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駕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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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榮國府後宅驟然而起的燈火通明,??險些嚇著黛玉,還以為賈母出了什麽大事——因鬧鬧紛紛哭喊吵嚷聲都是榮慶堂那邊傳過來的。
夏嬤嬤先攬著黛玉安慰,寶石連忙出去打聽了消息。
雖說夏嬤嬤口中在安慰黛玉,??說什麽吉人自有天相,??老太太身體康健之類的,但心中想著:說來史太君也是高齡了,萬一,這萬一……
夏嬤嬤已經給雪雁使了個眼色,??讓她去拿屜子裏頭,林薑之前留下的一瓶保心丹,??生怕史太君出了事,??黛玉傷心過甚。
心中又不免焦慮:偏是今晚林薑不在家,偏是今晚出事。
夏嬤嬤已經想到搶救賈母上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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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石也是這般想的,於是連頭發都沒梳好,挽了個發髻就連忙出去探聽消息了。心裏卻隻覺得不好:榮國府好歹是個公侯府邸,還是有規矩在的,??長輩身份最重,??這半夜三更的,若是史太君本人無事,??怎麽能在榮慶堂就鬧起來!
然而寶石緊張地去了,??又無語地回來了。
她先說重點,??直接跟黛玉匯報史太君身體一點事兒也沒有,甚至還拄著龍頭拐杖立在當地,??氣勢十足的罵人。
“請姑娘放心,我是親眼見著的。”
等蘭芝院眾人都鬆了一口氣,??才不免疑惑道:“那是怎麽了竟夜裏明火執仗鬧起來?”
寶石這才把賈寶玉借著生辰,??夜裏跟丫頭們喝酒行酒令取樂,??甚至還想要請姊妹們一起玩鬧卻被二老爺賈政當場逮住,然後暴揍一頓的過程娓娓道來。
寶石沒有親眼見著賈寶玉的慘狀,然而趕到的平兒跟她咬耳朵轉播了一下:“我剛才跟著二奶奶進去瞧了一眼——二老爺真是下了狠手了,寶二爺屋子裏的雞毛撣子被二老爺給抽斷了!別說寶二爺身上怎麽樣,就我看著那小臉兒上都被抽的全是印子。”
平兒覺得賈政狠起來,倒真不像個斯文讀書人,跟赦大老爺和寧國府珍大爺一樣,打兒子打出了審賊的氣勢。
寶石總結了一下,就是賈政用雞毛撣子把賈寶玉從一張白板,抽成了八條,身上都是杠。
寶石還沒說完,就想起舊事,忍不住促狹道:“也不是什麽新鮮事了,姑娘還記得嗎?上次寶二爺不也有那麽一回挨打,隻是當時是冬天,政老爺用的是火鉗子,這回好多了,隻是根雞毛撣子!”
不過上次是白天,賈寶玉很快就被賈母解救了,這次可是深更半夜,賈母早睡下了,賈政把雞毛撣子都抽斷了賈母才剛從睡夢中起身,披衣趕過來。
折算起來,雖然武器差一個檔次,還是這次吃虧更大些。
夏嬤嬤一聽這事兒都不困了,一邊順著自己方才沒來得及整理的頭發,一邊說道:“那寶二爺也該好生管管了,沒見十四五歲的爺們還成日在後宅裏頭玩的。”
然後又對黛玉道:“與咱們不相幹的。隻是姑娘且先別躺下,住住再睡,我叫雪雁衝一盞蜂蜜茯苓霜來給姑娘喝,那是寧神的。”
