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論婚嫁薛姨媽探口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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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有一日,周瑞家的人走進了薛姨媽的院子,立刻聽到了夏金桂的哭鬧聲。小丫頭領著他進入房間,看見薛姨媽和薛寶釵正坐著歎息。周瑞家的人是來傳達王夫人的問候,他恭敬地行禮後,開始說明來意。
薛姨媽歎息道:“我怎麽不想過去看看?隻是我這邊的日子太艱難了,就像在滾釘板上一樣痛苦。鬧得我渾身是血印子,眼淚隻好往肚子裏流。”薛寶釵安慰道:“雖然這是實情,媽媽你把話說過了。這些爭吵和爭鬥,隻是市井常情,你自己保重才是最重要的。”周瑞家的人微笑著附和:“沒錯,姨娘您就放寬心吧,讓那些不懂禮的人去鬧吧。”
他們說起迎春的夭折,薛姨媽和薛寶釵都忍不住落淚。薛姨媽悲傷地說:“怎麽我們這幾家就開始失去年輕的生命了?告訴你吧,我們這邊的秋菱也快要不行了!”周瑞家的人一臉困惑:“秋菱是誰?”薛姨媽解釋道:“就是香菱。自從我這媳婦進了門,他就把香菱改叫秋菱,任誰還叫香菱,他聽見了必大吵大鬧,說他明媒正娶的,竟連給侍妾取個順嘴的名兒也不能。想必是這個人家按先來後到排秩序,他爹他媽真是瞎了眼,把他推到這個火坑裏。他隻好幹瞪眼看著把香菱扶了正,把他轟到廚房裏去淘米燒火。”周瑞家的人搖頭:“這是怎麽說的?忒胡唚了!”
薛寶琴從那邊走過來,臉上帶著深深的憂慮。薛姨媽看到她的表情,便說道:“周姐姐不是外人,你有什麽事情隻管說出來。”寶琴聽了,便說:“我哥哥還想來見伯媽。他說,還是帶著我住到別處吧。堂嫂整日這麽吵鬧,原因也是因為我們兄妹不順他的心。我不用說他嫌多餘。哥哥呢,他見縫插針,見隙潑水,你們也是知道的,常有撩撥、挑逗。不說我哥哥難堪其擾,有一天倘若堂哥起了疑心,往下可怎麽相處?”
薛姨媽聽了,便說:“這裏畢竟還是我當家。你們父母雙亡,住到這裏名正言順。本想梅翰林家把你娶過去,蝌兒就買所房子迎娶那邢岫煙的。你們兄妹萬萬不能走,且耐一耐。那邊偏院吵鬧聲大,就搬到我這邊後頭去住。寶釵他姨娘特讓周姐姐來,請咱們過去敘敘,老太太那裏也多日沒去請安了,你且讓小螺給你拾掇拾掇,晚飯後一起過去是正經。”
告辭前,周瑞家的求讓看望香菱。寶釵帶他過去,一路低聲對他說:“你是知道的,我們家現開著藥鋪,好醫生更不難請,隻是他這病竟藥不能除、醫不能治,隻怕是挨不過霜降了。原隻望能吃進東西,這幾天連粥也喝不動。你好歹勸他說出一兩樣想吃的東西罷。”到門前,小丫頭臻兒掀起簾子,寶釵隻讓周瑞家的進。
周瑞家的緩緩地走到床前,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禁吃了一驚。他吃驚的不僅僅是香菱那血幹癆的病容,更是讓她突然想起了一個人來。
周瑞家的第一次見到香菱,是在那年薛姨媽一家初到榮國府,住在梨香院的時候。當時,薛姨媽讓他把一匣子宮花分送給眾小姐和王熙鳳。那時候,香菱剛剛留起了頭發,周瑞家的仔細端詳著她,忍不住讚歎道:“倒好個模樣兒,竟有些像咱們東府裏蓉大奶奶的品格。”東府蓉大奶奶秦可卿已經死去三年多了,現在的蓉大奶奶是許氏。周瑞家的本以為已經把秦可卿忘得一幹二淨了,沒想到這次來探視香菱,竟然還是覺得她“竟有些像咱們東府裏蓉大奶奶的品格”。
秦可卿病死前,周瑞家的也曾隨王夫人去探視過她。眼前的香菱雖然瘦弱不堪,卻依舊透露出一股高貴的氣質。這讓她想起了當年病篤的秦可卿。盡管香菱現在的模樣已經脫了形,但依然能看出她的高貴氣質。
香菱睜開眼,認出了周瑞家的,掙紮著坐起來。臻兒忙把大靠枕擱到她身後。周瑞家的就說:“那邊太太讓我順便看看你。就是老太太、二奶奶、寶二爺、林姑娘他們,也都惦著你。不是什麽大症候,你安心補養就好。想吃什麽?我們府裏廚房究竟豐富些,說出來我告訴他們,給你送過來。”
香菱說:“都替我道謝罷。我這麽個人兒,自知分量,不過是人間小小過客。難為這麽多人還把我當回事兒,隻是我如今要回故鄉了,怕報答不了了。”周瑞家的想起當年問她父母家鄉時,她一概不知,心中詫異不已。這次她說要回故鄉,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呢?
