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V:兩種騎士(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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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烏斯這種戰士聚集的城裏,光個膀子到處走根本就是隨處可見的事情,跟私鬥並稱為戰士城兩大特色。而且,他的傷已經被卡露雅爾徹底治好了……他瞬間不知道該懷疑妹控城主忽然看不起他寶貝妹妹的高階治療魔法,還是懷疑卡露雅爾忽然對自己也沒有了信心?
阿達加迦無奈地盯著諾迪兄妹,得到對方凶惡與堅定的回視,心下頭疼不已,卻不能表露出任何反抗言行,隻得重新縮回簾子後麵繼續換衣服。
說到底,性格認真的卡露雅爾到是沒多少變化。但是從帝坎貝爾把他抓回中央城堡療傷後,就顯得相當奇怪。
到底是怎麽了?阿達加迦雖然十二萬分很想問個明白,但他是個有腦子的靈,不想給自己平添不必要的麻煩,隻能在心底向三戰靈祈禱:希望小城主別再如此不可理喻了。
“回答?”帝坎貝爾的聲音從簾外傳來。
阿達加迦無奈:“知道了。”
於是,低等戰士邊十分明智的依照小城主的指示,迅速把自己身上的血跡給收拾幹淨,邊飛快地穿上那身小城主親自給他準備嶄新行頭,並再度問起了方才被打斷的那件事情。
“卡露雅爾小姐,科特拉維老師是被移到其他房間去了嗎?”
卡露雅爾可愛的“嗯”了一聲:“畢竟像這樣的治療側廳經常會被緊急治療占用,的確不適合靜養。塞爾城主聽說治療已經順利結束,就把醫生送到安靜的房間去了。”
……
“科特拉維,你醒了嗎?”
塞爾出聲的同時已經走進了醫生靜養的房間。
步入西烏斯城主公務廳與左側通訊室相對的右側房間第一印象無疑是:安靜,而後是整潔與空曠,使得塞爾城主的聲音幾乎出現了輕微的回音。
作為沒有召集就不得前來的城主專用的房間,這裏無疑十分適合靜養。
房內的陳設比中間那間還要簡單,最醒目的是當中的一張床,旁邊則是一張矮桌。桌上有一隻花瓶,裏麵跟隔壁的房間一樣,插著一隻黑色鬱金香。
塞爾其實並不喜歡花。
“我記得你喜歡它。”
他徑直走到依舊雙眼緊閉的科特拉維的床邊。
失去魔力因子究竟會如何,無論是醫生還是水域法師都無法斷言,畢竟此前被抽走魔力因子的同胞無一例外的逝去了。
“你說看見它就能聯想到嵌著璀璨星辰的夜空,聯想到我們的祖先古精靈族。”
塞爾站在床邊,猶如站在六城會議上,嚴肅而謹慎的措辭。
“你還說它很神秘。”
他終於低頭看了一眼科特拉維的臉,又略微拉開被單看了一眼之前幾乎消失了大半的身軀。
數名高階水域法師的治療無疑十分完美,別說傷痕,根本就像從未受傷。
春季的雨曾在科特拉維被襲的那天開玩笑似的傾盆而來,也在那天之後再沒有落下過一滴。
他記憶中會在雨天側身回頭的輕浮輪廓,也淪為一具隻有呼吸能判斷其生死的“東西”。
塞爾謹慎的措辭突兀的斷在此處,甚至不禁屏住了自己呼吸。
房間裏隻剩下科特拉維規律的呼吸聲,塞爾藉此緩和了自己多年不曾流於表麵的浮躁與擔憂,甚至是……恐懼。
他盯著科特拉維,看對方的頭發,依舊淺得像沒有顏色一樣。
想象在夜幕下,隻要得到一點光源,就會變得十分炫目的模樣。
唯一的變化是比以前短了很多,讓塞爾在伸出手去碰觸對方前就中止了動作,回落到身側。
好像已經很多年間,不曾見過科特拉維用黑色的緞帶束過頭發,可究竟是什麽時候,他竟然想不起來了。
塞爾不禁抬起手,習慣性的撫了撫胸口的金縷緞,盡管它已經平整到找不出一絲褶皺,可他依舊不厭其煩的不停來回撫平它,腦海中則陡然想起莉莉婭在六城會議上提及的、讓眾城主啞口無言的,也是近乎於恐怖故事的她和德隆納之間的事。
——持續三十年的告白。
真是讓他覺得既恐懼又熟悉的故事。
“你呢?”塞爾突兀卻輕不可聞地問。
說起來,他與醫生究竟認識多久了?
他竟然也已經記不清了。
好似從出生開始,從那片混亂且貧窮的地方開始,從他拚了命想走出那裏開始。
他和他一路偕行,從對練基礎劍術,通過低等戰士平級定階,再一起走到了高階爵位戰士,並且一同參加了聖書戰。
可是很多事情持續了太多年,真的會模糊本身的記憶,使之好似理所當然,從而遺忘了彌足珍貴的感覺。
就像他當初聽科特拉維開過的“無聊玩笑”一樣。
一個太過精明的家夥,同時也擁有過分的輕浮,甚至可以稱之為濫情。
他每一回開始都像是認真的,結束卻都能用玩笑帶過,加上平時輕浮行徑,也使得這個玩笑變得更加像個玩笑。
判斷一顆外表完好的蘋果是否腐爛,隻要一劍切開它,就能看清楚它的核。
判斷一件事的真假,隻要不停追溯它的源頭,一切真相終歸無法掩蓋。
可是,他該如何判斷科特拉維心中所想與言行舉止表露的真假?
切開他?追溯他?
