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V:兩種騎士(8)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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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爾城主帶領諸城主離開地下隧道,就近在城堡一樓找到一處空置房間。
城主們順序入內,由走在最後的帝坎貝爾闔上門。
他們在空曠的房間中央圍成一圈站定,誰也沒有提議想要一把椅子,甚至沒有誰開口抱怨站著交談很失禮。
他們都迫切的想知道關乎族群安危的答案。
“首先我要向莉莉婭城主說聲抱歉。”
帝坎貝爾的話引來莉莉婭的疑惑與擔憂。
“為什麽?”她問。
“我無法問出所有的真相。”帝坎貝爾說。
莉莉婭立即放下心來:“至少問出了大部分,不是嗎?您不用向我道歉。”
帝坎貝爾猶豫了片刻,終於謹慎地點了點頭。
最先知道真相的他並沒有表麵看起來這般冷靜,甚至比諸位城主都要忐忑。
他盡可能在與德隆納的談話中避開對方布下的陷阱,卻始終有一種無力感。
如同站在巨大植物其中一條根係的一隻螞蟻,想順著根係向上追溯主幹,卻在那盤根錯節的迷宮根係裏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在那不短的問話過程中,不說主幹,就連一條根係都沒有爬完。
可他不能表現出來。身為兩大靈城之一的城主,他不能允許自己表現出來。
他看向塞爾,說:“關於魔力因子和科特拉維醫生恢複的可能性,我就繞過那些無聊的開場白,直接從結論說起?”
塞爾暗自握緊了雙拳,這才點頭說:“請講。”
“已經失去的魔力因子沒有恢複的可能,科特拉維醫生的也一樣。”帝坎貝爾依舊毫不委婉。
塞爾的身形明顯的搖晃了一下,卻沒有太過失態。
“確定嗎?”塞爾問。
“基本上確定。”帝坎貝爾回答。
塞爾敏銳地察覺到帝坎貝爾的言下之意:“是有某種特殊的方法可以恢複?”
“是的。”帝坎貝爾也不隱瞞,“隻是過於特殊,既不具備實踐的條件,也不應該去實踐。”
既然還有希望,塞爾就不會放棄。
他說:“請帝坎貝爾城主說詳盡一些。”
帝坎貝爾看出他的迫切,卻搖了搖頭:“請您先聽完有關於魔力因子的部分,我再告訴您那個特殊的方法是什麽。”
塞爾與帝坎貝爾沉默的對視了足足有一分鍾,前者才決定讓步。
“好吧。”塞爾道。
“幾位城主都沒有意見?”帝坎貝爾確認。
“是的。”眾城主答。
帝坎貝爾接下來的話不止讓諸位城主意見出奇統一,就連疑問都大同小異。
“根據德隆納的說法來理解,魔減症並不能算作疾病,我們不會患‘任何’疾病。”
“那魔減症究竟是什麽?”
五位城主整齊地盯著帝坎貝爾,後者卻直看向威爾因。
帝坎貝爾仿佛第一次見到卡彌城主,把看得這位纖細柔弱的中型法師城主兼高階法師看得不禁害羞起來。
“帝坎貝爾城主有什麽話要問我?”被過分關注的威爾因發出受寵若驚地變調疑惑聲。
帝坎貝爾卻迎麵給他潑了一桶冰水:“無論從感情上還是理智上,我都無法理解德隆納所提出的理論。可威爾因城主在邏輯和感情雙方麵都跟德隆納有不少相似的部分,相信他或許能理解他的意思。”
威爾因:“……”
卡彌城主真想立即向帝坎貝爾提出生死決鬥——隻要他能下得了狠心打爛對方那張過於美貌的臉!