夏嬤嬤心裏埋怨:這大半夜的,被外頭鬼哭狼嚎衝了一下子,可別把她們姑娘嚇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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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薑是第二日晌午,給太上皇再次診脈施針後,才回到了榮國府。
春日不比雨雪冬天行走容易風寒,凡入了春惠風和暢之際,林薑就不坐轎子一路顛回蘭芝院。
她都是從二門下了馬車,走路溜達回去,也算是今日運動量的一種。
然而今天她一下馬車,就見鳳姐兒和鴛鴦齊齊站在那裏,跟望夫石似的看著她。
林薑接著就被鳳姐兒和鴛鴦簇擁著往裏走。
路上鳳姐兒大略給她說了寶玉挨打之事。
因當著鴛鴦,鳳姐兒自然要露出格外心疼的姿態來,拿著帕子擦眼角:“可憐的兄弟,臉上紅腫了好幾道,最要緊的是還有破皮的,這可是臉容啊,萬一留下點傷痕怎麽好。”
之後又特別挽了林薑道:“還請小林太醫看在我的份上,看在老太太的份上,屈尊去給寶兄弟瞧一瞧病。”
給鳳姐兒做麵子,林薑一貫是很願意去的,而且她對被抽成麻將的賈寶玉,也很感興趣。
林薑一路聽一路想象一路樂,到了榮慶堂賈母的屋子——賈母再疼愛寶玉,現在也不敢要求林薑去少爺屋裏診治,生怕林薑惱了,直接不肯治了。
如今榮國府已然不敢想象強逼林薑治病這件事了,隻好自己提前規矩起來,再打人情牌,趕緊把這位出宮的小林太醫請來。
好在這回賈政沒有趁手的兵器,用的是隨手拿的雞毛撣子,而不是大厚板子。
故而賈寶玉走路行動還是沒問題的,能夠走到賈母屋裏來,坐等林薑診治。
一見賈寶玉,林薑要低低頭才能忍住笑意。賈寶玉原本就是個圓潤白皙麵如滿月雪白的臉,現在被抽的滿臉紅杠杠,實在是喜感十足。
旁邊王夫人正拿在淌眼抹淚的哭,一邊心疼寶玉,一邊埋怨寶玉不爭氣。
此時見了林薑進來,王夫人也顧不得之前的各種氣惱暗恨了,隻哭道:“還請小林太醫看在親戚情分上,萬將那玉容膏調製出來一點子,治一治寶玉。”
賈母橫了她一眼,十分不滿。
鳳姐兒忙道:“二太太您是傷心糊塗了!去歲小林太醫的玉容膏也隻得了三盒,都進奉給了宮裏。今年宮裏貴人事多,小林太醫時常都回不得府,自然沒空再做那玉容膏。您這不是難為人嗎?”
王夫人瞪她一眼:“鳳哥兒,你這做嫂子的,難道不盼著寶玉好?難不成寶玉傷了臉考不了功名,璉兒就得了益處?”
論起陰陽怪氣,王熙鳳還怕王夫人,立刻笑道:“二太太這就是多心了。璉二爺不喜讀書誰不知道,哪怕全天下人都是舉人秀才,也跟他沒半毛錢關係,他能有什麽益處?倒是寶兄弟,有二老爺的管教以後定然能成大器的,太太隻管寬心吧!”
剛被賈政死死管教過得賈寶玉,幾乎要被鳳姐兒的話嚇得嗚咽出聲。
“夠了!小林太醫宮裏這般忙碌,好容易請了來,難道是聽你們廢話的不成?”還是賈母出聲打斷了兩人。
林薑此時已經細看過賈寶玉傷口,聽這話不過一笑:“史太君,寶二爺這傷勢用不到玉容膏,我開兩個方子,內服外用齊下就夠了。隻要這半月傷口不沾水,不沾灰塵髒物,不吃發物不飲酒,必然不留傷痕的。”
又對王熙鳳道:“我之前送給鳳姐姐兩盒敷麵的桃花膏,等寶二爺的傷口都褪了痂,給他塗上兩日就是了。”
王夫人居然還不想用鳳姐兒的,還問林薑:“小林太醫那裏可有新藥?”
