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曆盡劫難兄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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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人快步走近,忽然一人咦一聲,搶上兩步湊到陸正清身前細看,嘴裏說道“真的是他。”這人身材厚實高大,卻用一塊布巾把眼睛以下嚴嚴實實裹住,也不知到底是誰。另一個墩實漢子也道:“原來是拳館的陸二少爺。”
    那蒙麵漢子將陸正清搭起就要放到背上,一個身材削瘦,四十歲左右男子卻上前阻止:“你幹什麽?”蒙麵人喝道:“救人啊!幹什麽?然道見死不救?”
    他這一喝,其餘人便轟起來:“醜小子,怎麽跟連副說話呢?”“見死不救又怎麽啦?姓陸的又不是沒幹過這種事。”
    這些人有的穿老百姓衣服,有的卻穿軍裝,手上槍支大多是中正式步槍,瞧著架式,他們似乎是一支國民黨潰軍。
    那連副得了聲援,得意起來,對先前那墩實漢子道:“大哥,小鬼子尋這姓陸的正急,咱們要把人給救走了,隻怕日本人立馬就會重點對付咱們,就憑咱這幾杆破槍架不住啊!大哥,咱得替弟兄們想想。”
    那大哥便有些憂豫,半晌不說話。
    那蒙麵漢子怒了:“怕啦?怕曰本人?不敢跟鬼子幹,那還叫什麽抗日義勇軍!”
    這時滄縣方向突突突馬達轟響,七八道光柱劃破天際,城裏曰軍聞聲趕來了。
    那大哥踹了蒙麵漢子一腳,喝道:“吵他媽什麽吵?”
    蒙麵人對這大哥似乎還有兩分敬意,並不回口,卻仍將陸正清放在背上。
    那大哥猛跺一跺腳,下定決心:“先把人帶走,不管怎麽說,這姓陸的殺小日本也是條漢子。”那連副還要勸時,那大哥道:“這是軍令。”連副嘴唇動了動便不作聲了。
    日軍拖鬥摩托越來越近,幸虧是在鄉下,泥巴路上坑坑窪窪七拐八曲,摩托車開不快,要是城裏的石板路,日軍隻怕早已趕到。看那燈光,摩托不下十輛,以一輛車二至三人算,曰軍起碼來了兩個班。
    那群漢子便有些發慌,連副道:“大哥!要走便快些。”
    那蒙麵漢子將陸正清交到那大哥手上,道:“李連長,你先走,留兩個兄弟跟我替大家夥打掩護。”
    李連長望向眾手下,眾人眼光閃爍,都有些退縮。
    那蒙麵漢子道:“好,你們都走,我一個人斷後。”他走到一人麵前,要換他手中的三八蓋。那人不肯:“你沒槍啊?”那蒙麵漢子手中是中正式步槍,他一把奪過那人三八蓋,將破破爛爛的中正式硬塞過去,道:“遠距離,那還是小日本的家夥好使。”
    那人要爭執,李連長罵道:“把你子彈也給他。你他媽槍法然道比他好?”那人咕咕噥噥“他才摸幾天槍啊?”李連長又罵:“那也比你打得準!你狗日的要想死,那就留下跟小日本死磕。”
    那人這才不情不願抓出一把子彈交給蒙麵漢子,自己緊兩步,追上大隊,倉惶去了,全然不顧身後戰友。
    那蒙麵漢子貓腰慢慢退入火光映照不到的黑暗。
    “突突突”,日軍拖鬥摩托在那條最寬處都不到兩米的鄉間硬土路上,晃晃悠悠緩緩開近,離那鎮海吼不過二百米上下,深夜裏馬達聲轟響,如同魔鬼的狂吼。
    忽然乓的一聲槍響,打頭那輛摩托射燈嘩的碎裂,駕駛員眼前一黑,摩托車一頭歪進路旁水溝,車身顛跛,將後座乘員甩了出去,摜在地上。那人還來不及慘叫,後麵一輛摩托緊急刹車,卻止不住去勢,依舊將一隻前輪壓到他右臂上,他吭的一聲就暈了過去。
    這時槍聲又響,最後一輛摩托車,駕駛員頭上爆起一團血霧,車子失去控製一頭撞上前車屁股。
    在這條曲折的泥路上,日軍車隊前後被堵,如同一條垂死的蛇,前不能進,後不能退。
    曰軍紛紛跳下車,黑夜裏射燈下,他們身影就是最明顯不過的靶子。
    那蒙麵漢子拉動槍栓將子彈頂上,緩緩摳動扳機,又一名曰軍被爆頭,腦漿四迸如霧。那漢子泠靜得不象活人,腦漿迸射,在他眼中直如兒童戲耍時口中噴出的水霧,他悄無聲響,幽靈般轉換陣地。日軍舉槍還擊,“啾啾”兩發子彈打在他原來藏身之地。