“在我們看來,魔力因子逐年減少症是一切的源頭。在德隆納看來,一切的源頭卻是‘愛情’。”帝坎貝不小心提到了一個能讓自己惡心的詞,不禁顯露出幾分不悅。
“……”
他說完某個詞後忍不住停下來平息自己痙攣的胃壁,諸位城主則是覺得他們耳朵出現了幻聽的症狀。
“愛情?!”他們齊聲驚呼。
“是的。”帝坎貝爾毫不猶豫地點頭,表情卻已經冷得如同卡朵爾大陸的嚴冬。
他嚴肅且冰冷地說:“根據德隆納所說,我們之所以能使用魔法,正是因為我們與自然精靈們處於熱戀之中。自然精靈與我們都無法自控的沉淪於愛情,是愛情的俘虜,所以患上魔減症的同胞則是永遠的失戀,並且再也邂逅不了新的戀情。他說‘魔減症根本就不是疾病,隻是失戀’。患者們無一例外的失去了自己此生唯一一次的、最為偉大的愛情——失去的是自然精靈們給予我們的愛情,而沒有患病的那些亞靈則依舊與自然精靈處於熱戀中。”
“……”
包括威爾因在內的城主們都整齊地沉默了,甚至忘記了方才嚴肅的氣氛。
“意思是……因為自然精靈不喜歡人類,不喜歡原生種,隻喜歡我們,所以我們就能夠使用魔法?反過來說,它們一旦不再愛我們了,我們就再也不能使用魔法,也就是所謂的‘魔減症’。”
“是的。”帝坎貝爾點完頭再度盯向威爾因,問,“怎麽?就連卡彌城主都無法理解德隆納的‘愛情與魔法’理論?”
“我為什麽要理解一個墮落的誓約騎士!”威爾因不悅地瞪著帝坎貝爾。
帝坎貝爾說:“我隻是覺得您有可能理解。畢竟您在‘一切都關乎於愛情’這個思考層麵上,跟他極為相似。”
威爾因的不悅擴大為憤怒:“帝坎貝爾城主,如果您繼續發表任何針對我的失禮言論,我將向您提出生死決鬥!”
威爾因在此刻不止決定自己徹底失戀,還覺醒了對帝坎貝爾的厭惡,甚至懷疑此前的自己腦子出現了難以置信的可怕問題,居然會欣賞這種除了美貌沒有絲毫可取之處的家夥……或許,還有戰鬥實力。
“別為這種小爭執浪費時間。”塞爾決定在兩位城主破壞彼此間和平的關係前打住這個話題,“請帝坎貝爾城主用大家都能理解的方式稍作解釋吧?”
“可以。”帝坎貝爾說。
自然精靈在亞靈的一生當中會與他們締約兩次。
第一次的時候,就像科特拉維對塞爾說過的那樣,是他們的童年時期、能用自己的智慧“理解魔法”的那個瞬間。
人族將這次“締約”用科學的方法定義為:不同種類的能量彼此出現了一定的粘性、並能相互轉換。用作“粘性”的“媒介”就是古精靈族的血緣,作為“能量開關”的則是靈族自小學習的劍術或古精靈族留下來的吟唱魔法。
第一次締約後,他們就會被自然精靈依附,等依附他們的自然精靈到達一定數量,他們就將人族科學無法解釋的“魔法”變為現實可用的戰鬥“武器”。
——盡管這種解釋方法磨滅了“魔法”本身的浪漫意味,卻讓它更“科學”,更容易被人族接受,並且很利於評級定階以及傭兵任務等級評估。
以往靈族認為魔力因子的多少是天生的,魔力值的高低也是天生的,魔力因子影響魔力值,而魔力因子的多少則默認為與古精靈族的血緣有關,“魔力因子”因此成為了一種魔力值恒定單位,自然精靈也隻作為一種增加魔力因子的輔主途徑——與聖書一樣。
能決定是否成為高階甚至是聖階的隻有魔力值和實戰能力。
“可是,那跟高階的某個特性相衝突了。”
“精靈誓約?”塞爾立即問。
“是的。”帝坎貝爾點頭。
決定一位亞靈是否是高階的關鍵在於,他們是否能與自然精靈締結“精靈誓約”,從而看到它們的實體——光絲狀的複數自然精靈群,並與之用語言來溝通。
“至少德隆納認為是的。”帝坎貝爾說,“第一次‘締約’是自然精靈與我們單方麵的‘締約’,卻是我們肉眼不可見的‘締約’。對於那時的我們來說,自然精靈根本不存在,我們隻是發現自己忽然就學會了魔法而已。”
即便不可見,依舊是一次“締約”。
“而第二次‘締約’便是名為‘精靈誓約’的高階專屬‘締約’。”