香菱讓臻兒遞書給他。臻兒接過書,然後轉向周瑞家的說:“這些日子以來,他對於藥物和食物都沒有任何興趣。但是隻要我遞給他一些唐詩宋詞的書籍,他隻是稍微瀏覽一下,朗誦幾句,竟然比喝藥吃飯還要有效,能夠讓他振作起來。”
香菱開始吟誦起姑蘇民歌:
“煙雨蒙蒙的姑蘇城,小橋流水人家旁。絲竹悠揚在夜晚,月光灑滿了河塘。”
這段歌詞描繪了姑蘇城的美麗景色和寧靜生活。在這座城市裏,人們臨河而建房屋,古宮的空閑之地很少,水巷和小橋隨處可見。夜市上售賣著菱藕,春天的船隻載著精美的絲織品。當夜深人靜時,遠離家鄉的人會在月光下思念著故鄉的歌聲。
香菱對這段詩句非常熟悉,她也許曾經在蘇州生活過或者經常聽到當地人吟誦這段詩句。這段詩句也體現了蘇州的地域文化和人文風情,讓香菱感到親切和溫馨。
周瑞家的對於香菱的話感到困惑,她隻記住了“姑蘇”這個地名。於是,她好奇地問道:“你是如何知道你的故鄉是姑蘇的呢?你不是從小就來到了薛家,對過去的事情一無所知嗎?”然而,香菱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繼續念誦另一首詩: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鍾聲到客船。
月色朦朧人已醉,靜聽古韻夢回還。
這首古詩描繪了姑蘇城外寒山寺的夜晚,夜深人靜,鍾聲悠揚,人已陶醉在月色中,靜聽古韻,仿佛回到了夢中的故鄉。這讓周瑞家的更加難以理解。
香菱似乎還想繼續念詩,但突然間,她的雙眼變得空洞無神,她把書扔到一邊,緊緊抱住肩膀,身體開始顫抖。臻兒立刻上前扶她躺下,然後告訴周瑞家的:“他又感覺到大奶奶的聲音在他的耳邊回蕩。雖然我們那位爺對我們並不關心,但我們畢竟和他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那天他過來看望香菱時,還沒來得及站穩,就聽到大奶奶在院子裏大喊大叫,說什麽要休了我,讓我回到夏家去,還有什麽破鏡重圓……按理說,我們不該說這些——真的應該把他休了才是!”周瑞家的聽後沉默不語。
過了一會兒,周瑞家的說她會以後再來看望香菱。然而,香菱突然掙紮著坐起來,對周瑞家的說:“周嫂子,你再留一會兒。”她讓臻兒從箱子裏拿出那條石榴裙,然後對周瑞家的說:“請你幫我把這個還給襲人,並告訴他謝謝。隻是我就要回到故鄉去了,沒有力氣去和他當麵告別。”周瑞家的隻得接過裙子,卻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麽意思。
香菱又補充道:“我在夢裏知道,我的故鄉是姑蘇。”周瑞家的隻得安慰她幾句,告訴她已經出來太久了,應該回去向太太匯報情況。她還囑咐臻兒要好好照顧香菱,然後便離開了榮禧堂。
在那個寧靜的夜晚,香菱獨自躺在溫暖的炕上,炕上的小幾上擺放著新鮮的水果和點心,她的丫頭臻兒靜靜地站在一邊。香菱深深地歎息一聲,然後進入了一個夢境。
在夢中,外麵的煙花閃爍,人聲鼎沸,仿佛有一場盛大的慶典正在進行。香菱被這喧鬧的聲音吸引,順著聲音的方向追去。她感覺到身後似乎有人在呼喚她,但那聲音並不像是在叫她的名字,而是反複地呼喚著“我兒、我兒”。
