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逸塵染塵,至誠不誠

字數:6192   加入書籤

A+A-




    qzone.io,最快更新傾途 !
    中午,明珠明環給至誠送來一些清淡飯菜和一碗人參茯苓湯,等她“吃好喝好”後,又把她強按在床上,她又得到了一下午的清淨。
    至誠不是沒想過出去,可她不敢——她不確定那兩個婢女到底有沒有真的在門外守著。若是真被抓著,那就實在是“做賊心虛”了。現在她還不想鬧得太尷尬。
    又過去兩天,公羊逸塵一直沒有出現。除了吃飯,至誠就沒有離開過那張床。雖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但至誠實在是快受不住了,她如同一隻被關在金絲籠中的小麻雀,身上的每一塊骨頭都在掙紮著叫囂。
    “當當當~”
    “……至誠姑娘?”至誠在睡夢中被吵醒,她迅速擦掉眼角淚水。自從婢女走後,她夜夜噩夢不斷,也有好多次像之前一樣,陷在夢裏,明明有意識,卻怎麽也醒不過來。
    “至誠姑娘??”聽不到至誠的回應,門外的人開始著急。
    “稍等!”竟是公羊逸塵。
    坦白說,至誠實在不願麵對公羊逸塵。雖然總的來說,他對她也算不錯,但是她打心裏有點畏懼他。從小很多人都誇她眼睛長得漂亮,說她那雙眸子黑珍珠似的,能看進人心裏。可她現在覺得公羊逸塵那雙眼睛才跟明鏡似的,什麽小心思都能照進去。
    至誠站在門前平定情緒,把自己的小心思再埋深一點。她知道,兩天不見,如今才來找她,公羊逸塵該是想好怎麽“安置”她了。
    “太子殿下!”打開門,至誠抬手屈身向公羊逸塵見禮,這是原來在至城見郡守大人時,她看婢女這樣做的。第一次行禮,至誠做起來有些別扭。
    “姑娘剛剛覺醒?”受下這個局促的揖禮,公羊逸塵看著小姑娘眼圈泛紅,擔心道。
    “嗯~”鼻音明顯,至誠神色尚還有些萎靡。
    “明珠明環她們去吃飯了,所以這晚飯就由我送來了。”公羊逸塵抬手示意手中托盤上給至誠的飯食。
    至誠清神看去,黃綠點綴,清新淡雅,頓時一陣菜香衝進鼻腔,便覺得腹中開始饑餓。她剛想抽吸下清秀的小鼻子,抬頭看到那明媚如此時枝頭皎月般的少年,頓覺失禮,雙頰火燒般趕忙側身讓路。
    公羊逸塵好笑地看了一眼薄皮小姑娘,走到桌前,把托盤中飯菜擺好,筷子放好,驀然轉身,就見一道癡迷的目光慌亂收回。
    “殿下吃過了?”至誠低頭滿臉通紅,她竟然看那人的手,呆了!不過那雙手確實完美,手指纖長,皮膚如玉般細膩,骨節分明,手背上青紫脈絡錯綜摻雜,平添幾分誘惑。
    “我吃過了,你快吃吧,這個時辰也該餓了。這兩日是我疏忽了,明日讓她們在屋中放些糕點,可當零食填填嘴。”公羊逸塵話落,至誠也不客氣,坐下就開吃。死也做個飽死鬼吧!這三天,不說頓頓山珍海味,但是她一個人三菜一湯,葷素均勻,色香俱全,飯食方麵絕對周到。盡管如此,但她的胃口卻是一碗米粥都是勉強吃下。到底心裏不舒服,再美味也不過味同嚼蠟。她這個年齡,正是身體最需要營養的時候,這十幾天的折騰,要不是她心中還殘存一絲希望,她早就放棄了。
    可現在……,至誠畏懼地瞄一眼麵前這個溫柔注視著她的少年,不由泫然淚下。
    “你,怎麽了?”公羊逸塵無措,他好久都不哄小丫頭了。
    “沒事!”至誠若無其事的回答,埋頭扒飯,滴滴濁淚落入碗中,香甜的米飯也變得鹹澀。
    公羊逸塵默然注視著那顆落寞的腦袋,腦海中閃過一件往事。
    “你怎麽了?下午零食吃太多了?”九州西南大地挺拔的雪山旁矗立著一座冰晶似的白玉宮殿,最豪華的宮殿內,一家四口其樂融融的圍在桌旁用晚膳。公羊逸塵看著公羊清婉不耐的在飯碗裏左戳戳,右戳戳,就是不往嘴裏塞,忍不住嘲弄道。
    “哥哥,”兩歲的清婉聽到逸塵的話,苦惱的小眼睛立馬發亮,“撲騰”從椅上跳下,端著她那小琉璃碗,“噌噌”繞過尚陽王後跑到逸塵旁邊,雙手舉著那個小碗,奶聲奶氣的說:“清兒手疼,哥哥喂清兒好不好?”