第二次“締約”能讓自然精靈變成高階亞靈們“可見”的存在,盡管隻是幾條螺旋形的細小光絲,也是數萬自然精靈的的融合體。
“依照德隆納的‘愛情’理論,第一次締約的時候,自然精靈們隻是對我們稍微有些好感,所以才會好奇的跟隨在我們周圍,因為它們本身擁有一定的魔力值,會對我們自身魔力因子有促生作用——就與持有聖書,得到三戰靈的魔力促生從而淩駕於高階、並成為聖階是相互關聯的。
隨後,自然精靈們會通過觀察決定是留下來,還是尋找下一位稍微有些好感的亞靈從頭觀察。如果是前者,便代表著它們已經不止是對那位亞靈好奇,而是逐漸徹底認可我們與古精靈族的相似之處,並且將會永遠留下。
“……如果它們的確愛我們,就會與我們進行第二次締約,正式認可我們作為它們真正的主人。”
“原來‘愛情’是這個意思。”艾琳娜略微感慨地看著帝坎貝爾,“我們信任它們、接納它們,同意讓它們留在身邊。它們則把的‘愛情’贈予我們,保護我們,幫助我們變得更強大。這第二次‘締約’,實際是一種‘雙重締約’吧?”
好比西烏斯要塞城牆上的防禦法陣,如果在內部進行了閉鎖操作,外部的人類根本沒辦法靠近。
如果隻是單方麵的締約,“精靈誓約”會賦予它們的主人一個無法控製的防禦陣法,會對身邊的同胞進行會無差別攻擊,讓這位亞靈成為誰也不敢接近的恐怖存在。而“雙重締約”卻能讓自然精靈們被它們選擇的主人的“誓約”所束縛,讓它們賦予的防禦陣法變得控。
當他們沒有危險的時候,自然精靈就單純的借出它們的力量,滋養他們自身的魔力因子,助他們提升實力。而當他們遇到危險時,自然精靈們就會用“精靈誓約”的防禦陣法保護他們。
塞爾不確定道:“按照這個說法,魔減症就是自然精靈們‘不再愛我們’,並且逐漸‘解除締約’,準備尋找新的‘愛情’的過程?”
帝坎貝爾點頭:“按照的德隆納說法,就是這個意思。”
“可是,這也無法解釋精靈們離開的原因吧?”麥德施說。
“能解釋。”帝坎貝爾搖了搖頭,才說,“德隆納說,容貌、壽命、潛力……等等,關於我們自身的一切無一不是時時刻刻被自然精靈們看在眼裏,一旦有任何衰減的征兆,它們就會選擇離開。”
眾城主整齊地瞪大了雙眼,無法相信這是魔減症的真正成因。
“單獨的自然精靈,都是細微的存在,我們根本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等到我們到達高階,它們的數量才會多到凝聚出‘光絲’的模樣。這時候的它們其實占了我們自身魔力值的大半比重,像是無形的朋友,一直留在我們身邊幫助我們。隻是這些朋友們有特殊的企圖,因為它們原本的主人是古精靈族,所以它們對我們的要求就是與之相類似的一切。它們的離開,就對我們自身的魔力起不到促生作用,反而會極具減少。”
帝坎貝爾道:“某種程度上來說,德隆納的謬論的確能合理的解釋魔減症為什麽會發生在我們壽命的最後五十年裏。”
“糟了。”艾琳娜聽到這裏不禁半掩住嘴,皺著眉說,“這還真的很像愛情。”
“……”
其餘幾位城主難以反駁的沉默了。
“這裏我要繼續用這個‘愛情’的謬論再說一個先決條件。”
帝坎貝爾無比嚴肅地說。
“已經締約的不同魔法係的自然精靈們是會相互排斥的,而且排斥的情況幾乎是百分之百——哪怕隻是第一次締約,都不會輕易改變原本的‘愛情’,更不用說是第二次締約了。”
這就是修習單係魔法更容易升階的真正原因,也是高階以後才能兼習光暗兩係的原因。
就好像清水和酒。單純的清水任誰都能接受,並且是不可或缺的東西。可是酒卻未必了,因為它蘊含著太多的其他東西,並不是所有的生物都能體會其中的美妙,甚至會厭惡它。
“除非出現了特殊的狀況,讓它們‘移情別戀’。”帝坎貝爾說,“德隆納就是用這個方法開始‘製造魔減症’,這也就是我們所迫切想要知道並找出解決辦法的——奪走魔力因子的方法。”
“帝坎貝爾城主,”塞爾不禁出聲道,“您相信德隆納的這套說辭嗎?”
