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杜老板的胸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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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兒雖是大年三十,但在上海這地界,不想回家又或根本就無家可回的夜遊神卻很多。
    這幫夜遊神們,早在大上海這魚龍混雜的鱷魚潭裏,煉就了一雙火眼金睛。有路過大贏家賭坊門口的,搭眼一瞅就明白裏邊發生了什麽事,人物身份更是肚子裏門兒清。
    膽兒小的不敢多事,避而遠之。膽大的卻想抓住時機發筆小財,杜老板一出手那可是絕對豪闊。
    於是消息就報到鄭爺那兒了。
    鄭爺就是那個粗鄙的胖子,大贏家賭坊的負責人。
    鄭爺一看牽涉到軍隊,自己無力處理。鄭爺與杜老板關係非同小可,電話機一搖,打到杜府。
    杜月笙杜老板是什麽人?那可是人中龍鳳,生著一副七竅玲瓏的心肝兒,頭腦中略一轉:淞滬會戰後,政府軍奉命撤出上海,留在滬上的隻能是謝晉元的五二四團那一支孤軍。
    眾所周知,杜月笙雖是黑道出身,大上海地下霸主,卻是真正的愛國人士,抗戰期間又是捐錢買戰鬥機,又是組織青幫弟子同日本鬼子打巷戰,最後避居於香港。
    這人你罵他什麽都成,但他絕不是漢奸賣國賊,國難當頭之時,他的氣節操守遠遠高貴過許多道貌岸然之輩。
    謝晉元正是杜月笙最欽佩的民族英雄,聽說門下子弟對上了謝團長的英雄團孤軍營,杜月笙心中大急,年夜飯也顧不上吃,急匆匆隻帶了貼身保鏢便親自前來處理。
    謝晉元字中民,廣東鎮平人氏,是黃埔軍校四期畢業生。此人原也名不見經傳,但就是這麽一個平素裏默默無聞的人,在國家危亡之際,挺起了民族的脊梁。
    中日淞滬會戰,雙方在方圓不過數十裏的戰場上各自投入了幾十萬軍隊,直將大上海打成了一個大磨坊。隻不過那兩頁磨盤之間推擠壓磨出的是鮮活的人血人肉。
    雖然粉碎了日本三月亡華的狂言,但中國軍隊終是一戰敗了,國民政府命令主力部隊撤出上海,五二四團負責狙擊斷後。
    這時的謝晉元原是五二四團團副,團長戰死,因此他才順升為正。
    謝晉元率領八百孤軍死守蘇州河畔四行倉庫。
    女童子軍楊惠敏、四行倉庫頂上迎著朝陽升起的國旗、將士們的舍生忘死,等等等等,賦予了此戰太多的意義。經此一役,謝晉元流芳百世,成就了民族英雄的千古英名。
    後來,西方各國怕中日大戰危及租界安全,由英國方麵出頭調停,謝晉元率那數百孤軍撤入英租界駐紮,這便是中國抗戰史上著名的孤軍營了。
    有歌為證:“中國不會亡,中國不會亡,你看那民族英雄謝團長!”
    這麽一位英雄人物,杜月笙又怎能不敬之重之?
    馮清華已將手雷放下,那四人卻仍然持槍而立。
    杜月笙道:“久聞謝中民治軍嚴厲,你等此刻卻公然持械訛榨百姓,就不怕謝團長軍法責罰嗎?”
    那漢子自知理虧,掙紅了一張老臉,卻呐呐的說不出話來。他身邊一人卻說道:“五二四團的弟兄舍生為國,忠烈可昭曰月。可是看看吧!今天大年三十,他們在那孤軍營裏卻吃不飽穿不暖。你們良心何在?全叫狗吃進肚子裏了嗎?杜月笙杜老板,你妄稱愛國!”
    那高瘦如竹的怪人見自家主子挨罵,冷哼一聲便往前踏上一步,立時兩把盒子炮指向他要害,氣氛又緊張起來。
    杜月笙聞言愕立片刻:“你等就是因為這麽一個理由,竟冒著被日本人發現圍殲的危險,上杜某這兒來打秋風?”
