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虧本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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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生魂來祭劍,問過我的意見?”承影道,“我是那種稀罕生魂的劍嗎?”
“我現在的確有些相信你是天道了。”俞音看著三三道,“你想用誰的魂魄來祭劍呢?”
誰都不是聖人,誰能願意用自己的神魂,來換他人的性命呢。
“除卻烈陽殿有仙族遺留血脈,凝風,渡雪,劍閣,都是上古遺族,從其繼承人中選擇一人即可。”三三說,“不過怎麽殺,還有點講究,我可以教你。”
“不行。”俞音想也沒想就拒絕。
“很難選,我知道以你如今的性子,你必然會拒絕。”鴿子說,“我已經幫你選好了,你們原本,也不想讓他活,不是嗎?”
俞音腳步一頓,回頭看向渡雪山莊前的台階上,隻剩枝葉的花樹下鋪了厚厚的一地花瓣,楊霽明就站在那裏,他掌控著京城的封城陣法,這陣法還在從他們所有人身上抽取靈力,攻擊天空中的冥靈。
渡雪山莊僅剩的幾人,還護在他的身邊,力量未若,隻換來冥靈的一聲冷笑。
俞音的心裏,忽然因為鴿子三三的話而產生了一種荒謬感。
一道灰色的影子,忽然從人群中脫出,衝著楊霽明的方向,疾速衝了過去。
“攔住他!”俞音道。
蘇以彤回過神,瞥見那個灰衣人,在楊霽明麵前起了一道結界,衝楊修逸道:“趕緊的,選一個,人你也見到了,不殺,我們就去幫幫俞音。”
楊修逸剛要和蘇以彤說些什麽,一道墨色痕跡從天而降,橫在他和蘇以彤的麵前,一道火牆高高燃起,把蘇以彤和楊修逸分隔在兩邊。
業火在兩人之間燃起,直通遙遠的天空。
“你什麽意思?”蘇以彤差點一頭撞在火牆上,氣得不行。
一個低沉好聽的聲音同時在幾人的耳邊響起:“抱歉,他是我的,我不能讓你殺他。”
聽到這個聲音,楊霽明原本冷漠的臉上,先是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隨後顯露出狂喜。
這麽多年了,他整個人忽然又鮮活起來,周圍的人一時間有些難以置信。
在他的對麵,那人帶著兜帽,穿著一身灰色的衣服,他一步步走向京城的狼藉深處,周圍隨著他的步伐,燃起了業火,亡靈被超度,金色的光點,飄在他的周圍。
他與這戰場渾然一體,又格格不入。
他宣了一聲佛號,在楊霽明的麵前停下了腳步。
“那是,宗文臨?”紀飛雨有些疑惑。
“嗯,是他。”俞音應聲道,“多年未見,有些變化。”
“是啊,頭發沒了。”芸芸奶聲奶氣道。
紀飛雨:“……”
俞音:“……”過分了。
“我找了你很久。”楊霽明屏退屬下,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兩步,抬手解開蘇以彤設下的結界。
“我知道。”宗文臨的身後是火海,他帶著兜帽,神色晦暗不明,站在烈火中,袖中藏著神兵如寄,點燃的業火將整個渡雪山莊圈在其中,旁人無法靠近,俞音和紀飛雨隻能停在那道火牆外,連聲音都傳不過去。
“他是該死。”俞音看著眼前的鴿子三三,緩緩道,“可他不該那樣死。”
衝天而起的大火,將火中的兩人與周圍隔開。
“我很想你。”明明周圍都是敵人,楊霽明卻像是鬆了一口氣,放鬆了下來,“我到處找你,找你留下的東西,你題過的字,你畫過的畫,我都找到了,可是你,我好久沒見了。”
渡雪山莊的一整個屋子,擺放得滿滿的,都是宗文臨留下的痕跡,他用這些不斷地讓自己相信,宗文臨還在自己的附近,還會出現在他的身邊。他不是個好人,可壞人的願望好像也能實現,那個在南淵對他說“打人就要打臉”的人,現在就站在他的眼前。
“我已摒棄六欲。”宗文臨神色淡淡的,“有些話,不用再提了。”
他隻身從血海中過,不染一絲塵埃,六根清淨,無欲無求。
楊霽明還記得,當初在南淵學宮的時候,宗文臨無數次為了幫他,把楊燧那幫人打得滿頭包。
“做錯了,就該承擔後果。”那時的宗文臨,就是這麽告訴楊燧他們的。
說這話的人,是楊霽明年少時那段黯淡無光的歲月裏,唯一還能看見的希望。
楊霽明開口,聲音有些沙啞:“我當年沒有和薑諾衣……”
“不重要了。”宗文臨打斷了他的話。
楊霽明張了張口,沒能再發出聲音,他想說自己從來沒有愛上其他人,沒有和薑諾衣發生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可是又有什麽用,他已經不是南淵時候的那個他了,澄清了,就能回到從前了嗎。
而且,宗文臨也從未與他表露任何心意,對方永遠像是在照顧弱小的孩子。一切都是他自以為是。
宗文臨是佛修,心中所追求的,是他不可望更不可及的東西。
“你回來看過我嗎?”楊霽明澀聲道。
“看你什麽?”宗文臨說,“看著當初那個躲在我身後的孩子,一步步變成現在的你嗎?”