“本來不信。”
“後來?”
“德隆納反複向我發誓,宣稱他從來沒有直接奪取過任何同胞身上的魔力因子,包括科特拉維醫生。因為,誠如我們所了解的那樣,根本沒有奪取魔力因子的方法。”
“可他實際上卻做到了。”塞爾忙問,“他是怎麽做到的?”
帝坎貝爾頷首:“他以他摯愛的莉莉婭城主的名義起誓,根本沒有奪取魔力因子的方法,他說他隻是在利用自然精靈們的‘愛情’治療自己的魔減症,而治療的第一步就是要讓他所‘選中’的其他同胞患上魔減症。”
莉莉婭難以置信地出聲問:“他是在利用不同締約對象的不同魔法屬性自然精靈會相互排斥原理嗎?”
“是的。”帝坎貝爾說,“德隆納就是在利用不同魔法屬性的締約精靈們會彼此相互排斥的原理,成功在其他同胞身上製造出了魔減症的現象。”
德隆納通過向其他亞靈釋出自己身上最小單位的、帶有芙樹屬性的魔力因子,也就是讓一部分已經與他二次締約的自然精靈去與受害者的精靈們進行融合。
“德隆納提到過很多次‘製造魔減症的實驗’這句話,往往會有兩種結果:要麽一旦產生排斥,對方的自然精靈會認定主人有衰弱的征兆,從而主動解除締約,這時候他就能趁機與沒有締約的自然精靈締約,等同於奪走了對方的魔力因子,以此彌補已經逐漸與他解除締約的精靈們的空缺;要麽對方也是芙樹屬性,不會與他相互排斥,卻在接觸的過程中察覺到了德隆納本身強大的力量,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從而主動解除原本那位主人的締約,原本的主人因此喪失大量魔力因子,出現實力急劇衰落、魔力值驟降的現象,而得到新締約的德隆納的魔力值就會得到增長。”
無論哪個結果,對德隆納都非常有利。他隻需要繼續下去,的確有可能重回巔峰時期,甚至超過巔峰時期的魔力值。
“因為主芙樹魔法的同胞非常少見,所以大多數情況下德隆納的魔力因子都會遭到排斥,相互排斥的魔力因子會從內部引爆,造成看上去如同火舞吟唱魔法的傷勢——譬如科特拉維身上的那樣。”
帝坎貝爾說:“因為那是從依附於我們體內的自然精靈排斥所造成的現象,所以等同於從我們體內出現了海量的攻擊魔法,殺傷力遠比從外界來的更加恐怖,也無法用‘精靈誓約’去防備。”
等到這種排斥結束後,殘餘的自然精靈才會重新賦予他們防禦陣法。
“因為一切發生的都很快,所以就像遭遇了普通的戰魔攻擊,速度快的無法防禦,實際承受的卻是火舞吟唱級別的恐怖傷害,大多都無法在這種衝擊下活下來,締約自然也就解除了。”
艾琳娜難以置信地半捂著嘴問:“這簡直就像是強行拆散一對情人,悄悄殺掉其中一方,並且讓另外一方迷戀上自己一樣。”
“……我想不出比艾琳娜城主所說的更適合的比喻了。”麥德施同意道。
“這種‘愛情’真是讓我很……恐懼。”莉莉婭停頓了一下才找到措辭——恰如德隆納原本為她付出過的一切之後卻輕而易舉的舍棄了一樣。
“那就是說,不管什麽魔法屬性的自然精靈,甚至跟我們自身的天賦魔法屬性無關,隻要它們喜歡我們,我們又有辦法解除締約,就能直接帶走它們,並以此提升實力?”威爾因跟帝坎貝爾一樣擁有火舞魔法天賦,卻是隻有這一種天賦。
他滿意於自己的天賦。因為,專心修習一係魔法更容易進階。
可是,每一位法師都夢想著掌握所有係的魔法,恰如達到聖階以後,即便是光係的亞靈也會嚐試修習暗係魔法那樣。
“那風魔法又是怎麽一回事?”威爾因迫不及待地接著問,“為何風魔法已經被剔除在五大係之外,卻依舊有亞靈在繼續使用,並且沒有徹底消失?如果獲得不同魔法屬性的締約自然精靈就等於同時獲得海量的魔力因子、魔力以及嶄新的自己曾經所沒有的魔法屬性天賦,是不是……?”