林薑對她一貫是懶得應付,直接道:“沒有。宮裏太忙,沒空做這些小玩意兒了。若是鳳姐姐那裏的用完了,我也無法。”
當日從紹王府回來,她是試著做出來了不少桃花膏,但還沒來得及繼續擴大產量,就收到係統通知,開啟了第五層商店。
之後的日子到現在,她都在忙活中期考核和太上皇。
隻用了一點空履行諾言,把當日做出來的桃花膏細細篩了一遍,就讓寶石幫著分裝到近百個白玉小盒裏,分送了當日在紹王府的各位閨秀,以及鳳姐兒和三春。
這會子說沒有,除了懶得理會王夫人,直接不給麵子外,也是真沒空做桃花膏。
連襄王郡主寫信追了來要,她都隻能拖後。
王夫人被她這絲毫不客氣的語氣,憋得臉色都發青。
鳳姐兒在旁忍笑,然後對賈母賣好:“老太太放心,我那裏還仔細收著一盒小林太醫送的桃花膏,到時候給寶兄弟使。”
其實就林薑看來,賈寶玉這被雞毛撣子抽破的傷口並不深,根本沒必要吃好幾日藥,隻是不開兩劑藥給賈寶玉灌下去,賈家人恐怕還不放心。
賈母連聲應下,又拉著林薑道謝,細致地問起許多保養傷口之事。
林薑好容易從宮裏脫身,是想回去跟黛玉見麵,兩人繼續商議著出書之事的,哪有功夫聽賈家人絮叨,於是說了幾句後,隻推勞碌,就留下方子走人了。
王夫人將她這樣不把自己放在眼裏的做派,立刻把對林家的不滿又想起來了,隻低聲道:“真是好大的架子,住在咱們府上,卻連給寶玉看個病都不情不願的。”
“住口!”賈母這是真火了,當著寶玉就對王夫人斥責道:“你哪隻眼睛看到小林太醫不情不願?要不是咱們府上跟林家是親家,她年紀又還小,京中舉目無親的,你以為咱們家能有幸留的住她?這京中有的是人家巴不得請她去住著呢!連長公主府和紹王府都三番五次打發人請,你倒還抱怨。”
鳳姐兒在旁邊貢獻出兩個“就是就是”,順便添把火:“太太難道不知道?小林太醫已然在宮裏待了兩日一夜了,這才回府連換個衣裳的功夫都沒有,就被我硬拉著請了過來,我心裏很是過意不去,二太太這樣說,我都替她委屈呢。”
順便也為自己打抱不平:“唉,可見太太是厭了我,我這般上心為寶玉豁出麵子求人,太太還隻疑惑我盼著寶玉不好!我倒不知還要怎麽做,才是盼著寶兄弟好了。”說著連眼圈都紅了。
王夫人被鳳姐兒噎的一愣一愣的,隻好搶在鳳姐兒之前拿著帕子捂臉而哭,對著賈母服軟道:“媳婦也隻是擔心寶玉。”然後又拉著寶玉的手:“我的兒,你還疼不疼?”
盼著以寶玉勾起賈母的疼惜。
誰料寶玉是個最記吃不記打的,雖然林薑跟他無甚來往,又做了他最不喜歡的出仕之事。但寶玉素愛美色,隻看林薑一張美人麵容,寶玉就什麽都能原諒,都能忘記。
況且方才林薑給他開藥寫方的姿儀又讓他傾羨,覺得跟林妹妹似的,這也是個神仙人物。
心道:有這樣的本事,給我看病真是委屈她了。
別的不說,在姑娘女孩上頭,寶玉向來能把自己看低,很願意低聲下氣。
於是這會子寶玉反而對王夫人認真道:“我不疼了,老祖宗和鳳姐姐說的是,小林太醫真是辛苦,難為她肯來治我這須眉濁物。”然後跟王夫人道:“您可別再說她了,原是我不配的。”
被兒子拆了大台的王夫人:氣死我算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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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薑回到蘭芝院後,夏嬤嬤正在黛玉跟前說話,一見林薑就笑道:“大姑娘回來了!正好,今兒一早,範管家從外頭遞進來老爺從江南傳來的信兒。姑娘說,等您回來了一起拆著看。”
自打有了模擬手術室後,林薑倒是在裏麵培養出了一個習慣:接觸病人前後一定要洗兩遍手,還得把衣服都換一遍才算完。
這會子就叫停:“嬤嬤且等等我再說,我從宮裏太醫院出來,又走了一趟榮慶堂——我先回去將這身衣服全換過再過來。”
片刻後,林薑換了一身家常玉色長裙,輕輕盈盈過來:“叔父捎了什麽信兒過來?”