楊霽明不說話了。
“你知錯了嗎?“宗文臨盯著楊霽明看了半晌,忽然道。
楊霽明垂眸:“你是代你的蒼生在問,還是你自己在問?”
“有區別嗎?”宗文臨神色如常,明明看著楊霽明的方向,卻讓人覺得他的眼中,是空的。
“我不知道,我有什麽錯。”楊霽明的眼中,閃過一抹厲色,“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那些人罪有應得。”
“可是。”他又像是失去了力氣,“你要說我錯了,我便錯了吧。”
宗文臨輕輕地搖了搖頭:“那些無辜的凡人,也是你口中的罪有應得嗎?”
楊霽明道:“你一直都是最冷靜的,不會為任何事所動,你有你自己的判斷。你眼中,從來都隻有天下蒼生,你的悲憫,分給了天下人,宗文臨,本質上你和我都一樣,為了阻止烈陽殿血脈被人利用,你在鏡雪關試圖殺俞音,為了杜絕夢蝶蠱的傳播,你在嘉定城殺了一個書生。”
“還有,二十年前,烈陽殿失守,除了毓秀失職外,還有你的緣故吧。”楊霽明繼續道,“因為你知道,那時的俞音會怎麽選。”
宗文臨隻是看著他,沒有否認。
“手裏沾滿鮮血的佛修,你又有什麽資格質問我。”楊霽明說,“本質上,你我都一樣,都是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你今天來這裏,也不是為了見我罷。”
“也是,所以那時候,我才會被你吸引。”宗文臨釋然般笑了笑,他上前幾步,伸出雙臂,像是想把楊霽明抱入懷中。
“莊主!”渡雪山莊的幾個弟子,想要衝上前阻止,卻又因為沒有得到楊霽明的授意,不敢上前。
楊霽明就這麽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
楊燧、楊爭,楊家內門的所有人,俞音和秦霜寒,小鳳凰,蘇以彤,還有薑諾衣,所有熟悉的陌生的臉,所有曾經因他而死去的人相繼出現在他的眼前,最後匯聚成眼前宗文臨的身影,宗文臨在火海中一步步向他走近。
宗文臨輕輕地把楊霽明擁入懷中,就像多年前,在南淵的時候,安慰著那個少年,就好像這些年,這些事,都還能挽回。
“多難得啊。”楊霽明自嘲地笑了,“到了這種時候,你才肯施舍我,偏偏我還稀罕得很,你從未表露過任何心意,你就當這一切都是我我一廂情願。”
“我其實……”宗文臨拿著短劍的手一顫,冰冷的劍刃貼在了楊霽明的頸側。
“宗文臨。”楊霽明咬牙,靠在宗文臨的肩膀上,聲音有些發抖,“你記住,我從來都不後悔我做的事情,也不想承擔任何後果,世人怎麽評說,是世人的事,是你逼我認錯的,我是為了你才認錯的。”
他貼在宗文臨的耳邊,一字一頓地說:“我是為了你,才死的。”
宗文臨的右手一顫,手裏握著的短劍,一寸寸刺入楊霽明的後心處。
“我從來,就沒有做錯什麽。”楊霽明咬破了嘴唇,鮮血滴落在宗文臨的肩膀上,“你給我弄清楚,我不是為了你的蒼生,也不是為了贖罪,我是為了你而死的。”
宗文臨不語,短劍釘在楊霽明的後心處,火光從兩人的腳下騰起,卷上楊霽明的衣角,大火很快將他整個人包裹起來,欲燃欲烈。
