽到最後一句,她豁然開朗,深以為然。
    控製住人族,就控製住戰爭。
    作為天地主角,就該有如此能量。
    九天玄女一下子暢通許多,但還有疑問,“人族已無共主,還能掌控?”
    桑天子笑說“人性多變。雖然某一個人可以智慧超然,但人類總體上的性情可以預見。這就像一條平緩但在流動的大河,即使每一個滴水都在向前流淌,但整個河流看上去卻並無變化。你隻需要觀人性,順人性,便可以掌控人心。”
    對此,九天玄女也略知一二,說“既如此,我便去試試。告辭。”
    桑天子巴不得她早點走。
    她一走,他立刻回去悟道。
    他不管那些主意有什麽結果,也不怎麽在乎遙遠的二十四諸天裏的戰事。
    他隻知道,過了一段時間,九天玄女又帶著問題來找他,態度頗為恭敬。無需問,他就知道之前那個主意的效果很不錯。
    桑天子不禁有些得意。他本以為他的一切智慧,都取決於他是穿越者,他能夠提前預知未來,現在看來,不止如此。
    不裝了,他擔任起智者的名頭和責任,在媧皇宮出謀劃策。
    日子過得倒也平靜——
    他平靜,是因為媧皇宮平靜。
    在盤古殿,他可沒什麽好日子過。
    假的畢竟是假的,瞞得過一時,瞞不過太長時間。
    過了二十來年,鯤鵬老祖等大能,和廣成子這樣有後台的神仙,探知到桑天子的玄虛,並迅速將真相廣而告之。
    可究竟什麽才是真相呢?
    是證道混元,還是祖巫身?
    是桑天子,還是別的人?
    都不是,對於存心來謀取好處的人,利益才是唯一的真相。
    眼下的機緣是什麽,利益是什麽,眾人的野心是什麽,才是真正的真相。
    那十二杆震撼古今的旗子,是一些神仙的真相;像魔種那樣闖進盤古殿,是一些神仙的真相;阻礙桑天子成功,是一些神仙的真相。
    於是盤古殿前,神仙依著野心和利益聚在一起,有的朝十二杆旗子出手,有的往盤古殿裏闖,還有的專門盯著桑天子的變化身出手。
    威勢加起來,如同另一個萬仙陣。
    無數法力,鋪天蓋地的飛來,如同海嘯一般。桑天子躲不開,他既進不去盤古殿,也無法依仗那些旗子護住自己。躲不開也不能躲,他將讓變化身作為一道屏障,盡可能地抵擋更多的法力,撐更長的時間。
    盡管在他看來,祖巫凝聚之事已經定下,但誰知道呢?假如他完全放棄防守,誰知道別人有沒有辦法取走那些旗子?
    連聖人做事,都沒有十全的把握,誰知道誰有什麽本領?
    何況,他也不清楚盤古殿裏的情況。
    既然不知道,隻有全力以赴。
    不光十二都天神煞大陣陣旗裏的變化身,玄龜道場裏的變化身也紛紛趕赴過去。在瞞不過去的時候,一半衝進旗子裏,一半藏入神仙中。衝進旗子裏的那些大抵更強些,他們沒有別的想法,隻有一個目標,頂住所有的攻擊。而藏入神仙中的那些,都是較為弱小的,他們的目標也隻有一個,攪亂攻擊旗子的隊伍。
    如果他出手暗殺誰,不好,因為他的那些變化身實力很弱,容易被擋住,也容易被活捉還拆穿。那麽好,他如何自殺呢?他一批一批,默默的自盡,或轟轟烈烈地自殺,製造一種有人趁機作亂的場景。
    隻見一隻狐狸,忽然在一個神仙旁邊爆開,周圍的神仙都望過去,什麽情況?
    他們能不有所懷疑,能不心驚膽戰,能不人人自危?
    不用解釋,解釋就是掩飾。
    不然,誰會用自己的性命來誣陷別人?
    似乎察覺到了有人在作亂,鯤鵬妖師大喝道“誰敢作亂,本座殺了誰?”
    這的確震懾住了大家,可是豈能震懾住桑天子?等到鯤鵬妖師一轉頭,桑天子的一具變化身立馬自爆,不光自己死了,還帶著周邊的五個神仙不同程度受傷。鯤鵬妖師立刻憤怒,發怒,掐算著要找出誰在作亂。這的確讓人倍感欣慰。可就在這時,他身後又有一具變化身自爆,自爆還不死,剩一顆鳥頭淒慘地亂飛。鯤鵬妖師再去探尋,他的身邊又有變化身自焚,被冰凍,慘死當場……
    一而再再而三,鯤鵬妖師的威嚴被破壞,大家不禁懷疑,他根本控製不了局麵,也保護不了大家。於是人人自危的局麵開始了。
    有人四散逃竄,有人趁亂取利。
    就在這時,桑天子拋出了另一個重磅利好,他把特意帶出來的那把劍鞘煉成的劍拋了出去。化出劍影,殺向鯤鵬妖師。
    鯤鵬妖師怒而反擊,迎著劍氣飛過去,衝開劍氣,欲殺了那具變化身。
    變化身出來就是赴死的,豈懼怕死?他不僅不怕,反而化出雲霧,往鯤鵬妖師的眼睛裏撲,與此同時,他將手中的劍,拋向一群妖魔。
    待鯤鵬妖師殺了變化身,視線清晰,隻看見妖魔和神仙已打成一團。“住手。”他飛過去勸架,可是他已經控製不住局麵,別處也打了起來,盤古殿前所有仙人佛陀,妖怪魔鬼,都向身邊的仙人佛陀,妖怪魔鬼攻擊。基本盤被引爆,炸了!