“那些有可能會違反我族公約的魔法變革之後再私下討論不遲。”塞爾打斷道。
他根本無暇在意諸位城主關注點,他隻想問:“請帝坎貝爾城主先告訴我,德隆納是通過製造魔減症提前結束了自然精靈與我們所謂‘愛情’,所以‘失戀’的我們因此失去魔力因子,再也不能使用魔法了……是這樣理解的這樣,沒錯吧?”
“是的。”帝坎貝爾頷首。
“容貌、力量以及生命,這是自然精靈判斷我們值得它們效忠的理由,而當我們無法達到它們的期望,它們就會認為我們不再像曾擁有無盡生命、永恒美貌以及卓絕實力的古精靈族,所以它們選擇離開我們。”
自然精靈們失望了,所以它們就會離開,魔力因子因此也不複存在。
“就算精靈締約是自然精靈與我們此生唯一一次的‘偉大愛情’,就算無論如何偉大的愛情都無法曆經殘酷的歲月打磨,也會因為會隨著時間逐漸淡去……可是,科特拉維不一樣!”
塞爾根本無法接受這個結果。
“科特拉維出事前正處於魔力值的巔峰時期,後來經過吟唱治療已經徹底恢複了健康。”
他強調道:“他被治好了,他沒有死亡也沒有衰老,他依舊是最接近聖階的高階,他……”
塞爾的話讓帝坎貝爾不禁露出了刹那的了然:就好像聖階之上存在有比聖階還高半個階的不知名階位一樣,科特拉維的確是無限接近於聖階的高階,可他的實力若是當真如此強悍,當初為什麽會在聖書戰裏落敗?並且成為醫生?
“……他既然活下來了,就還能擁有很長的壽命,他根本滿足不了‘失去愛情’的條件……難道真的毫無辦法了?”