“我、不要死了,太疼了,你放開我,你放開……”火中傳來楊霽明的痛呼,太疼了,他後悔了。
一刀殺了他,怎樣都好,為什麽要他在業火中,感受魂魄一點點被燒灼的痛苦,太疼了,他想逃了。
可宗文臨把他緊緊地扣在懷裏,死死地摟著他,烈焰之中,他無法逃脫。
他不眷戀對方的懷抱了,什麽也不會再想了,如寄的業火,把他的一切都帶走了。
他掙脫開一隻手,衝著宗文臨的臉頰狠狠地揮了下去,在烈火燃盡前一刻,宗文臨感受到一陣熾熱的風輕擦過自己的臉頰。
“我恨你。”楊霽明因痛苦而扭曲的聲音,與火焰一起燃盡了,原地隻剩下宗文臨的身影,和他手中被業火煉化的生魂,像一把金色的沙。
宗文臨手中的筆一揮,墨色的風,卷起金色的沙,穿過火牆,飄向俞音的方向,他的衣袖上,還帶著楊霽明的血。
“站在這裏的誰都可以殺他。”紀飛雨沉默了許久,看著宗文臨道,“可你,沒資格。”
金色的沙子飄散向空中,宗文臨站在渡雪山莊前的海棠樹下,緩緩拾起失主的妄念劍,風吹落了他的兜帽,他的神色依舊淡淡的,無悲無喜。
火焰燃盡的瞬間,楊修逸手裏的踟躕劍落在地上,他和蘇以彤同時感受到一陣劇痛,跪倒在地,楊霽明不是死於楊修逸之手,薑諾衣留下的那道惡咒被發動了。
蘇以彤沒想到,這道惡咒竟然如此厲害,原來薑諾衣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留下楊修逸的命。
帶著楊家血脈的孩子,在她的眼裏,從來都不能留。
當娘的當到這個份上,他的小仙君,該多難過啊。
楊修逸此時很危險,可萬丈火牆橫亙在兩人之間,蘇以彤怎麽也繞不開,業火一旦燃起,除非燃盡,不然連宗文臨自己都無法熄滅,他被困居在這方寸的天地之間,一時間看不到那個眼瞳清澈的少年了。
宗文臨本意隻想隔開他,他等業火燃盡,就能脫出桎梏,可他不能等了。
他是醫修,隻有他,尚有一絲力量,能從那惡咒的手中,救下他的小仙君,必須快一些,他一刻也不能等。
“你有病啊蘇以彤!”
“有病啊。”
紀飛雨和鴿子芸芸一人一句過後,看著蘇以彤在一群人驚恐的目光中,衝向了火牆。
“你……”宗文臨也是一怔。
楊霽明就死在這業火上,蘇以彤還敢往火裏鑽。俞音右手一揚,落英劍從半空中飛落,隻堪堪劃破了蘇以彤的一片衣角,連北逍手裏飛出的天誅紅線,也沒能把蘇以彤扯會去。
俞音隻能看著蘇以彤以鬼修之身,衝出兩道業火凝成的高牆,緊緊抱住那個臉色蒼白的少年。
“彤彤?”楊修逸疼迷糊了,透過模糊的視線,看到火海中衝出一個發光的身影,他忍著痛,一時間千言萬語,不知道先說哪句才好,反倒有些錯愕地問,“彤彤,我死了嗎,你在發光啊?”
“對,燒到發光了。”蘇以彤沒好氣道,“疼都疼死了,閉嘴吧你。”
業火驅邪,鬼修原本就是至陰至邪的存在,修仙者尚不敢闖業火,何況是鬼修,他重塑後的身體被灼傷了,好在凝魂燈沒事。
“小仙君,虧本買賣啊,我算是被你坑慘了。”蘇以彤歎了歎,摘下手腕上的小鈴鐺,兩手結了一道奇特的手印,隨即單手在眉心上一撫,一道光順著他的手被引了出來,飄向楊修逸的方向,“家傳法術,第一次用,沒啥經驗,成了你和我都能擺脫惡咒,不成就死在這裏,敢賭嗎,小仙君?”
