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找到鬼蟎之母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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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完遊蘇的講述,這對依偎在一起的父子沒有反駁,表情悲愴地接受了自己即將麵臨的懲罰。
    首長老見狀,搖頭淺歎。
    “唉……”
    他活了幾百歲,一直都在與邪祟打交道。不知見過多少這種邪祟作亂之事,其實其中很大一部分的慘案都與人脫不開關係。
    倘若人心自洽,不會去想著靠邪祟來滿足欲望、達成目的,不知這世上得少多少慘不忍睹的悲劇。
    光靠那被神輝石攔在海外的邪祟,又怎麽可能釀成那人人自危的局麵?
    “項文庭,鬼蟎、夢蜈都是不弱的邪祟,你是從哪兒得到的這些邪祟?”
    首長老居高臨下地睥睨著涕泗橫流的項文庭,老人的身上有股讓人難以違逆的威嚴,仿佛誰麵對他的問題都隻能如實作答。
    可項文庭卻沉默不言,也不知是被嚇傻了,還是堅定不肯暴露其背後之人。
    “說出來,你也可少受折磨,不為你自己想想,也為你父親想想。辟邪司的苦刑,非人能承受。”
    首長老繼續威逼,項文庭抬起頭來,淩亂的發絲後擺,露出他淒然的麵容來。
    “他方才都要與我撇清關係了,我還管他幹什麽?這位仙師不必問了,那人連在我腦中的記憶都抹除了,即使你挖出我的腦墟,你也不可能知道她是誰。”
    聞言,還在摟著自己兒子的項城主心如死灰,他不敢置信地將兒子推開,像是第一次認識到這個親生兒子的冷血。
    “你父親如果不是為了包庇你,也不可能那樣去陷害一個凡人女子,他要與撇清關係,又有何錯?”
    就連首長老都隱隱爆發出怒氣,看著這個項文庭這個敗家子兒恨不能將之刻在恥辱柱上。
    項家數百年的基業,此刻都因為他而毀於一旦。而他的目的,居然隻是為了將一個凡人女子留在身邊。
    “他錯在最開始就不該阻撓我和瑩兒!”項文庭掙脫開父親的懷抱,下顎凸起幾條青筋,轉頭對著他歇斯底裏地吼道,“伱身為一城之主,這麽多年來做的醃臢事難道還少嗎?!你憑什麽看不起一個青樓女子?至少人家要比你幹淨的多!”
    這對在外界看來堪稱楷模的親父子此刻竟是反目成仇,圍觀眾人皆是心感悲歎。
    “唉,隨我回辟邪司吧,到了那裏,你們該說的不該說的自然都會說了。”
    首長老無奈搖頭,心知此時在這個地方,已經很難將審問進行下去了。
    比起項文庭的背後之人,一隻鬼蟎、一隻夢蜈又算得了什麽?