夏嬤嬤立在原地看著林薑走進來,眼裏全是憐愛:“大姑娘近來可瘦了不少。”林薑隻笑:“不是瘦了是抽條呢,我跟妹妹都是。”
夏嬤嬤看著兩個姑娘,心裏都是滿足:她從小服侍林如海,看他從一個小小少年成為光耀滿門的探花郎,再見他子嗣不順中年喪氣意氣頹唐,現如今終於峰回路轉,父女平安,她真是要天天念佛了。
因珍惜林家父女現在的平安順意,夏嬤嬤提起想要破壞和平美滿的大皇子來就越發咬牙切齒:“老爺說,大殿下一路南下,這三個多月來多番結交當地官宦士族,氣焰高漲。甚至連本地士紳商戶這等人家都不放過,叫麾下的隨從前去結交——說是結交,其實就是圖人家的錢,想要人家貢出來讓他用。”
大皇子想的很美,做的也很絕:他叫隨從自當地富足士紳商戶之家敲竹杠弄錢財,然後再用這筆錢來籠絡官高位重的官員和隨行臣子。
可以說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自己空手套白狼。
林薑冷笑:“是他的作風。”
夏嬤嬤看蘭芝院的門戶看的極嚴實,外頭小丫鬟都不敢進屋前。
此時她就跟著啐了兩口皇子:“老爺說了,若大皇子真的是外做賢良之臣,內裏狠毒貪婪才難辦,如今他這樣旗幟鮮明的拉攏臣子敲詐百姓倒好辦了——皇上正當壯年,如何容得下這樣僭越的長子。”
皇上隻要防著皇長子,就不會許他跟朝中重臣結親。
想到還在江南上躥下跳的大皇子,林薑也煩的不得了,聽過後就扔到一旁,把這個人從腦海中清掉,與黛玉一起核對書稿。
她們優先核對的是《千金閨閣錄》。
從紹王府赴宴回來,這兩個多月來,有好幾家閨秀都給榮國府裏送信,問著林薑說起的千金方醫書什麽時候出,不光她們盼著,跟家裏的長輩們說了,也都盼著呢。
林薑就準備先出這一本,畢竟是第一次出書,是摸著石頭過河。
那還是先小範圍出版一批,讓京中文化水平最高的貴婦小姐們先看,也觀察下反應如何,還有晦澀深奧,連她們都難讀懂之處,就好再改。
否則齏鹽布帛百姓之門中的女子們,就更難讀懂了。就算買回去,可能也是束之高閣,沒有用處。
為此,林薑還請了三春也過來,一起看了下初版書稿。
畢竟黛玉跟她在一起呆了多年,又是過目不忘的好記性,耳濡目染其實對醫道是頗有理解的。她能看明白的醫書,其餘尋常官宦小姐卻未必能明白。
林薑想寫的,從來不是晦澀難懂的專業書籍,而是能讓大部分人能看懂(哪怕不認字,聽了也能夠理解)的實用性工具書。
是那種,可以讓無數人粗通道理,別犯常識性錯誤以至於誤了性命的常識性科普醫書。
於是在初稿完成後,她特意把沒接觸過醫道的三春請了來。
三春很快應邀而來。
迎春讀完隻說好——林薑也沒指望迎春的脾氣會指出人的不足之處,於是隻看探春和惜春。
果然兩人各自提出好幾處不甚明白的醫理,惜春年紀小懂得更少些,就問:“姐姐們能不能加個批注,將這個病症的來龍去脈都寫上。”
林薑有些猶豫:“原本也想過,將各種名詞加上注解的。”
就像從前語文課本一樣,下麵都有疑難詞句的注解。可這樣一來,醫書就要大大加厚了,不符合她原本設想的輕便——要是變成大部頭書,有耐心看完的又有幾個呢?
探春倒是出了個主意:“醫道本就深奧難懂,要是每一頁都有許多標注解釋隻怕也不合適,要不兩位姐姐就辛苦一二,在每一種病症旁標注上出自哪本先朝名書,感興趣的自然會自己去找。”
林薑覺得這個想法倒是不錯:願意囫圇吞棗了解個大概的,就隻需要看自己這本書。而願意窮根溯源疾病的仔細人,就可以對著索引去找原本的大部頭醫書來看。
隻是……她苦笑道:“這上頭的病症來自許多本醫書,很多都是我單摘下來的女子病症。這會子對著一個個去找,可要花大時間了。”
她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除了在宮裏為太上皇診治,還要忙著繼續學習考試寶典,參加模擬診室與手術室掙聲望值,實在是忙的不可開交。
黛玉就道:“姐姐當時摘抄的原稿都還在嗎?”
林薑點頭:這些她手書的東西她從來都不扔的,都交給寶石按時間好好收起來了。
黛玉頷首:“姐姐放心忙你的去吧,這些標注之事就交給我慢慢整理吧。”探春惜春也都說自己可以幫忙,連迎春也難得主動開口,說是自己雖不通,但也可以做些校對文字的活。
林薑看著眼前的姑娘們各個鮮活可愛,心內隻覺得:可惜賈家的姑娘們都是很好的,將來她們都不要是書中那般淒涼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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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三春近來都在黛玉處幫忙,倒是讓寶釵很納悶:每日來串門的時候,怎麽各屋裏都沒人啊?