香菱突然意識到,原來她也有父母,並不是從天外而來的人物。於是,她停下腳步,回頭尋找那熟悉的聲音,但她的父母卻沒有任何回應。她抬頭望向窗外,月色如水,一位穿著華麗仙袍的仙女飄然而至,牽起她的手,帶著她輕盈地飛翔。她們飛過水麵,飛過樓閣,飛過楓橋,最後停在一個院落裏。
這個院落裏,東邊是一棵石榴樹,西邊是一棵柿子樹,樹上掛滿了五彩斑斕的花燈。香菱看到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穿著紅襖紅裙,正在向一個慈愛的婦人跑去:“娘,我棉鞋上的蝴蝶飛起來了!它飛上了花燈,飛到了那個冬天也沒有的地方。”小女孩對婦人說:“娘,我這輩子命運多舛,對不起你,沒有報答你的養育之恩,反而讓你一生都在為我憂慮。我隻希望下輩子能報答你。我要走了,這樣我就解脫了生活的苦難,娘你就不要再為我擔憂了。請你好好照顧自己,安享晚年。”說完,小女孩跪在地上向婦人行禮。
那婦人掙紮著起身,想要抓住小女孩,嘴裏不停地說:“我兒,不要走!你留下來陪伴我吧,我不會再抱怨過去的苦難了。不要走,讓我再看看你……”然而,就在這時,一個道人穿著青袍麻履,風塵仆仆地走了過來。他責怪道:“孩子的痛苦讓母親傷心,這是錯愛和冤戀的結果。人生的榮華富貴都是虛幻的幻象,轉瞬即逝。愛情讓人痛苦,癡迷讓人悲傷。”說完,那道人拉起香菱的手說:“你今生的苦難已經結束了,幸好今天得到了解脫。我現在帶你去太虛幻境警幻仙姑那裏銷號。”兩人一起飄然而去。
在榮禧堂那邊,賈政正在熱情地招待客人。這位客人是他的老朋友,故而他們選擇在設在外書房裏品茶閑聊。這位來客正是賈雨村。
賈雨村對香菱的來曆了如指掌,因為香菱的生父甄士隱對他有再造之恩。在葫蘆僧亂判葫蘆案的時候,那個門子曾向他透露了一個秘密。那薛馮二家爭搶的小姑娘,眉心有一顆胎裏帶來的米粒大小的胭脂痣,這正是甄士隱在元宵花會上丟失的女兒英菊。這是無可置疑的事實。
然而,賈雨村卻將英菊判給了薛蟠。薛家給這個女孩取了新的名字,叫做香菱。但是,他們並未去尋找甄士隱的下落,也從未將香菱的真實來曆告訴過賈政,更沒有讓賈政轉告薛蟠。
賈雨村心中矛盾,他深知英菊與薛蟠之間並無感情關係,而且英菊的生父甄士隱還曾對他有恩。但是,他也明白自己的仕途前程需要依附於四大家族之一的賈家。他權衡再三,最終選擇了保持沉默。
而在這個富麗堂皇的榮禧堂裏,賈政並不知道這一切背後的真相。他隻知道薛蟠得到了一位美麗的女孩香菱,而這個女孩的來曆卻成了一個謎。
周瑞家的在回家之後,首先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對一切進行了簡單的整理和安頓。香菱交給他的石榴裙,他選擇暫時放置在一旁,沒有立即處理。就在這個時候,他的女兒和女婿冷子興來到了他的家中。
冷子興曾經與賈雨村有過交往,他們之間的關係可以說是相當的熟悉。如果冷子興再次與賈雨村在一起閑聊,以別人家的事情作為談資,那麽很可能會牽扯出香菱的來曆。如果他們再將這些事情帶到嶽丈嶽母的家中去說,那麽周瑞家的就有可能了解到香菱的來龍去脈。