    這簡直比巫妖大戰的決戰還亂,鯤鵬妖師一時間也沒有了好主意。但他已經看出誰是始作俑者。他唯一的主意就是,把始作俑者弄死。
    於是他法力噴湧,對旗子出手。
    隻是很不幸,他又被騙了,他用水之力,對水之祖巫共工的棋子出手。大概是因為他看到截教弟子,在用相反的方式往那些旗子注入法力。他以為桑天子跟截教弟子有商量,他不知道,那些截教弟子也被騙了。
    為了多騙一會鯤鵬妖師,桑天子假裝自己很慘的樣子,罵道“鯤鵬,你個老不修的蠢貨,給你爺爺撓癢癢呢?”
    嗬嗬,鯤鵬妖師挺高興的。
    看,桑天子已經急了——
    既然桑天子急了,就證明他做對了。
    鯤鵬妖師說“小輩狂妄,今日讓爾等盡數下黃泉,以懲治爾等之妄語。”
    桑天子罵道“龜兒子打他老爹,鯤鵬,你這個不肖子孫……”
    鯤鵬妖師心裏挺爽,心想你罵吧,用點力氣,等死了就罵不出來了。
    可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不多時,因為鯤鵬妖師輸入太多法力,給水之祖巫的那杆大旗補充了太多力量,使之在十二杆大旗中間特別明顯。那十二杆大旗之間的力量相互連接,相互變化,相互補充,水的力量是其中迅速壯大的一股。
    鯤鵬妖師豈能看不懂,他意識到自己上當了,立刻收了手。
    桑天子立刻意識到鯤鵬妖師意識到自己上當了,立刻笑道“鯤鵬,你還是妖族的妖師,怎麽腦子那麽不好使。你上當了,謝謝你為我補充了法力。”
    什麽是真相?桑天子說的就是真相嗎?或者說,他這句話才是騙人的?
    鯤鵬妖師又會承認自己上當了嗎?就算他承認了自己上當,威嚴大失之後,人們難免懷疑,鯤鵬妖師說的就是真相麽?
    謠言就是這樣,隻有真正的智者能夠分清,而智者永遠隻是少數。
    在事情沒有明朗之前,那些被利益驅使的修士,分不清也懶得去分清誰真誰假?畢竟,大家又不是為了做法官才來這裏的,為了利益啊。
    鯤鵬妖師怎麽選,都選不到正確的答案了。
    他選擇維護自己的顏麵。
    他朝桑天子奮力打出一掌。隻見洶湧的水之道,讓桑天子像被千刀萬剮一般糟糕,隻能用身子輪換著去擋,才不會被殺死。
    但巨大的威脅,代表巨大的收益,水之祖巫的那杆大旗熠熠生輝。
    鯤鵬妖師不得已停下,說“小輩無德,仗著盤古殿逞凶。”
    把盤古殿搬出來,算是個台階。
    他順著這台階下去。而後見眼下再搞,也搞不出什麽名堂,已經沒必要留下來。他施展極速之法,嗖地飛出去,飛離了此地。
    桑天子瞬間鬆了一口氣。
    鯤鵬妖師畢竟是巫妖時代的妖師,非常強大,留在這,給人的壓力真大。
    他一走,空氣都清新了一般。
    混亂的,血流成河的戰鬥,也像是春雨一般,滋養十二都天神煞大陣的陣旗。血流進陣旗裏,和法力一起纏繞著,在旗子裏循環,壯大。最後一起湧入盤古殿裏,在力之大道潛移默化的改變下,化成祖巫。
    隻有一次機會,將用掉那些陣旗裏所有的殘血和念力。
    桑天子看不到盤古殿裏,隻能看到道則留下的虛影。但隻根據那虛影,他也能看出神跡在誕生。到了這個地步,他真的不知道還有什麽能阻礙他的腳步。
    但是人總要竭盡全力——
    洶湧的煙火,還在旗子裏外綻放。
    變化身在攪亂別人的過程中,一波一波地死掉。堆砌的屍體如高高的牆,匯聚成一種偉大。巫族是偉大的種族!
    玄龜道場裏,變化身幾乎全走了,隻剩下玄龜守著爛攤子。
    無當聖母頗為擔憂,已經問了好幾次,“真的不需要我去下麵幫忙嗎?”
    桑天子也回答了好幾次,“不需要。走了幾個大能,比之前輕鬆許多,至於那些變化身,反正還能再生,不怕倒下。”
    無當聖母會的法術很多,說“即使能再生,死亡也是很痛苦的吧?”
    桑天子說“那也是一種領悟。”
    他早就試過死亡的味道。
    真正的死亡,在無聲無息中遊蕩。時間對他來說,似乎沒有任何意義,唯有無止境的空空蕩蕩,唯有永恒的沉寂。
    相比而言,眼下的死不過是泡沫的崩潰,好受多了。
    無當聖母說“別太逞強。”
    桑天子笑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本來就很強。放心啦,若隻是這種程度,我還應付得來。反倒是這裏,形勢不太妙。”
    他說的是玄龜道場裏。
    缺了那些變化身,玄龜道場難以控製局勢。數倍的機器在撤退中損毀。
    若是時間拉長,之前的大好局勢,可能會全部毀掉。比廣成子作亂的那次還糟糕。
    但他們沒有什麽好辦法。
    隻有期望,盤古殿早點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