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你的逃避,我的話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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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肅很難說出那道目光給他帶來的震撼,他說不出此時搖晃在內心的想法,於是黃舉便說了出來。
“你自視清高,從小生活在搖籃裏,沒有見識到世間的險惡,才會被山賊截住。你看不起那些生活在底層的人們,你對他們的那些為了活命的不堪作為表示厭惡,你放糧給他們,隻是出於心中那不值錢的同情。你沒有體會到那種饑不擇食的感受,所以你永遠不會發現,那些底層的人們獲得是多麽的辛苦。”
“他們對你投去的目光是如餓狼一般的,他們對美麗女子的目光是貪婪的,他們對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狗官的目光是憎恨和厭惡的……你永遠不知道你身後的蕭候梓活的是多麽艱難,而像他那樣的人在全天下又有多少?這些你都沒有體驗到,所以你沒有資格對我的行為表示不滿或者不善,因為你不配!”
“因為餓到沒東西吃,所以便易子相食,所以便殺人放火。因為人之本性或者生理原因,所以他們對好看的女人有一些想法,這本是理所應當……你敢說他們無恥?你敢說你從來都沒有在你老婆麵前脫光衣服?你敢說你不做愛?你敢說你不高潮?你要是敢說不,老子叫我的弟弟第一個殺了你,然後把你供起來!”
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他一直在看著他的眼睛,仿佛是在盯著他的心。
這段話毫不掩飾,鋒芒畢露,直接觸碰到他們收斂的極為隱秘的內心,打破了在他們心靈深處根深蒂固、塵封已久的道德束縛,而後一箭穿心,徹徹底底對他們的人生觀和世界觀造成一萬點真實傷害!
這些話在當時說出來,絕對爆炸!
魯肅和趙姑娘被黃舉說的麵紅耳赤,無地自容,可偏偏不能說,甚至不敢說“沒有”,說“不”,因為他們找不到一個說的過去理由來反駁黃舉直刺人心的話語。
蕭候梓忍不住對他的發小黃伯羽豎起大拇指,不停的點讚轉發分享,真是棒極了!他在社會的最底層活了一輩子,時常麵對各種鄙視和嘲諷,心中難受至極,黃舉這話正好說進他的心坎裏,他怎能不點讚?怎能不轉發分享?
作為黃舉的二叔黃永,他覺得他的這位好侄子太大膽了一些,而且邏輯不對,這小子一直生活在黃家府宅裏,錦衣玉食,有時候還和漂亮小姐姐一起玩捉迷藏……這樣深刻的體驗,這樣正確的理論,這樣令全天下人都滿臉通紅,卻又無法反駁的話語……這個臭小子是怎麽想到然後說出來的?不對呀……他是怎麽想到的?邏輯一定有問題……
站在黃舉身邊的莫浪則是平淡地看了一眼自己最敬重的哥哥,和蕭候梓一樣,他在九歲時也體驗過那種受人嘲諷的話語和不屑的眼光,但這些都隻持續了很短的時間,之後來到黃家府上,衣食無憂,那種童年的感覺應該被他淡忘了。
自從和哥哥在一起,這個奇怪的哥哥總有那麽多的淒美故事在月光下向自己傾訴出來,搞得自己總會想起那段苦逼的生活,然後激發自己不願激發的微酸感覺,以至於讓自己無論如何也忘不了在莫家的那段短卻慘的生活。
講完故事之後,哥哥要麽是對著夜空中的月色說他一直說不厭的那句鬼話,要麽就是望著那塊沒用的祖傳玉佩發呆。
莫浪承認並無條件讚同哥哥的說的任何話,所以魯肅一旦說“沒有”或者說“不”,而哥哥下令讓自己殺了魯肅,然後把他供著時,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上前,把魯肅撕成碎片,最後用他的骨灰代替香爐的香灰,小心翼翼,恭恭敬敬地把魯子敬的靈位供奉起來,虔誠的如同拜佛一般。
趙姑娘轉身走到樹下,拔起了那支箭,她自從經曆了多年前的一場變故之後,整個人都沉浸在一股壓抑的氣氛裏,此時親眼見到了黃舉一番肆無忌憚的發泄,她忽然發現,自己的那些悲慘過去都不算什麽。
她的內心現在很複雜,去拔箭,隻是一個逃避別人目光的借口和理由。
魯肅沉默了很長時間。
“怎麽,能言善辯的魯子敬今日怎麽沒話說了?”黃舉依然看著他的眼睛,仿佛毫無阻礙的看著他的內心。
“二叔,我敬重你,也答應你,不去找張縣令。”黃舉扭頭瞥向黃永,說道:“可如果他在三日之內不給我一個交代,我自會要了他的命。”
一個交代,當然是讓黃舉滿意的交代,要了張縣令的命,自然得罪了靈宏縣的其他鄉紳貴族,因為張縣令當年能花錢買到這個位置,那些貴族們沒少在後麵推波助瀾。
“跟我來。”黃舉回頭看著魯肅,說了一句話,但這更像是一個命令。
……
……
一個小男孩蹲在地上擺弄灰塵,自娛自樂,怡然自得。他粗布衣服上的補丁隨處可見,在他身後的破舊茅屋更是顯眼,但是最刺眼而最不顯眼的,還是離茅屋不遠處那個挖野菜樹根的婦女。
小男孩的笑容很天真,於是便極其可愛,而他的母親,也就是那個挖野菜樹根的婦女,卻是臉色蠟黃,微黃的頭發就像是田裏的枯草,一看就知道是營養不良。
“我見過這樣的場景。”魯肅看著站在他身邊的黃舉,平靜說道,他有點疑惑,為什麽舉公子會帶自己來這種地方。
“你當然見過,一路下來,這樣的場景見過千遍百遍,甚至還見過比這更悲慘的。”黃舉循著魯肅的目光,發現他隻是在婦女的身上掃過一遍,然後就在小男孩的身上停了下來。
魯肅說道:“我一路上見過的人都是愁眉苦臉,連一兩歲的孩子都在學磕頭討飯。而這個小男孩則不同,在這種逆境下還能開心的活下去。那你帶我來這個地方是有什麽用意嗎?”他聯係到了黃舉剛才說的那一番話。
“你說呢?你說我有什麽用意?”黃舉依然平靜,“你的目光僅僅定格在小樹皮身上,你隻是看到了他的快樂,那你知不知道他的快樂是誰給的?”
“這個問題很簡單好吧?”魯肅輕輕拂袖,青衣盡飄,“傾此之者為父母,這當然是他的父母給予他的。”
“那他的父母在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