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黛玉憂思心氣衰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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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探春和湘雲正要走時,外麵突然有人嚷道:“你這不懂規矩的小丫頭,你是個什麽東西,來這園子裏頭混攪!”黛玉聽了,大叫一聲道:“這裏住不得了!”她用手指著窗外,兩眼望向上麵。
原來黛玉住在大觀園中,雖然靠著賈母的疼愛,但在別人身上凡事都得小心謹慎。她聽見窗外老婆子這樣罵著,覺得──對別人來說,一句也搭不上──這老婆子好像專罵自己。她想,一個千金小姐,隻因沒了爹娘,不知被何人指使這老婆子來這般辱罵,那裏委屈得來?因此,肝腸崩裂,哭得暈過去了。紫鵑隻是哭叫:“姑娘!怎麽樣了?快醒來罷!”探春也叫了一回。過了半天,黛玉緩過這口氣,還是說不出話來,那隻手仍向窗外指著。
探春會意,開門出去,看見老婆子手中拿著拐棍,趕著一個不幹不淨的毛丫頭道:“我是為照管這園中的花果樹木來的,你作什麽來了?等我家去,打你一個知道!”這丫頭扭著頭,把一個指頭探在嘴裏,瞅著老婆子笑。探春罵道:“你們這些人,如今越發沒了王法了!這裏是你罵人的地方兒嗎?”老婆子見是探春,連忙陪著笑臉兒,說道:“剛才是我的外孫女兒看見我來了,他就跟了來。我怕他鬧,所以才吆喝他回去。那裏敢在這裏罵人呢?”探春道:“不用多說了,快給我都出去。這裏林姑娘身上不大好,還不快去麽?”老婆子答應了幾個“是”說著,一扭身去了,那丫頭也就跑了。
探春回來,看見湘雲拉著黛玉的手隻管哭,紫鵑一手抱著黛玉,一手給黛玉揉胸口,黛玉的眼睛方漸漸的轉過來了。探春笑道:“想是聽見老婆子的話,你疑了心了麽?”黛玉隻搖搖頭。探春道:“他是罵他外孫女兒。我剛才也聽見了。這種東西說話,再沒有一點道理的。他們懂得什麽避諱!”。
黛玉聽了,歎了口氣,拉著探春的手道:“姐兒──”叫了一聲,又停住了。探春又道:“你別心煩。我來看你,是姊妹們應該做的。你又少人服侍。隻要你安心肯吃藥,心上把喜歡的事兒想想,能夠一天一天地硬朗起來,大家依舊結社做詩,豈不好呢?”湘雲道:“可是三姐姐說的,那麽為什麽不開心?”黛玉哽咽道:“你們隻顧要我喜歡,可憐我那裏趕得上這日子?隻怕不能夠了!”探春道:“你這話說的太過了,誰沒個病兒災兒的?那裏就想到這裏來了?你好生歇歇兒罷。我們到老太太那邊,回來再看你。你要什麽東西,隻管叫紫鵑告訴我。”黛玉流淚道:“好妹妹!你到老太太那裏,隻說我請安,身上略有點不好,不是什麽大病,也不用老太太煩心的。”探春答應道:“我知道,你隻管養著罷。”說罷,才同湘雲出去了。
這時,紫鵑正在扶著黛玉躺在床上。她知道自己的職責是照顧黛玉,而不是處理其他瑣事。因此,她將地下的事務交給了雪雁來照料,自己則專心守在黛玉身邊。
看著黛玉,紫鵑感到心酸,但又不敢哭泣。她知道黛玉此刻的心情一定非常複雜,所以她盡量保持沉默,隻是默默地陪伴著黛玉。
黛玉閉著眼睛躺了好一會兒,卻怎麽也睡不著。她覺得園子裏平日裏總是那麽寂寞,而如今躺在床上,卻能聽到風聲、蟲鳴聲、鳥語聲和人們走動的腳步聲。這些聲音又像是遠處孩子們的啼哭聲,一陣陣地聒噪起來,讓黛玉感到非常煩躁。於是,她叫紫鵑放下帳子來。