塞爾自嘲地搖了搖頭。
他看到了科特拉維幾乎被一分為二的慘狀,隻能知曉那是一具血肉之軀。
他能想起來的過往,都是真假參半的玩笑。
唯一讓他難以釋懷的是,“持續三十年”這個無可辯駁的事實。
他分辨不清真假,也不想去分辨。
因為他甚至記不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除了那漫長的年份。
因為太近、太熟悉,反而判斷不清,也不敢改變。
就像科特拉維固執的喜歡著黑色鬱金香、黑色的緞帶以及那些記不清味道的廉價酒,因為那時候的他們隻買得起那樣的東西。
可當他們能擁有更多更昂貴的東西時,他們的選擇卻出乎了彼此的意料。
“如果,你能醒來。”
如果他們彼此都能回到從前。
“我想認真的問你一次……”
問他持續三十年的那些究竟是玩笑還是認真的。
可是,這些都是如果。
是隻存在於塞爾腦海中的如果。
是他根本不會開口去問的如果。
很多事情在他當初決定躋身城主,成為這座中央城堡的主人,拚命登上城堡中的首座,舍棄一切成為西烏斯城主那一刻開始就已經不複存在。
他也隻敢麵對昏睡的科特拉維才會思考這種如果存在與否的可能性。
不過,有一件事……也是唯一的一件,他還牢牢記得。
“科特。”
一貫穩重的塞爾城主難得以生氣的語調威脅著毫無蘇醒跡象的醫生。
“你如果再不醒來,我可是要反悔當初許下的那個‘承諾’了……”
……
“所以,現在麻煩的是,科特拉維老師作為第一個失去魔力因子卻還活著的亞靈,無論是水域法師還是醫生都不知道該怎麽幫助他?他有可能就此再也不會醒來,也可能會忽然恢複如初?除了不會魔法,沒有任何異狀?”
阿達加迦問出口這些問題之後就陡然閉上了嘴。因為他立刻意識到從魔力因子的消失到德隆納的背叛,都是前所未有的事件,他已經明白自己的問題都不可能有答案,隻是在為難聽他提問的諾迪兄妹罷了。
他能做的隻有期待三戰靈或是早已湮滅在曆史長河中的古精靈族複蘇,期待他們能帶著奇跡去垂憐科特拉維。
“抱歉卡露小姐、城主大人,請當我什麽都沒問過。”
低等戰士表現出讓諾迪兄妹意料之外的果決,當即不再糾纏於方才的疑問,專心處理幹淨自己那身躍階戰造成的狼狽,並換上小城主給的衣服,撥開簾子走出來。
為了不在那麽短的時間內就損毀這身不算便宜的衣服,他甚至都不敢太魯莽,每個動作都堪稱小心翼翼。
“好……哇!”卡露雅爾剛應了一聲就換做了驚訝,她抓著帝坎貝爾的衣角雀躍著耿直道,“沒想到哥哥選的衣服很適合阿達,雖然他的臉還是太普通了,要再英俊一些就更好了。”
阿達加迦:“……”
真是抱歉,他這張普通的臉十分對不起這身英俊的衣服。
“終於像個優雅的靈族了。”帝坎貝爾認真的耿直評價。
阿達加迦:“……”
好吧,他本來就是跟同胞的美麗容貌與優雅舉止完全不搭調的異類,他就是個比戰士還要戰士的戰士,他就是個粗魯的莽漢……可這並不違反靈族公約!
阿達加迦無奈地抱怨:“尊敬的城主大人,還有卡露雅爾小姐,你們不應該歧視外表以及……貧窮,那可是違反靈族公約的!”
卡露雅爾當即笑出聲來:“阿達不要介意哦,我隻是開個玩笑。出於朋友的角度,我不想看到阿達因為一套衣服而手足無措的樣子,感覺你走路都要同手同腳了……實在是可愛到好笑的程度了。”
阿達加迦:“……”
通常來說:高階們愛穿的衣服因為質地會更好一些,也就更柔軟貼身,任何法師穿著都會顯得單薄,卻也足夠輕靈,隻是過瘦的法師會讓自己變成一麵風招展的旗幟。反而是任何體格足夠標準的戰士穿上,都會顯得十分挺拔。
當然,與之相對的價格也就昂貴不止一點,畢竟他們能做更賺錢的高階傭兵任務,而隻能跟其他靈合作一個高階任務並且還身背小城主導致的“巨額”欠款的阿達加迦,顯然沒有多餘的錢去挑剔服飾。他的原則是:隻要沒破到不能遮蔽重點部位就可以繼續穿。
所以按照可愛的卡露的理解,這身衣服是很“適合”阿達加迦——身高與身形意義上。而按照帝坎貝爾城主大人的理解,隻是他的金幣拯救了貧窮與低等的品位,讓一個低等戰士看起來像爵位戰士了——這是可見的“實力提高”。
帝坎貝爾依舊板著臉,眼神卻因為妹妹和低等戰士的對話略微溫柔了一些,隻是開口依舊不太溫柔:“可惜,你要再擁有一點實力,就可以憑借這身衣服去冒充爵位戰士了。”
阿達加迦:“……”
他已經不想跟諾迪兄妹說話了!
“既然準備好了,我們就去用餐吧?”卡露雅爾歪著頭的提議得到帝坎貝爾的首肯,而阿達加迦則換得了諾迪兄妹“不許喝酒”的齊聲警告。
“好吧好吧。我答應。絕對不喝。”阿達加迦邊擺出委屈的表情“忍痛”答應下來,邊打算詢問一下科特拉維究竟在哪個房間靜養,方便用完餐可以過去探望。可惜卻在轉身時瞄到了窗外一閃而過的顯眼赤紅身影,及時打住了滑到嘴邊的問題。
“莉莉婭城主來了。”
他們的這餐飯也注定要泡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