而三春也沒有把她們在幹什麽告訴寶釵,這還是探春特別囑咐的:“咱們既然給兩位林姐姐幫忙,就不要幫倒忙才是。林姐姐要出這醫書,自然要在京中弄自己的書鋪子或是藥鋪。”
“從前那事你們也聽說了,薛家想著奪林家的出海生意,以至於生了齟齬,林太醫至今對薛家都不喜歡,對二太太也極淡。薛家在京裏也有自己的書鋪,若從咱們姐妹口中知道了林太醫要出醫書,生了旁的想法阻撓,倒成了咱們的罪過了。”
迎春是怕事,惜春是性冷,就都點頭應了。
薛家會不會從旁人處知道這些事,她們管不著,可不能從她們嘴裏說出來。
既然要保守同一個秘密,立時間,寶釵就覺得跟三春驟然疏遠了似的,天天連人影兒也見不著,說話也總像隔著一層似的。
於是寶釵隻好多往王夫人那裏去。
而王夫人最近正按著賈政的吩咐,幹清理大師的工作,收拾賈寶玉房裏的丫鬟。
賈政可沒有忘記,當日他夜闖寶玉住處,聽見了好幾個丫鬟哄著他喝酒行令的事兒。依著賈政,應該把丫鬟們都攆了,讓賈寶玉搬出來,隻給兩個小廝伺候就算了。
可他這個意思剛跟王夫人透露,就叫寶玉知道了。
寶玉登時去賈母跟前尋死覓活,隻道要是把屋裏的丫鬟都弄走,他也不想活了。賈母就把賈政罵了一頓,賈政隻好妥協到:把當日犯事的丫鬟都攆了就罷了。
待寶玉臉上的傷口好了些,王夫人就開始著手處置寶玉房裏的丫鬟。
寶釵就是這時候來的。
王夫人這會子對襲人還沒什麽印象,隻知道她是寶玉房裏的大丫鬟,那寶玉這麽胡鬧少不了她的過失,於是第一個就想攆襲人。
寶釵卻勸了下來。
襲人是寶玉房裏與她最好的丫鬟,兩個人頗有共同語言:襲人覺得寶釵會是個極好相處的寶二奶奶,而寶釵覺得襲人是會勸諫寶玉讀書的姨娘範兒,兩人有一種別樣的默契。
就寶釵所知,襲人常在寶玉跟前說她的好話,這樣一個丫鬟被攆,倒是可惜了。
於是寶釵隻勸道:“姨媽細想,寶兄弟的脾氣,並不是一個丫鬟能勸住的。若隻為了襲人素日勤謹服侍是個管事的大丫鬟,這會子就攆了她倒是有些倉促。不如姨媽將寶兄弟屋裏的丫鬟都叫了來瞧瞧,看看品格兒再打發。”
王夫人想想也是,就把寶玉房裏的二十幾個丫鬟,無論大小都叫了來。
果然如寶釵所料,襲人麝月這種一看就老實賢惠的長相,很入王夫人的眼。倒是晴雯、小紅這種一看就口齒伶俐靈動過人的丫鬟,讓王夫人厭惡,指著她們幾個罵了一通,接著就去回賈母,要把晴雯小紅攆出去。
賈母一聽就皺眉:“晴雯我看她不錯,為人伶俐針線好長得更好,這才給了寶玉,怎麽你偏要攆她?”
王夫人本來還不是非要,現在一聽這話倒是非攆走晴雯不可:賈母已經奪了她的管家權,這她沒有法子。可她到底是寶玉的生母,是二房的正經太太,難道要攆個兒子的丫鬟還不行嗎?
於是咬定晴雯帶壞了寶玉,隻引著他玩樂才害的寶玉被打。
於賈母來說,王夫人作為生母要管攆兒子的丫鬟固然是天經地義,但她一個老封君,給孫子賞的丫鬟叫人退了貨也臉上無光,忍不住要火。
碰巧王熙鳳在一旁,連忙道:“老太太,要不讓晴雯小紅都跟我去,寶玉正是好好讀書的時候,二太太要挑老實丫鬟陪著也是有理。反正璉二爺不讀書,我們家要人。”
見有人給她台階下,賈母也就下來了——畢竟也不好連著幾天跟王夫人翻臉,隻笑著指了鳳姐兒:“你倒是賢惠,給璉兒要起人來了。既如此,你就帶走吧,看看若是好的,給璉兒開臉放在屋裏。”
鳳姐兒心道:呸,賢惠?那不存在的。賈璉連晴雯的頭發也別想見到一根!