這時,雪雁捧著一碗燕窩湯遞給紫鵑。紫鵑隔著帳子輕輕問道:“姑娘,喝一口湯吧?”黛玉微微應了一聲。紫鵑便將湯遞給雪雁,然後自己上前攙扶黛玉坐起。接著,她接過湯來,先在唇邊試了一下溫度,然後一手摟著黛玉的肩臂,一手端著湯送到黛玉嘴邊。
黛玉微微睜開眼睛,喝了兩三口湯後便搖搖頭表示不想再喝了。紫鵑見狀,又將碗遞給雪雁,然後輕輕扶著黛玉重新躺下。
在一段時間的寧靜之後,襲人感到了一絲安寧。她隻聽到窗外傳來一個悄悄的聲音:“紫鵑妹妹在家嗎?”雪雁立刻走出房間,看到是襲人,於是悄悄地說:“姐姐請進屋裏坐。”襲人也悄悄地問:“姑娘現在怎麽樣了?”一邊走,雪雁一邊告訴襲人昨晚和剛才發生的事情。
襲人聽了這些話也嚇得怔住了,然後說:“難怪剛才翠縷到我們那邊說你們姑娘病了,嚇得寶二爺連忙打發我來看看是怎麽回事。”
正說著,紫鵑從裏間掀起簾子,向外看去,看到了襲人,便向她招手示意。襲人輕輕地走過來問道:“姑娘睡著了嗎?”紫鵑點點頭,問道:“姐姐剛才聽到了嗎?”襲人也點點頭,皺著眉頭說:“這到底怎麽辦才好呢!那位昨夜也把我嚇了個半死!”紫鵑忙問:“發生了什麽事?”襲人說:“昨天晚上睡覺時還是好好的。誰知道半夜裏突然開始嚷著心疼,嘴裏胡言亂語,隻說好像被刀子割了一樣。一直鬧到天亮才稍微好些。你說嚇人不嚇人?今天不能上學,還要請大夫來開藥呢。”
正當他們正在交談的時候,隻聽見黛玉在帳子裏又開始咳嗽起來。紫鵑立刻走過來,捧著痰盒兒接住黛玉咳出的痰。黛玉微微睜開眼睛,問道:“你剛才和誰說話呢?”紫鵑回答道:“襲人姐姐來看望姑娘了。”說著,襲人已經走到了床前。黛玉讓紫鵑扶她起來,一手指著床邊,示意襲人坐下。襲人側身坐了下來,連忙陪著笑勸道:“姑娘還是躺著吧。”黛玉說:“沒關係,你們別這麽大驚小怪的。剛才是誰半夜裏心疼起來了?”襲人回答道:“是寶二爺偶然被噩夢嚇到了,不是真的有什麽問題。”
黛玉明白了襲人的用意,知道她是擔心自己又擔心起來的原因。她既感激又傷心,於是趁機問道:“既然隻是被噩夢嚇到了,那他有沒有說什麽其他的話?”襲人回答:“沒有說什麽特別的話。”黛玉點點頭,過了一會兒,歎了口氣,才說道:“你們不要告訴寶二爺說我不好,以免耽誤他的時間和精力,還讓老爺生氣。”襲人答應了下來,又勸道:“姑娘,還是躺下休息一下吧。”黛玉點頭同意,讓紫鵑扶著她斜躺下來。襲人坐在旁邊,又安慰了她幾句,然後告別離開,回到怡紅院。她隻說黛玉身體稍微有些不舒服,但並沒有什麽大病,寶玉這才放下心來。
讓我們來詳細描述一下探春和湘雲離開瀟湘館,一路走向賈母住處的情景。探春在行走的過程中,特意提醒湘雲說:“妹妹,你回來見到老太太的時候,不要再像剛才那樣冒失無禮了。”湘雲聽後,立刻點頭表示理解,並笑著回答:“我明白了。我剛才是被那個家夥嚇得神誌不清了。”
他們邊走邊聊,很快就到達了賈母的住處。一進門,探春就提起了黛玉的病情。賈母聽到這個消息,心中自然是十分煩惱,她歎息道:“偏偏這兩個寶玉都多病多災的。林丫頭年紀一天天大了,她的身體狀況也變得越來越重要。我看那孩子實在是太過於細心了。”在場的其他人都不敢隨意插話,隻能默默地聽著。
賈母轉向鴛鴦,吩咐道:“你告訴他們,明天大夫來看過寶玉之後,讓他再去林姑娘的房間裏看看。”鴛鴦恭敬地答應了一聲,然後走出房間,將這個命令告訴了那些婆子們。婆子們立刻去傳達這個命令。
與此同時,探春和湘雲陪著賈母一起吃了晚飯,然後一起回到了園子裏。至於他們之後的情況,這裏就不再贅述了。
到了第二天早晨,醫生準時來到了賈府。他仔細地為寶玉檢查了一番,然後告訴眾人說,寶玉的病情並不嚴重,隻是因為飲食不規律,導致身體受到了一些風邪的侵襲。隻要適當地進行疏散和調理,很快就會康複的。
