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生二三知己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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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羊逸塵看著身旁姑娘臉上的委屈,心中不忍,終是鬆了口,“‘不問世事隻問刀,殘月流陽衝淩霄’,城兒可知‘一刀一命’?”
    “……那個因鑄‘殘、月、流、陽、衝、淩、霄’九把寶刀而和三家六派齊名,卻不屑江湖事的‘九刀家’?”
    “對,”公羊逸塵笑道,“不過很快‘九’該改成‘十’了!”
    至誠麵色微愕,“在這個時候?”
    公羊逸塵輕點頭。
    至誠嗤笑,“真是會湊熱鬧!”
    “第十把刀,名‘窮’!”公羊逸塵嘴角幾分不屑。
    至誠嘴角微勾,“貧窮?”
    公羊逸塵被逗樂了,緩了一會才出聲,“不管哪個‘窮’,九刀家的一條命,總會有更多的命陪喪!”
    “人心不足罷了!不過趕上這個時候,想來這窮刀威力必然比那九把刀更大嘍!”至誠幸災樂禍。
    九刀家族亦姓“刀”,之所以被稱為“九刀家”,便是因為刀氏家族鑄造出了九把絕世寶刀。據說,刀氏先祖刀溫曾是熙寧朝官家鑄匠,熙寧朝覆滅後,刀溫便在穀梁洛城城街上開了個鐵匠鋪。從二百六十年前刀溫鑄出第一把‘殘刀’後,刀家便開始顯露名聲,其後人陸續鑄出的八把寶刀,更是把刀氏家族的榮譽推上頂峰。那刀家所鑄之刀之所以能夠稱得上絕世寶刀,非因它的工藝或者材質如何上乘,而是因為——刀家用以鑄刀的刀胚,均是先以一個刀氏嫡係子嗣的血液浸泡七七四十九天之後,才能開始鍛造。因此,江湖上也常以“一刀一命”來形容刀氏家族。
    刀本身就殺氣重,以血液浸泡過的刀胚所鑄成的刀更添陰氣和戾氣。可對於習武之人來說,這些氣息卻能夠把他們的一招一式發揮出更大的威力。所以,刀家所鑄寶刀均是武林之人爭相搶奪的寶貝。
    公羊逸塵麵色幽沉,目光悠長望向東北方,“洛城如今已是龍蛇混雜之地!”
    “出刀什麽時候?”
    “中秋之日。”
    “還有兩個月時間。嗬嗬,有趣!”至誠嘻嘻笑道,一臉興味盎然,“窮?窮途末路?變化無窮?……或者,窮凶極相?師兄,你說是哪個?”
    “城兒的意思呢?”
    “我說窮凶極相!”至誠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師兄覺得呢?”
    “我說變化無窮!”
    “帶我一起去!”至誠收起笑臉,難得如此鄭重其事地對著公羊逸塵。
    公羊逸塵也正了顏色,搖頭。
    “為什麽呀?”至誠急了,公羊逸塵向來對她有求必應,從不會違逆她的心意,除了上次她獨去義頌安陽那事。
    “風雨欲來,形勢多變,留在家安全!”公羊逸塵停下腳步溫柔的看著這個靈秀的姑娘,抬手把她額上碎發別至耳後,後麵一句話堙沒在唇齒間,“你,總是讓人擔心的……”
    “……我,”至誠直麵公羊逸塵,鄭重說道:“我已經長大了,師兄,我想去見識見識尚陽之外的天地。而且,”至誠垂頭“……你和可心的事,我也想幫忙做些什麽!”
    公羊逸塵把那嬌小姑娘輕輕摟進懷裏,比之同齡人,懷中姑娘還是太小巧了。無論這六年他再怎麽珍貴食藥給她補著,也始終補不回之前所缺失的營養。
    “我隻願你平安,城兒,那些狂風暴雨,都有我,你什麽都不需煩惱,什麽都不用憂愁,我隻要你平安、快樂!”