她是素來發愁身邊隻有平兒一個心腹忙不過來,看著寶玉屋裏晴雯爽快針線極佳,又看小紅機靈會說話早就想要了來,正好王夫人給了她這個機會,她自然趕緊把人劃拉過來給自己辦差事。
經此一事,晴雯和小紅倒是都從寶玉屋裏出來,跟了鳳姐兒。
林薑不知道晴雯自己願不願意離開寶玉,但對晴雯來說,這定然是比之後病中還被王夫人從榻上拖下來攆走喪了性命的好。
不過林薑是多慮了,晴雯在鳳姐兒這裏是如魚得水。
原本她就是個暴炭性子,府裏這些婆子背後都說她:“也忒能說慣道,掐尖要強了!一句話不投機,就立起兩個眼睛來罵人。”
這樣的做派在公子哥房裏,便是恃寵而驕的不成體統,但在鳳姐兒這個當家奶奶手下,那簡直是好鋼用在刀刃上,充分發揮了她的特長。
這正好專業對了口了!
榮國府這起子下人,打著罵著才能少動歪主意,從前鳳姐兒是自己罵人罰人打人,平兒是個頗為溫和的脾氣,不喜歡發火,還喜歡做好人給人求情。
可晴雯不一樣,一點過不去的事兒,都不用鳳姐兒起身,晴雯就先站起來罵上了。
鳳姐兒覺得:好用,真好用!
不但如此,晴雯還立身極正。
賈璉在聽說府裏出了名漂亮的丫鬟晴雯被鳳姐兒要了來後,那真是高興的不得了,偷空就忙來用言語撩撥,誰知叫晴雯當場懟了回去,隻把璉二爺懟懵了:一個丫鬟而已,怎麽瞧著比鳳姐兒還潑辣厲害。
璉二爺的取向是溫柔風情型的,對晴雯這種絲毫不接他調戲的丫鬟興趣大減,轉頭還跟鳳姐兒告了一狀,說晴雯頂撞他眼裏沒有主子。
鳳姐兒哪裏不明白賈璉的鬼心思,回頭就賞了晴雯一副頭麵,獎勵她:“好丫頭你有誌氣,來日我放你出去跟人做正頭夫妻去!”
晴雯領了賞賜,繼續兢兢業業在鳳姐兒處罵人,倒覺得自己過得比在賈寶玉處有滋味多了:她本就不喜歡襲人碧痕等人私下偷偷摸摸跟賈寶玉做事,麵上卻又裝作沒事人似的虛偽。
倒是在璉二奶奶這裏過得更暢快些,讓她有種一展所長的快活。
至此,隻有賈寶玉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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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在清明太上皇發作過,病灶變成了進口大車厘子後,林薑做了許多準備,預備太上皇下一次,基本能確定是最後一次大發作使用。
當然不是為治好太上皇做準備,畢竟太上皇已經藥石無醫,她是為了自己做足了準備。
以免被瀕死的太上皇拖去殉葬。
隨著五月端午的到來,林薑在吃過粽子看過龍舟後,忽然發現,太上皇的病灶又大了一塊,已經變成了一顆黑色的李子。
林薑:……
以這個速度下去,太上皇危。
於是林薑每天扒拉一下第五層商店,將幾種可能用得上的商品號和關鍵詞背的滾瓜爛熟。
第五層商店商品【拈花一笑】:佛祖端坐蓮台,拈花一笑看破蒼生疾苦。(用之於偏執症、暴力狂患者,可喚醒人性中真善美。)
第五層商店商品【鎮定劑(金典至尊版)】:用於躁狂症、羊癲瘋、走火入魔(武俠世界限定疾病)患者,可令患者立刻入睡,氣息平穩。
第五層商店商品【聖母的光環】:聖母怎麽能殺生呢?世上有什麽不可原諒的呢?我,代表聖母一族,寬恕你的罪行!(備注:需要患者主動帶上這頂金色的帽子)
這些商品功能各異,但無疑都能壓住太上皇那瀕死的瘋狂殺意,根本不給他開口拖人陪葬的機會。
倒是之前給大皇子妃用過的【一日光陰】,是需要要告知病患,病人同意後才能使用,卻是不適合太上皇。