    那漢子憤然道:“是啊!不然杜老板以為還有什麽光明堂皇的理由?”
    忽然杜月笙一躬到地,大慚道:“這、這、這,這果然是杜某錯了!”
    撫恤慰問這些戰鬥英雄,那應當由政府國家來管,跟杜老板可沒有直接的關係。
    那四名漢子見這名震國內的上海灘地下皇帝竟然坦然認錯,一時之間反倒手足無措起來。
    不料,杜月笙卻又說道:“不過我門下這位弟子剛才說了,今天一塊銅板也不能叫諸位帶走。我這做老頭子的,總不能讓小輩兒當眾說出去的話,卻收不回頭!”
    那漢子厲聲道:“你待怎的?”
    杜月笙笑道:“給你六百快,你當真就能買到這許多的柴米油鹽雞鴨牛羊?就算買到了,就能順順當當送進租界?”
    那漢子啞口無言。
    杜月笙接著說:“這頓年夜飯原該是杜某來請,那就由杜某一手包辦吧!六百塊不夠那就六千塊,六千塊不夠那就六萬塊!一定要吃好喝好,絕不能教英雄們寒了心!”
    那漢子原本就是直性子,聞言納頭便拜。
    那漢子是個明白人。要知道,杜月笙早被日本人關注,而英國人顯然也沒必要給他多少麵子。就這一頓飯,也不知杜老板要擔多大風險,上上下下又要打通多少關節。這份情義又豈隻值區區六百塊錢?
    杜月笙伸手一攔,那漢子卻又說:“謝團長跟前還請杜老板隱瞞則個,隻說是主動捐贈!”
    杜月笙問道:“這又為何?”
    那漢子歎口氣:“四行倉庫之前,咱們就跟大部隊走散了。今天原來就是要敲榨一批給養,便歸隊,回去跟弟兄們在一塊兒。謝團長並不知道。”
    杜月笙道聲好說,對著那粗鄙胖子道:“小鄭,錢先從你場子支。”他又招手讓馮清華過來:“具體購買事宜,你拿著我的片子去辦。以後,凡是孤軍營的事項都由你負責。小鄭,你多幫幫他。”
    那漢子忽然撓撓頭,唉了一聲,回過神來,衝著馮清華叫道:“不對呀!一副牌裏怎麽會出五把567的雜順?你小子玩鬼出老千了!”
    馮清華瞪目笑道:“就許你不上道,還不準我不仗義了?老子我就是出千了,怎麽的?”
    那漢子摸摸大腦門,笑罵:“你個小狗日的。”
    “彼此彼此!就是千你這不知進退的鳥人了!”
    杜月笙心情大好,哈哈大笑:“不打不相識,也算是一段佳話!”
    馮清華領著那四人自去。
    杜月笙對那胖子道:“這小赤佬做事有禮有節,有膽有識,是棵好苗子!小鄭,你好好帶帶他,過段時間送到我那兒去。”
    那竹竿怪人也道:“那小子資質不錯,身上又有功夫底子。有空我調理調理,絕對是把好手!”
    那姓鄭的胖子也不知是什麽身份,對著杜大老板說話竟然大大咧咧全無禮貌:“真不厚道!一有好東西就跟我搶!”
    杜月笙又好氣又好笑,笑罵:“就是搶了,我都開口了,你敢不給?今天你又沒喝酒,我會怕你?給我滾得遠遠的吧!”
    聽得出來,這兩人關係非淺。
    也不知杜老板背後使了多大的力氣,孤軍營五二四團的弟兄終於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吃上了肉喝上了酒。馮清華終算見到大名鼎鼎的謝晉元團長。
    那四名漢子隸屬三連,為首漢子是連長,叫錢二勇,江蘇淮安人氏。
    錢二勇沒能歸隊,因為孤軍營眾人被困英租界,基本己失去自由,而謝團長需要有人在外聯絡奔走。
    於是,馮清華多了四名鐵竿兄弟。日後,便是這四人隨他東征西討,橫掃上海灘。
    馮清華的春天似乎己經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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