聽到這個消息,王夫人、鳳姐等人都鬆了一口氣。她們立刻派人拿著醫生開的藥方回到賈母那裏報告情況,同時又叫人去瀟湘館通知黛玉:“大夫馬上就過來給寶玉看病。”紫鵑聽到這個消息後,立刻答應了下來。她連忙走到黛玉的床邊,為她蓋好被子,放下帳子,讓她能夠安靜地休息。而雪雁則忙著收拾房間,準備迎接醫生的到來。
在一個特定的時刻,賈璉陪同著一位醫生走進了房間。他向在場的人介紹道:“這位醫生是我們經常請來的,所以姑娘們不需要回避。”聽到這話,一個年長的女仆便立刻拉起了窗簾,為醫生讓出了一條通道。賈璉禮貌地邀請醫生先行,自己則緊隨其後,一同走進了房間並坐了下來。
坐下後,賈璉轉向紫鵑說:“紫鵑姐姐,你先給王老爺描述一下姑娘的病情。”紫鵑點了點頭,表示明白。接著,王大夫開口說:“先不要急,等我為她診完脈後再聽你們的描述。如果我的判斷與你們所說的有出入,還請姑娘們再告訴我。”
紫鵑聽後,立刻走到床前,輕輕地扶起黛玉的一隻手,將其放在“迎手”的位置上。為了確保醫生能夠準確地診斷,紫鵑又小心地將黛玉的鐲子和袖子輕輕擼起,以免壓住了她的脈搏。
王大夫在為病人進行了一番仔細的診斷之後,又換到另一隻手上繼續診脈。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和分析,他與賈璉一起走出房間,來到外麵的客廳坐下。王大夫對賈璉說:“從六脈來看,都呈現出弦脈的特點,這很可能是因為平時心情鬱結所導致的。”
就在這時,紫鵑也走了出來,站在裏間門口。王大夫便向她詢問病人的情況:“這種病症通常會表現為頭暈、食欲不振、多夢等症狀。每到淩晨五點,病人都會醒來幾次。即使是白天聽到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也會感到生氣,容易產生疑慮和恐懼。不了解情況的人可能會認為這是因為性格古怪,但實際上這是由於肝陰虧損、心氣衰耗所引起的。這個病就是罪魁禍首。我說的對嗎?”紫鵑點了點頭,表示同意王大夫的觀點。
王太醫接著說:“既然這樣,那就沒錯了。”說完,他站起身來,與賈璉一起前往外書房去開處方。小廝們早已準備好了一張梅紅色的單子。王太醫喝了口茶,拿起筆開始書寫處方:
六脈弦遲,素由積鬱。左寸無力,心氣已衰。關脈獨洪,肝邪偏旺。木氣不能疏達,勢必上侵脾土,飲食無味;甚至勝所不勝,肺金定受其殃。氣不流精,凝而為痰;血隨氣湧,自然咳吐。理宜疏肝保肺,涵養心脾。雖有補劑,未可驟施。姑擬“黑逍遙”以開其先,複用“歸肺固金”以繼其後。不揣固陋,俟高明裁服。又將七味藥與引子寫了。
當賈璉拿起藥方來看時,他疑惑地問道:“血勢上衝,柴胡能夠使用嗎?”王大夫微笑著回答:“二爺隻知道柴胡是一種具有升提作用的藥物,對於吐血和鼻出血的患者來說是禁忌的。然而,您是否知道如果用鱉血拌炒柴胡,它就不再具有升提作用,反而能夠培養肝陰,抑製邪火呢?所以《內經》中說:‘通因通用,塞因塞用。’用鱉血拌炒柴胡,正是‘假周勃以安劉’的方法。”賈璉點頭表示理解,說道:“原來是這樣。這就明白了。”王大夫繼續說:“請先服用兩劑,然後再根據病情調整劑量或更換藥方。我還有一點小事要處理,不能久留,改日再來拜訪。”說完,賈璉送他出門,問道:“舍弟的病就是按照這個方子治療嗎?”王大夫回答:“寶二爺的病情並不嚴重,大約再吃一劑藥就能痊愈。”說完,王大夫上了車離去。