另外,林薑還已經買了一些第四層商店的高級鎮定藥物,日常用在太上皇的藥方裏,保持太上皇臨終前這段時間心情愉悅,不要忽然發狂。
她緊張的等待著太上皇下一次大發作時,宮中卻傳出消息,太上皇崩逝了。
那是一個尋常的六月初早上。
太上皇自打患了病之後,不喜冷也不喜熱,對氣候的挑剔,跟從前對太監們臉上表情的挑剔一樣。
然而京城的六月初卻已經頗為炎熱了。
故而太上皇宮中擺滿了冰盆,甚至夜裏入睡的時候太上皇也沒有放下紗帳,說是憋得慌。
如今大正宮裏隻有幾個老成的宮女伺候,一點兒也不敢違逆太上皇,萬事都由著他。
然而第二日清晨,在床腳守夜的宮女準備叫太上皇起身的時候,卻發現太上皇七竅中都有血液湧出,雙目圓睜,似乎是受到了什麽絕大的驚嚇——整個人已經僵硬涼透了。
這場麵嚇得宮女當場嚇得暈了過去。
誰曾想太上皇一生發作起來都痛不欲生,作天作地,最後卻死的無聲無息。
林薑奉命趕到大正宮的時候,秦太醫已經完成了此生替太上皇最後一次的診脈。
不,也不算是診脈,隻是檢查屍體而已。
秦太醫滿臉是淚與汗,對皇上磕頭道:“回陛下,太上皇當是子時忽然龍馭賓天的,想來是發作的突然,太上皇連聲音都,都未及發出就過身了。臣,臣萬死難辭其咎!求陛下降罪!”
與林薑是姑娘家要避嫌不同,自打清明後,秦院正可是就住在了太上皇大正宮裏,隨時預備著太上皇發作後,進行搶救工作。
可太上皇卻這樣猝不及防七竅流血淒淒慘慘地走了——昨夜秦太醫還一夜好夢啥也不知道呢。
皇上要是追究起來,這就是妥妥的瀆職之罪。
林薑趕到的時候,就見內殿中隻有太後上座了,正在掩麵而泣,皇後在旁邊伺候安慰。餘者老親王們、宗親們都恭恭敬敬滿麵淚水悲愴地在外殿排隊站著。
而太上皇龍體,不,遺體跟前,隻有涕淚橫流的秦太醫,以及悲痛欲絕的皇上。
悲痛欲絕這四個字絕不誇張,皇上一身素服,龍冠全無,發絲披散,雙目紅絲遍布,容顏憔悴至極,看上去形銷骨立。
皇上甚至還傷痛至無法站立,拄著一根拐杖才能勉強撐住身子不倒,手裏還握著一張帕子不時撕心裂肺地深咳幾聲,旁邊畫眉公公就帶著哭腔跪了道:“陛下,陛下!您要保重龍體啊,您方才又吐血了!”
聽到畫眉公公宛如杜鵑啼血的聲音,內殿的太後忙站起身走進來,幾位周氏皇族中輩分高的老王爺也跟著紹王爺衝進來——這會子誰管太上皇這個死了的皇帝啊,都是先勸活著的皇上,不要悲痛過甚,陛下您保重龍體才是國家之幸。
林薑:除了佩服,我別無感想!
見林薑終於到了,皇上一擺手:“你快去瞧瞧,父皇究竟是怎麽忽然……”皇上傷痛地說不下去了。
說來,這是林薑第一次見到屍體。
她看到代表腐敗的黑色在太上皇身上蔓延開來,他的頭顱處如同綻放了一片純黑色的花朵,撒下了無數黑色的斑點。
林薑心裏說不上什麽感覺,但卻知道這不是該有任何感慨的時候。
她花了一盞茶的時間,在眾人矚目下檢查過太上皇,然後轉身跪在秦院正身旁,說出了與秦院正一樣的判斷:太上皇這是驟然而逝,前後隻怕都沒有幾秒鍾人就走了,並沒有來得及呼救。
看太上皇那雙目圓睜的表情,林薑忍不住想,太上皇臨死前,是不是又見到了等候他多時的陰魂們。
是不是終於能明白,麵對死亡的時候,無論是他這樣的天下至尊還是普通的小太監,都是一樣的恐懼和絕望。
皇上聽林薑說完,忽然俯身,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林薑當場是目瞪口呆:這眼淚能擠出來,這血是怎麽說吐就吐的啊。她實在忍不住,起身上前擔憂道:“臣懇請陛下保重龍體!請陛下準許臣為您把脈!”