楊修逸想也沒想,道:“敢。”橫豎這咒就是想要他的命,蘇以彤說什麽,他都不會置疑。
“好。”蘇以彤笑了,“就喜歡你這樣的,我陪你賭。”
“不是虧本買賣。”楊修逸抬頭,“一定,不是。”
“什麽?”蘇以彤有些沒能反應過來。
“我不會讓你虧本的。”楊修逸撐起身體,用沒有沾血的那隻手,摸了摸蘇以彤的頭,艱難道,“我一定會讓你滿載而歸。”
蘇以彤一怔,隨即無聲地笑了笑,搖了搖手裏銀色的小鈴鐺。
承影,寂寥,天誅還有落英,同時響起了劍鳴,連宗文臨手裏的如寄也忽然顫動起來。
“神兵……步光。”紀飛雨認出了蘇以彤手上的小鈴鐺。
那是人族和妖族的神兵錄中最神秘的武器,步光。
“不就是神兵嗎,誰還沒有啊。”蘇以彤咬了咬下唇,艱難道。
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無人來得及阻止,隻有俞音來得及看向蘇以彤的方向,眼睛裏閃過一絲悲意。
步光很久以前在妖族的手裏,但不知什麽時候開始,落入了南海那一族的手裏,神兵步光很邪門,能動人的魂魄,但動用的難度極高,搞不好就會把自己的命搭進去,基本沒幾個人能用好,這種神兵,也沒幾個人敢用,除卻用秦霜寒魂魄救俞音的那次,蘇以彤一直當裝飾品戴在手腕上。
蘇以彤用步光觸發的,這是他們那一族用來逆天改命的術法,成功的可能性很小,一同賭命的,還有施術者。
蘇以彤看了看天空,衝俞音笑了笑,撩起裙擺,半跪在地上,對俞音和楊修逸同時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俞音停住腳步,蘇以彤在楊修逸的眉心一點,鈴鐺聲響個不停,楊修逸閉上眼睛,蘇以彤立刻消失在原地,化為水霧,白色的霧靄將楊修逸的身體緩慢地藏匿於其中。
紀飛雨鬆開手,寂寥劍從天而降,帶著淺藍色的靈力遊走著,在兩人的周圍畫下了一道結界。
天空中的爭鬥平息了下來,北逍回到俞音的身邊,俞音抓著北逍的手替他療傷,同時挑釁地看向雲層中化為人形的樹妖冥靈,楊霽明死在宗文臨的手中,這意味著,冥靈定下的命運軌跡,已經改變了。
楊修逸遇到了蘇以彤,冥靈原本期望的結果,就已經被改變了。
冥靈怒吼一聲,巨大的枝葉從天空中橫掃下來,向蘇以彤和楊修逸所在的地方掃去,電閃雷鳴,九道閃電,劈向兩人。北逍的手中,神兵天誅化身的紅色長劍飛快斬下一根粗枝,俞音掄起重劍承影,向著另一根枝條斬了下去。
九道閃電,落在承影劍上,劍靈一聲怒吼,劍身綻放刺目的紅光。
冥靈冷笑一聲,天空烏雲密布,原本平坦的地麵忽然被衝天而起的枝葉撐得四分五裂,地上有人躲閃不及,掉進了深深的裂縫中。
鴿子三三騰空飛起,翅膀卷起飄散入空的金沙,向重劍承影的方向飛了過去。
北逍目光一凜,上前要攔下鴿子,俞音也往後撤開一步,躲開三三試圖送來祭劍的人魂。
“我不是那種稀罕生魂的劍。”承影劍也連忙表態,“今天我承影就是斷掉,折在這裏,也不會動那一點生魂。”
然而三三忽然開口,說了一種古老的語言。
“魔族的語言。”北逍聽出了鴿子所說的話。
與此同時,承影紅光盛放,凶劍承影,脫開俞音的右手,飛入半空中,將那些金色的沙子融入其中,劍身變得通紅。俞音被承影的力度撞開,被北逍一把接住。
這把上古凶劍在眾人複雜的目光中,在天空緩慢旋轉了兩圈,發出一個沉悶、威嚴又饜足的聲音:“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