    “我明白,師兄,我明白的……”至誠緊緊抱住公羊逸塵,冷梅香氣入肺,至誠隻覺眼角酸澀無比。
    “城兒,公羊逸塵最大的願望便是希望你一生安樂無憂。永遠,都不要讓我失望,好嗎?”
    一滴清淚滴落在公羊逸塵胸前雪色錦料上,暈出一個淺色圓圈。至誠不知道公羊逸塵這般清風朗月的少年,竟會如此消頹傷感,連帶著她也被感染了。
    “好,誠兒發誓,”至誠退出公羊逸塵的懷抱,指天立誓,一身倔強,“隻要師傅、師兄還有可心安好,誠兒也一定會讓自己好好的!”
    公羊逸塵聽著那所謂誓言,一臉感傷瞬間無影無蹤,他默然無語。作為一個“仇人”,他竟已在她生命中占有一席之地,他不知自己此刻該喜,還是該悲?
    終於沉默過後,他選擇了逃避,“……走吧,去找心兒!”
    他從未如此狼狽。
    至誠看著那快步前行的雪色背影,心中千般無奈,萬般悲哀,也隻化成眼角一滴濁淚。
    兩人心中各自思量,再次一路無言。
    “你們到底在幹什麽?”在市井街上一個樸素至極,毫不起眼的小戶中,見到久違的好姐妹,至誠這句憋了一路的怨念話率先脫口而出。
    “好阿姐,”端坐於院中石桌旁的一個清秀“男子”放下手中青瓷茶盞,起身向至誠走來,一步,兩步,……六步,終於,比她小兩歲卻已比她高半頭的人兒嬌笑著緊緊擁住她,“可心好想你啊!”
    至誠腰身一緊,鼻子一酸,明亮的大眼睛籠上一層薄霧,她抬手緊緊攏住懷中“男子”,“我也好想你!”
    公羊逸塵一旁看著這個姐妹情深的美好畫麵,欣然一笑,哪怕咫尺天涯,歲月飛逝,兩顆心不變,什麽都無所謂了。
    兩人膩歪著抱了好一會兒,才舍得放手。
    “……你怎麽是這身裝扮?”隔開點距離,至誠終於能好好打量這許久未見的小妹,隻見那人一張長開了的小瓜子臉不著半點顏色卻依舊明豔動人,唇不點而朱,眉不畫而翠,眼如水杏,明亮可愛。不看裝扮隻看臉,這絕對是個妙佳人。可偏偏,至誠視線移動,那人一身赤色鳳鳥紋收袖交領右衽綺袍,袍長及地,腰身處束一條由雄鷹形狀的玉質帶鉤相連的暗紫色螺旋紋錦帶,腰帶左側佩一剔透虎紋的綠玉牌。青絲後梳,攏於腦頂為高髻,以一深藍錦帶束之。雖說這身打扮確實很難看出真實性別,可這身量較之正常男子也太……苗條?至誠無語。
    “怎樣?阿姐,這身漂亮嗎?”頌可心擰著纖細的腰身原地轉了一圈,袍服下擺鼓風微起。
    “……男子的裝扮怎麽能用漂亮二字形容?”至誠一臉糾結的麵向公羊逸塵,“師兄,你這一身雪白甚是……漂亮?”
    “……”頌可心微愣一瞬,待反應過來立即捧腹大笑,“哈哈哈……”
    “……”公羊逸塵嘴角笑意凝固,神色無奈。
    察覺那人氣息有變,至誠快速後退兩步,連連擺手,“師兄,我說錯了,你是穿著素雅,長得漂亮!”
    公羊逸塵再也維持不住嘴角弧度,眸中似卷過一陣塵風,支離破碎。
    頌可心笑得更歡了,為避免身軟倒地,兩條手臂緊緊搭在至誠肩上。
    至誠一邊用力扶住笑趴在自己身上的男裝佳人,一邊辯解,“不是,我……”她怨怒的把那笑得渾身顫抖的人按到一旁石凳上,“你能別笑了嗎?”