皇上這一吐血驚得可不隻是林薑。
太後可是知道,周氏皇族是素來有病的,別剛倒下一個太上皇,皇上又病了!
於是也顧不得捂著臉哭死去的夫君了,太後立刻揮著擦眼淚的手帕:“快,小林太醫,你快給皇上看看!”
林薑走近皇上兩步以內後,【主任的眼鏡】已經做出了診斷:該患者咬傷了舌頭,敷以雲南白藥即可。
林薑持續震驚:……皇上您太拚了,為了展示孝順悲痛吐血居然咬傷了舌頭,也不怕萬一咬重了以後說不出話啊。
皇上不肯伸手讓林薑把脈,隻扶著拐落淚,含糊說道:“朕恨不得以身替父皇而去,還看什麽病!”
幾位老親王、郡王像是下餃子一樣,在紹王的帶領下跪了,紛紛以頭碰地求皇上看病,大有種‘陛下不肯瞧病,我等就立刻撞死在您跟前’的悲壯氣氛。
見眾人都懇求,皇上這才勉為其難坐下,將手伸了出來讓林薑把脈——他都不用給林薑使什麽眼色,他相信這位下屬,不會令他失望。
果然這小林太醫沒有辜負他的隆恩,皇上隻看她鄭重其事給自己診過脈,然後隨老王爺們一起跪了:“皇上您悲痛逾甚,傷及了五髒以至於咯血嘔血,若不好生休養,必要大病一場。臣懇請皇上進藥休養!”
此話一出,太後款款起身,開始主持大局,連自稱都變成了哀家:“皇上!哀家知道你是最孝順的,可國家與子民都仰賴著你,你要撐住才是!”
然後又拭淚,為此事一錘定音:“太上皇沒有受什麽病痛折磨,於睡夢中溘然長逝,壽命亦是不遜於曆代帝王,可見是英明通達感動了上天,故而脫去凡俗桎梏登仙而去。”
眾人都俯首稱是。
太上皇多年來的病痛瘋魔,被太後一句話蓋住。
有她一言公諸於眾,從此後在天下臣民眼中,太上皇就隻是六年前因年老退位安養,今朝睡夢中含笑而去的尋常帝王而已。
大周皇室的疾病,不會讓外頭臣民知道。
太後這一句話,也給皇上省去了無數的麻煩。
不但如此,太後還當著眾位親王宗室耆老的麵對皇上囑咐道:“曆代天子守孝,皆以日代月!皇上萬不可違背了祖製!”
她身為太上皇元後,皇上的嫡母太後,堅決不許皇上守足二十七個月,就是給了皇上名正言順不必浪費太多時間在喪儀上的理由。
此舉讓皇上深深感動,覺得不是親生的嫡母都比親爹通情達理一百倍,很為他著想,一點兒不給他使絆子。
皇上想到這裏,真是感動落淚,然後扶著太後的手繼續演道:“雖母後如此說,可朕為人子,父皇仙去,自然是要守足二十七個月的!”
太後聞言痛哭出聲:“皇上這般置天下不顧,叫太上皇如何心安呢?皇上若堅持守足二十七個月,不理朝政,不聽哀家的勸說,那哀家便無顏呆在慈安宮為太後,隻隨了先帝去吧!”
還對旁邊常嬤嬤立刻吩咐道:“從此後告訴禦膳房,哀家這裏不必再送膳了!”
見嫡母當場‘絕食’,皇上這才嚇了一跳,為了孝順嫡母,令太後不隨先帝而去,皇上勉為其難表示自己遵從母後吩咐,就守二十七天孝期,絕不耽誤朝政大事,請太後放心。
這母子倆一答一對,看的林薑心服口服:什麽是做人的標杆,太後這就是!
她給了皇上一條光明正大的路,給了所有人一顆定心丸,讓這皇室的權利交接,變得無比絲滑。
估計經此一事,皇上原本對嫡母的敬重,又會增厚幾倍。哪怕皇上不是親子,太後一生也必無虞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