而香菱的故鄉,恰好就是姑蘇。這無疑是一個令人感到遺憾的事實。香菱雖然一直在詩裏夢裏感應到自己的故鄉,但是她在生的時候,卻從未真正得到過一個見證。她的故鄉,始終隻是一個存在於詩和夢之中的地方,而無法在現實中得到確認。
在霜降的那一天,傳言成真,香菱終如人們傳說中的那樣,魂歸故裏。這個消息如秋風吹過湖麵,掀起層層波瀾。當周瑞家的聽到這個消息時,她突然想起自己還未將那件石榴裙交給襲人。
帶著深深的歉意和愁緒,她捧著那條石榴裙,邁步走向了怡紅院。她的步伐有些沉重,仿佛承載著襲人的憂慮和思念。在襲人的房間裏,她輕聲說道:“這也是你們兩個的緣分吧,那天我順便去看他,他說要回故鄉了,留下這個給你作個念想。”
襲人接過那條石榴裙,她的心中充滿了酸楚。那件裙子,仿佛成了她們之間最後的聯係,她的手指在裙子上輕輕滑過,仿佛在觸摸香菱的溫柔。
然而,就在此刻,槅扇那邊突然傳來了慟哭失聲的聲音。襲人忙轉過身去,她的手輕輕搭在寶玉的肩膀上,溫柔地安慰著他。周瑞家的意識到自己可能做錯了什麽,她怯怯地退出了房間。
當她走到怡紅院外麵的時候,心中不禁感到困惑:那邊姨表哥家死了一個強買來的侍妾,寶玉為何會傷心到如此地步?原來府裏多有人說他模樣兒齊整,腔子裏著實傻怪。她抬頭望向天空,那朵朵白雲在她的眼中似乎變成了香菱的身影,她的心中充滿了思念和追悔。
香菱,這個在府中傳頌的女子,她的離去,仿佛帶走了整個秋天的色彩。周瑞家的輕輕歎了口氣,她的思緒飄向了遠方,那裏有香菱的故鄉,有香菱的家人,有香菱的夢想。她開始思考著那個被人們傳說的女子的一生,她的故事,她的悲歡離合。
與此同時,襲人和寶玉的內心也充滿了無盡的悲傷和思念。他們為香菱的離去而悲痛,為那個美麗而短暫的生命而惋惜。他們的心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恐懼和對過去的懷念。他們開始回憶起和香菱度過的每一個美好的時光,那些歡笑和淚水都成為他們最珍貴的記憶。
在那個秋天,整個府邸都沉浸在悲傷的氣氛中。人們為香菱的離去而感到惋惜,為她的生命而感到悲痛。她的故事在府中傳頌著,她的美麗和善良深深地打動了每一個人。
然而,時間並不會因為我們的悲傷而停止。隨著冬天的到來,府中的生活逐漸恢複了平靜。人們開始重新投入到日常的生活中,隻有那些深愛香菱的人才會永遠記住她。
周瑞家的時常會回憶起香菱,那個美麗而堅強的女子。她開始懂得生命的無常和珍貴,懂得珍惜當下和關愛他人。她知道,香菱的故事將會成為府中的傳說,永遠流傳下去。
而對於襲人和寶玉來說,他們的生活雖然會繼續前行,但香菱的影子將永遠留在他們的心中。他們知道,那個美麗的女子已經成為了他們生命中不可替代的一部分。他們會繼續懷念她,珍惜她留給他們的記憶。
在那個霜降的季節裏,香菱的離去給整個府邸帶來了悲傷和思念。然而,她的美麗和善良卻永遠留在了人們的心中。她的故事成為了一個永恒的傳說,激勵著每一個人去珍惜生命中的每一個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