    “不好,我還沒吃好呢!”逸塵瞥了小丫頭一眼,絲毫不給麵子。
    “那我就不吃了!”小丫頭氣性大的,碗往桌上一推,跑旁邊玩去了。
    “愛吃吃,不吃拉倒!”逸塵好似生怕那碗賴著自己,給它往遠處推了推。
    尚陽王和王後相視一笑,搖頭不語。
    最後,公羊逸塵追了公羊清婉大半個宮殿才把那碗飯喂進她嘴裏。
    回過神,公羊逸塵搖頭,按年齡,清婉比至誠要大三歲呢,但從來沒有這麽安靜的時候。
    可是看見她這副模樣,他的心髒卻感覺到了久違的窒息。
    “吃飯的時候難過,對心髒不好!”至誠感覺到身側越來越熱,想立刻起身逃離,被那有力的手掌又給壓回座上,她的頭靠在他柔軟的腹部,忐忑的閉上眼睛,一滴淚珠順著臉龐滑落,落進逸塵的手心,他攥起手掌,淚珠融進手掌紋路中,冰冰涼涼。
    不知過了多久,至誠惹出一身大汗,回過神,連忙抽出身體,端著碗換到旁邊座位,趕緊埋頭扒飯。不覺,腦袋裏好像蹦出兩個小人,你一言,我一語,開始嘰嘰喳喳:
    真的很尷尬了,哎,你不是不喜陌生人接近嗎?
    他是尚陽太子,人在屋簷下不能不低頭,不聽他的,是不是不想活了?
    得了吧,你就直說你就是貪圖他身上的味道不就好了!
    哎,有嗎?這大夏天的,他身上什麽味兒?
    梅花的幽雅清香。
    梅可心的梅!
    “飯是吃進胃裏,和心髒有什麽關係?”至誠覺得腦袋沉沉悶悶的,借著說話的空檔趕緊吸一大口新鮮空氣潤潤腦袋。
    公羊逸塵坐在至誠原來的位置上看著她,但笑不語,眼底深處一片哀傷。
    至誠終於停下扒飯的動作,疑惑抬頭。卻在她抬頭的瞬間,公羊逸塵再次恢複平時淡然模樣。
    “快吃吧,菜都涼了!”公羊逸塵沒有解答至誠疑惑的打算,抬手給她夾了一筷子菜,放進那個根本就沒吃多少的飯碗裏。
    大夏天,吃個涼菜也沒什麽啊?他在走神!腦袋回複了清明的至誠也恢複了她的眼力見兒。可她對與自己無關的事向來沒那麽關心,剛才那句問話也不過算是象征性的回應罷了。
    至誠的一頓晚飯吃了一個時辰。等她送公羊逸塵出門的時候,明珠明環在外麵站的腿都酸了。
    “明珠,明日做些緑豆糕、荷花糕還有玫瑰酥,放在姑娘屋內。溫些水給至誠姑娘沐浴,好好照顧姑娘休息!”公羊逸塵專門對著小婢女叮囑道。
    “是!”明珠不明意味地看了至誠一眼,低頭從命。
    “太子殿下晚安!”至誠立在門前望著頭頂明月,向公羊逸塵道安。從小到大,她都會對娘道晚安。娘走後,她會對嵇先生道晚安,再後來與嵇先生走散的那幾天,她會和月亮或者星星說晚安。和陸叔叔相伴的那四天她和陸叔叔道晚安。從現在開始到她死去或者她離開的時間裏,她決定要和公羊逸塵說,晚安!
    “晚安!”逸塵微笑著點頭回禮。
    這天晚上,沉浸在一個陌生懷抱中的至誠罕見的失眠了。
    “當當當~”
    “至誠?”模模糊糊剛準備進入夢鄉的至誠被吵醒了。她睜眼,屋外晨光熹微,鳥聲雀躍。
    “當當當~”
    “至誠,醒了沒?”