    日軍漸漸反應過來,臥在地上舉槍打碎車燈,但爆炸引起的火光忽明忽暗,他們的身形依然明顯如舊。
    黑暗裏又是一槍射來,一名日軍抱腿倒地,其餘人迅速掩進暗影。地上,那受傷日軍不住掙紮慘嚎,忽的又一槍打中他肩頭,那日軍失血過多,叫聲越來越小,低聲用日語向戰友哀求:“救我!救救我!”卻沒人敢拖他回去。
    也不知這名日本士兵在屠殺中國人時,有沒有關注過那些手無寸鐵的平民們的哀告。
    那蒙麵漢子須眯了雙眼:“看你們能忍到什麽時侯。”他一槍又打在那日軍另一側肩上,那日軍己經叫不出聲了,臉色慘白,身體不住抽搐。
    果然,一名日軍再忍不住,從陰影裏衝出來搶救戰友。那蒙麵漢子嘴角浮出一絲殘酷笑意,果斷擊發。“吧”,那名日軍剛拉起戰友胳膊便一頭栽倒。
    又有兩名日軍相繼衝出來,無一例外倒在蒙麵漢子精準狙擊之下,死者悄無聲息,傷者慘叫嘶嚎。
    聽著戰友放聲慘叫,黑暗裏,一名曰軍心中升起無能為力的挫敗感。他淚流滿麵,一把扯下軍帽捂到臉上,他都被打哭了,在心中咒罵對手:“真是個畜生啊!”他覺得對手是在踐踏身為人類,最基本最尊貴的一些情感。他忽然之間,居然就把自已當作人類看待了,譴責敵人的不道德。
    回應他心理的是一發子彈,他摘帽動作太大了。子彈飛來,頭上血霧噴起。
    那蒙麵漢子計算子彈數,悄然退走,暗夜裏飄忽如鬼魅。
    剩下近二十名曰軍不知道敵人己走,躲在藏身處不敢有絲毫動作,任由受傷戰友慘叫掙紮,再沒有人敢去救援。有人尿急,憋不住了,隻能放鬆括約肌,任由尿水慢慢將軍褲上上下下裏裏外外淋透。那尿濕處漸漸冰涼,一如眾日軍的心情。
    要是在以前,遇到這種無奈戰局,日軍一般會用炮火覆蓋,將敵人逼出或炸死。但現在這兩隊士兵半夜緊急出動,隻帶了三八蓋這輕武器,又哪來的火炮?
    那蒙麵人單憑一人一槍硬生生壓住了曰軍兩個班。
    天色漸漸亮起,東方白如魚肚。眾日軍感覺危險慢慢消散,從藏身處一個個爬出來,敵人果然已經走了。這時,受傷戰友早已失血過多而死,眾人驚魂甫定,麵麵相覷:“從哪裏忽然冒出這麽一個精絕而又冷血的槍手?”
    “嘩”,一盆水兜頭澆到陸正清身上,櫻霧藥性雖烈,解治起來卻就是這麽簡單,與中國綠林漢子們常用的蒙汗藥並無不同。
    陸正清被冷水一激便醒了,他並不睜眼。身體側躺著,左肩後脊兩處刀口被冷水濺入,絲絲抽痛,身上卻沒被束縛,陸正清心中便有些疑惑了,難道不是落在曰本人手裏?
    他聽得有人慢慢住身前走近,並不輕舉妄動,待那人又走近兩步,忽的一長身探臂勾住他頸脖扯了過來。陸正清放眼四望,自己似乎是在一處農舍中,所擒之人是個四眼田雞,長相頗見斯文。陸正清喝問:“這是哪裏?你又是誰?”
    乓一聲,門被踢開,七長八短衝進幾條漢子來,紛紛舉槍指向陸正清,叫罵:“你娘的,快把吳軍醫放開!”那吳軍醫縮著脖子叫痛:“快鬆快鬆。我是名醫生,正在救你?”
    “就這樣救?”陸正清指指全身水跡,將背轉靠在牆上,把那吳軍醫又往懷裏扯了扯,將自己正麵遮住大半,打定主意便要拚死一搏。
    忽然,門口一暗,一個高大的蒙麵漢子走進來,叫一聲:“都住手。”衝著陸正清道:“哥!你把吳軍醫放開。沒事,他們是抗日義勇軍,是自己人。”
    陸正清聽他聲音,看他身形很覺得親近熟悉,卻不敢多想,疑疑惑惑問:“你,你,你是哪個。”
    那人把頭上布巾慢慢取下。
    這一刹,陸正清禁不住熱淚盈眶,眼前之人被利器削去了左頰,右半片臉頰卻親切如故。
    那人可不正是張柱兒嗎?他臉部重創,醜惡如鬼,帶麵巾隻為不嚇著旁人。
    張柱兒亦流下男兒熱淚,上前抱住陸正清,哽咽:“都死了,都死啦!就剩咱兄弟倆還活著,活下去為他們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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