帝坎貝爾短暫的陷入思考的迷宮,保持著一言不發的狀態,難得耐心的等塞爾說完,卻什麽都沒有說。
他堅定地直視著塞爾的眼睛,既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也沒有更多的動作,隻是盯著他,如同在安靜的等待什麽。
塞爾過了數十秒才驟然意識到自己方才再度失控了,他隨即沉默下來,卻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解除締約是不可逆的。
塞爾仿佛從帝坎貝爾的臉上看到了這句話。
威爾因、麥德施以及艾琳娜都被他們兩位無聲對峙的氣勢所震懾,竟然誰也不敢開口岔話。
“抱歉,塞爾城主,科特拉維醫生的事……”到底還是莉莉婭不自覺表示了歉意。
塞爾聞聲徹底回過神來。他錯開與帝坎貝爾對峙的視線,搖了搖頭道:“抱歉,是我太激動了。不是帝坎貝爾城主的錯,也不是莉莉婭城主的錯。”
任誰都沒想到,從學會魔法就陪伴自己的自然精靈,還贈予他們“精靈誓約”的它們,竟然會是如此殘酷的存在。
一點排異,一些歲月的打磨,以及更強的存在,就會讓它們毫不猶豫的叛逃。
“我也要向塞爾城主和諸位城主道歉。”帝坎貝爾說,“大家提出的很多問題我都回答不了,畢竟我也是剛才從德隆納口中得知這些。”
他已經盡可能剔除了那些如同謊言的部分,隻留下了合理的部分。
可是,依舊不夠。
他說:“希望以後能以更和平的方式,尋找到大家期望的全部答案。”
譬如:德隆納那位始終沒有被提及名字的同夥。
“現在,這一切則必須保密。”
“沒錯。”
“我同意。”
“我也同意。”
諸位城主相互對視後達成共識。
“另外,我再建議,我們不要避而不談此事,最好能在現階段將魔力因子、魔減症以及自然精靈之間的關係視作一種自然規律。”
帝坎貝爾盡可能讓自己說這些話的時候不要想起卡露雅爾。
“我們永遠不要否認這種‘疾病’,否則,會讓患上魔減症的同胞察覺到這種規律,並效仿德隆納的行徑,去忤逆這種規律。”
就像過於成熟的果實會從樹上掉落,落葉會腐爛,如果違背它們,將要付出的是同胞們的死亡,是公約被褻瀆,以及其他更加慘痛的代價。
“我認為大自然是殘酷的,自然精靈們既然是源於自然的力量,肯定會擁有相同的殘酷。它們對我們賦予的‘愛情’與否,在我看來之是一種單純自然規律——盡管很殘酷,但它們不在乎自己是否殘酷,甚至不知道殘酷的意義,它們甚至意識不到自己隻喜歡強大、美麗而且長壽的物種——因為當初的古精靈族就是如此。”
有興盛就有衰落,恰如有生就有死。
“它們原本就不是效忠於我們,而是效忠於我們的祖先。”
這就是周而複始卻永不消亡的自然規律。
“當它們選擇離開我們,也是在呈現出另一種自然規律而已。”
短暫的意外與驚駭的真相過後,是相對平靜的等待。
如同黎明前的至暗時刻。
聖書戰最終日的前夜,塞爾在自己城主專用房間裏靜立到天明。
“‘光之疾’的持有者今天就要決出來了。”
塞爾站在科特拉維昏睡的床前,迎著朝霞初生之時,在西烏斯中央城堡仿佛嵌滿了紅寶石的耀目燦紅中說。
“其實我從很久以前就認定‘光之疾’適合你由來持有,所以我才會特意詢問你是否會參加這一屆聖書戰。”
他在火焰一樣的晨曦中喚道。
“科特拉維。”
帝坎貝爾說醫生一定會醒過來。因為他避過了不同屬性自然精靈們互相排斥導致的爆破傷,因為他及時得到了卡露雅爾的治療,他至少活下來了,就一定還有未來。
“你避過了原本必須麵對的死亡,你隻是需要一些時間……隻是需要一點休息的時間,一個非常短暫的休息。”
塞爾習慣性撫平胸前金縷帶的褶皺,並對無法回應的老朋友緩緩地道歉。
“可惜我幫不了你。”
如果他想幫助科特拉維恢複如初,就必須去殺死同族們,奪走他們的自然精靈。
“你了解我的。”
他盡可能平靜地向一個根本不可能聆聽的老朋友陳述著自己不久前被迫接受的事實。
“我的榮譽與尊嚴都不允許我如此。”
說到途中,塞爾便逐漸彎起了脊背。
“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他低垂著頭顱,甚至無暇注意金縷上因為動作多出來的一抹褶皺,佝僂著脊背,單膝跪在了如血的朝霞裏。
跪在了科特拉維的床前。
“我也不能讓你去那麽做。”
所以,他根本不打算告訴他事實如何。
“希望我帶領特殊任務隊伍出發以前,你能醒來。”
這樣,他至少有機會親口編造一個謊言,讓科特拉維誤以為一切隻是暫時的。
數天後——
“阿達加迦。”
某低等戰士接住烏盧克丟給他的一件小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