    至誠睡眠不足,腦袋昏沉,想起昨晚那兩人又強行把自己按在床上,更覺氣悶。把自己像個囚犯似的關在屋中,當個病殘對待,還要按著正常的生活習慣來過,真是……真是欺人太甚!
    她是胳膊受傷,可不是腿受傷。而今,至誠看看胳膊上的繃帶,應該已經結痂了,她感覺到癢了。至誠打定主意,她今天一定要出了這扇門。
    聽著那厭煩的“當當當”響個不停,至誠氣憤的甩開罩單,跑到門前,深呼吸,等心緒平定,才慢慢打開房門。
    “明珠姐姐,明環姐姐早!”打開門,至誠對著兩個小侍女立刻一副乖巧討好的模樣。看著明明都隻比大她一歲,卻比她高半頭的兩人,至誠怨念地低頭撇嘴。
    “早,我們來伺候姑娘洗漱,昨天睡得好嗎?”明環規規矩矩的幫至誠穿衣,鋪床。
    明珠則直接把麵盆往桌上一放,臉帕在水中一漂,一擰,盆邊一搭,就大咧咧桌邊一坐再不管了。
    至誠對此見怪不怪,從她醒來的第二天開始,明珠對她就是這種肆意的態度了。倒不是說她被人伺候的嬌慣了,隻是對這種“自來熟”她總不是那麽適應。雖說這幾天她們拉進了些關係,但是……,好吧,她承認,她還是比較喜歡明環這種中規中距的。
    “不好,我一夜沒睡。”至誠拿起清涼的臉帕擦了把臉,一團漿糊的腦袋好歹清醒點。
    “怎麽了?”兩人異口同聲的問道,明環的語氣中暗含關心,至於明珠麽,她眼裏就全是好事了。
    “我一直在想太子殿下昨天說的一句話,‘吃飯的時候難過,對心髒不好’!是什麽意思?”至誠故作疑惑地看著兩人。
    兩人低頭沉默不語,至誠感覺氣氛不對,心中驚惶,也不敢再出聲,莫非太子身份尊貴,不能背後議論?
    “這句話,以後不要再說,也不要再想了。”至誠對上明珠警告的眼神,越發心慌。雖說她是一個真正的公主,可她的思想還停留在百姓階段。對高位之人的敬畏,依舊深入根骨。
    至誠呐呐:“知道了。”
    “好了,我幫你捯飭捯飭你這頭蜂窩,等會兒殿下過來和你一起用膳!”明珠看著小姑娘有點被自己嚇著,連忙轉個心思,拉過她坐到鏡台前,開個小玩笑緩解小姑娘的畏懼。雖說殿下良善,可也容不得別人去揭他的傷疤,當然他自己說沒事。她陪著太子和公主一塊長大,她看得清清楚楚,在公主病逝和王後仙逝後,她們這個表麵溫和可親的太子殿下,內心早成了一個大冰窖,誰靠近,凍傷誰!盡管殿下表現出對這小丫頭不同尋常的態度,可是……還是小心為好!
    所幸至誠那句話不過是找的個借口,她並沒有真的在意,不然這頓早飯又吃的不踏實了。
    “殿下,我這兩天一直躺著,身體都要散架了,我,我想出去走走!”至誠放下消滅了一多半的米飯碗,忐忑的瞅著對麵專心用餐的優雅少年,心中暗暗給自己打了一口氣,向公羊逸塵請求道。
    “嗯,這郡府後園有一池芙蓉,如今開得正盛,你可以去看看!”
    “謝謝殿下!”滿以為公羊逸塵會一口回絕,沒想到他今天這麽爽快,至誠歡喜的謝道。雖然他給規定了地點,可到底也沒有徹底的囚禁她,不是麽?
    她進城包紮傷口都能進到郡守府來,出去轉一圈,誰又能保證自己找不到一條“生路”呢?想了一宿,至誠到底還是沒歇了她那“不安”的心思,坐以待斃,不是她的性格。
    “不必這麽客氣!”公羊逸塵無奈搖頭,他對至誠這麽熱衷的感謝話還是不是很適應。他感覺得出來,她和他是一樣的人,他用溫善的麵具隔絕別人的靠近,她用虛偽的禮貌拉開與人的距離。不管他多善意,不管她多熱情,若不是他們真心接受,誰也不能觸碰他們的內心。
    公羊逸塵忽然想起,他長這麽大好像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麽“疏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