在這個地方,賈璉一邊吩咐人去抓藥,一邊回到自己的房間,準備告訴鳳姐關於黛玉病情的詳情以及大夫所開的藥方。他詳細地描述了黛玉的病情和醫生的診斷。就在這時,周瑞家的走了進來,向他匯報了幾件不太重要的事情。賈璉聽到一半,就打斷了她的話:“你回二奶奶去吧,我還有事要處理。”說完,他就離開了房間。周瑞家的繼續匯報完事情後,又補充道:“我剛才去了林姑娘的房間,看她那個病狀,實在是很嚴重:她的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我摸了摸她的身上,感覺隻剩下了一把骨頭。問她話,她也不說話,隻是不停地流淚。回來後,紫鵑告訴我說:‘姑娘現在生病了,需要什麽東西,她自己又不肯要。我打算向二奶奶那裏借一兩個月的月錢。現在吃藥雖然是由公家出錢,但是零用錢也得花一些。’我答應了她,所以來來回奶奶。”鳳姐聽了周瑞家的匯報,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那就這樣辦吧:我送她幾兩銀子用吧。也不用告訴她是林姑娘給的。這個月錢是不能隨便支取的。如果一個人開了先例,大家都來支取月錢,那怎麽能行呢?你不記得趙姨娘和三姑娘因為月錢而吵架的事了嗎?而且近來你也知道了,出去的人多,進來的錢少,總是繞不過這個彎兒來。不知情的人,還會說我計劃得不好。更有那些喜歡搬弄是非的人,說我把錢都搬到娘家去了。周嫂子,你是經手這件事的人,自然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周瑞家的道:“真正委屈死人!這樣大門頭兒,除了奶奶這樣心計兒當家罷了。別說是女人當不來,就是三頭六臂的男人,還撐不住呢。還說這些個混賬話!”說著,又笑了一聲道:“奶奶還沒聽見呢,外頭的人還更胡塗呢!前兒,周瑞回家來,說起外頭的人,打量著咱們府裏不知怎麽樣有錢呢。也有說:“賈府裏的銀庫幾間,金庫幾間,使的家夥都是金子鑲了,玉石嵌了的。”也有說:“姑娘做了王妃,自然皇上家的東西分了一半子給娘家。前兒貴妃娘娘省親回來,我們還親見他帶了幾車金銀回來,所以家裏收拾擺設的水晶宮似的。那日在廟裏還願,花了幾萬銀子,隻算是牛身上拔了一根毛罷咧。”有人還說:“他門前的獅子,隻怕還是玉石的呢!園子裏還有金麒麟,叫人偷了一個去,如今剩下一個了。家裏的奶奶姑娘不用說,就是屋裏使喚的姑娘們,也是一點兒不動的,喝酒下棋,彈琴畫畫,橫豎有人伏侍呢,單管穿羅罩紗;吃的帶的,都是人家不認得的。那些哥兒姐兒們,更不用說了,要天上的月亮,也有人去拿下來給他玩。”還有歌兒呢,說是:“寧國府,榮國府,金銀財寶如糞土。吃不窮,穿不窮,算來──。””說到這裏,猛然咽住。原來那歌兒說道:“算來總是一場空。”這周瑞家的說溜了嘴,說到這裏,忽然想起這話不好,因咽住了。鳳姐兒聽了,已明白必是句不好的話了,也不便追問。因說道:“那都沒要緊,隻是這“金麒麟”的話從何而來?”周瑞家的笑道:“就是那廟裏的老道士送給寶二爺的小金麒麟兒。後來丟了幾天,虧了史姑娘檢著,還了他,外頭就造出這個謠言來了。奶奶說,這些人可笑不可笑?”鳳姐道:“這些話倒不是可笑,倒是可怕的!咱們一日難似一日,外麵還是這麽講究。俗語兒說的,“人怕出名豬怕壯”,況且又是個虛名兒。終久還不知怎麽樣呢!”周瑞家的道:“奶奶慮的也是。隻是滿城裏,茶坊酒鋪兒以及各胡衕兒,都是這樣說,況且不是一年了,那裏握的住眾人的嘴?”鳳姐點點頭兒。因叫平兒稱了幾兩銀子,遞給周瑞家的道:“你先拿去交給紫鵑,隻說我給他添補買東西的。若要官中的,隻管要去,別提這月錢的話。他也是個伶透人,自然明白我的話。我得了空兒,就去瞧姑娘去。”周瑞家的接了銀子,答應著自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