    “…不是…咳,你說得讓人發笑,我能不笑嗎?”頌可心被那怨聲念的一個心顫,連忙用手捂住嘴巴,可笑聲依舊從指縫中透出來。
    至誠“惡狠狠”瞪了一眼那癱趴在石桌上,笑得一雙杏眼中都蓄滿水光的人兒。隨即轉身,一臉真誠,“師兄,誠兒有錯,男子俊稱,女子俏稱,她錯了,”至誠轉頭瞪那趴在桌上依舊笑得歡實的“男子”一眼,再轉頭,歉意滿滿,“把我也帶偏了。”
    “算了!”公羊逸塵無奈輕笑,不是真心話,能說得那麽順暢?得了,開心就好!
    “我就知道師兄不會怪誠兒的,”至誠故作女兒嬌態,抬手作揖,“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尚陽太子如此氣質優雅,氣度寬宏,小女實在欽佩!”
    “不對哦!應該是振振公子,我心灼灼,有美一人,何須磋磨?是否,我的好阿姐?哈哈哈……”
    頌可心方才消停些,見得至誠這番作態,又不可抑製的歪倒在石桌上。
    “……你這都什麽胡七八糟的?”至誠擰眉抿唇,一把把頌可心歪斜的身子給她掰直嘍,坐到旁邊位子上端起早已備好的茶水一飲而盡。
    至誠嚴肅的麵孔成功震懾住了歡樂不已、嘻笑不停的可心公主,小公主委屈的撇著她那櫻桃小嘴,衝著至誠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心中默默歎息,這個“傻瓜”阿姐呀!
    頌可心輕抿一口茶水,抬頭,“表哥,你都收拾好了嗎?”話雖是對公羊逸塵說的,可那雙狡黠的眼睛卻不住地往至誠那邊飄。
    一個兩個都不是省事的!公羊逸塵暗歎一聲,坐到至誠旁邊,端起位上所備茶盞輕啜一口,茶香盈口,神清氣明,是義頌貢茶“含兒口”。向來隨意自樂的小公主如今也學會享受了。
    終歸是都長大了!
    “沒有,我與你阿姐的口徑還未統一。”
    頌可心再次翻個大白眼,無言以對。不想讓人去,你還告訴人家。
    衝了一杯清茶下肚的至誠也衝沒了一些所謂心思,麵色方才稍霽。聽到公羊逸塵的話,瞬間又是烏雲遮麵,陰沉無比。
    對此,頌可心雙肩一聳。她表哥的心,海底的針,他的心思不是她能猜的,他的決定也不是她能改的。
    “可心,還記得我給你講過,我去找你的那次嗎?”至城換上一副溫柔可親的麵孔,看在頌可心眼裏,就像她曾見過的典族長老帶的那種“神”神麵譜,好看是好看,可她總覺得心驚膽寒。
    頌可心歪頭回憶,“你,迷路那次?”
    “我,膽,大,那次!”至誠咬牙切齒,讓這丫頭上朝聽政,感情全練的嘴皮子。
    “哦我明白了!如果表哥不讓你去,你就再膽大一次。”頌可心一副洞察一切的模樣,“可是,如果你再……不對,你肯定會迷路,而且刀家遠在穀梁洛城,從這到洛城,堪比到安陽的一個來回呐!?”
    “……我有嘴巴,怕什麽!”
    “這個阿姐到可以問問表哥。”頌可心錯開眼神,垂首品茗,她的嘴巴可以先消停一會。
    “我不用問,什麽都不問,我隻跟著他就好了。”至誠語氣堅決,漫不經心的把玩空了的青瓷茶盞。她並不怎麽喜歡喝茶水,無論多好的茶,她也隻喝出一種味道——苦。
    公羊逸塵左看看,至誠冷著一張臉漫不經心;右看看,頌可心事不關己好像怎樣都無所謂。他凝著一張俊臉再一次讓步,“凡事不得擅作主張!”
    他不得不讓步。那丫頭的拗勁他深有體會。
    “好!”姐妹二人齊歡呼。
    剛才的漫不經心和事不關己竟全是假象?公羊逸塵嘴角微扯。
    也是,兩人若非真正的心意相通,怎會分隔兩地如此之久,還會這般親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