    自百年前神山淨邪大戰之後,世間邪修數量已經銳減,不過這也恰恰說明了幸存下來的每一位邪修都不會是一盞省油的燈。他們每一個,都有可能是一個巨大的隱患。
    首長老忽地雙臂張開,兩條金光閃閃的粗壯鎖鏈竟從他的手心處伸展而出,分別捆住了癱坐在地的項城主與項文庭。
    梓依依瞳光微縮,她是遊蘇一行中見識最廣之人,自是認出了首長老施展的乃是一道極其高階的術法——混元伏龍鎖。
    這道傳聞能降伏龍裔的強大術法在首長老的手上,居然連吟唱都不需要就能憑空施展出來,當真不愧是被稱作是五洲大陸術法之道頂點的天術尊者,竟恐怖如斯。
    “梓依依,真正的鬼蟎之母尚未尋到,你繼續監護遊蘇的考核。城中秩序無需擔心,本尊會盡快讓靈寶宗派出新的城主。這莫邪城的城主府姓了幾百年的項,也該換換了。”
    一城之主的更迭在首長老的眼裏,輕易地就像是劃掉了一張紙上的姓名。
    “是。”
    梓依依恭敬躬身,有些受寵若驚,她隻是華鏡首座的一名侍女,卻沒想到這個地位卓絕的第一首座居然能記得她的名字。
    首長老忽地轉過頭來,靜靜地看著遊蘇:
    “你做的不錯,但鬼蟎還在此城之中潛伏。你師姐她正朝這裏趕來,她不會幫你,隻會確保你的安全。我很期待你後續的表現。”
    “謝首長老。”
    遊蘇拱手道謝。
    “必要之時,掐碎玉珠。”
    首長老最後向遊蘇叮囑了一句,就如一股清風般消失在了原地,連帶著被他提起的兩人。
    半明半暗的密室中,就隻剩下了遊蘇一行四人,還有一具已經化為了幹屍的巧琇瑩。
    姬靈若與梓依依皆是目光複雜地看著沉默的遊蘇,她們怎麽也沒想到這局麵原來一直在遊蘇的掌控之中。
    巧琇芸哪裏經曆過這麽激烈而曲折的場麵,在這堆修士之中,她宛如一隻螻蟻。此刻的她什麽也不知道,隻知道自己的姐姐已經被人洗去冤屈,而她和家人也沒有了性命之憂。她忙跑到棺邊,靠著棺板大聲啜泣起來。
    姬靈若則追過去,用手輕輕撫慰女孩的後背。
    “你怎麽不問問這對父子鬼蟎之母藏在哪裏?他們一走,這鬼蟎的線索又斷了。”
    梓依依平聲問道,她儼然再也不敢小覷這個瞎子少年。
    “他們不知道的……若是知道,直接將鬼蟎之母抓到放進巧琇瑩的屍體裏不是更方便?”
    遊蘇話雖如此,卻毫無失落之意。
    梓依依斂眸,不免更加高看少年幾分。
    待到巧琇芸將情緒發泄完畢,城主府的管事也找到了他們,大抵是首長老的安排,管事已經得知了所有的事。
    他許諾會無條件配合遊蘇所有的調查,並帶著眾人一起將巧琇瑩的幹屍火化,還精心為其將頭七的法事補上了。
    忙到最後,已是近黃昏。
    餘暉瀲灩的黃昏裏,落日鑲著一輪金邊,眾人緩步行走在落日下的街道上,背後扯著長長的影子。
    巧琇芸抱著姐姐的骨灰盒,忽地聽見細微的響聲,她驚道:
    “骨灰盒裏有東西!”
    她忙將骨灰盒打開,隻見這堆細密的骨粉之中,竟藏著一封信。
    信封是完好的,封口處寫著四個字——葉兄親啟。
    遊蘇在眾人疑惑地目光中將之收入乾坤袋,靠神識閱讀了起來。
    信封之中有兩張信紙,一張是是項文庭留下來的,另外三張的落款竟是巧琇瑩。
    項文庭那一頁信寫得很簡單,開頭全是感謝的話語,最後說了一句無以為報,隻能將瑩兒這三篇日記交給他,希望能幫到他找到鬼蟎。
    遊蘇便又開始閱讀起了巧琇瑩的信。
    上麵記錄的,居然是少女從黑岩城一路走來的經曆。
    少女出生在海邊,和那裏的所有人一樣,她渴望離開那片貧瘠而危險的黑色沙土。
    那裏的絕大多數人並沒有離開那裏的心氣,他們似乎認為自己天生就屬於那裏,所以必須生活在仙人們為他們圈定的土地上。如果想要離開,則需要付出他們無法想象的代價。
    但少女與他們不同,少女的想法不僅僅停留在想一想,她還願意為之付出行動。
    她是村子裏最勤勞的女孩,哪怕那裏生不出什麽莊稼;她還時常步行十幾裏地,去海邊趕海,隻為了能多撿些魚貨賣錢。
    偶然的一次,她撿到了一隻沒見過的紅魚,她以為是什麽稀奇的深海魚,可回到家她才發現,那是老人們口耳相傳、避若蛇蠍的邪祟。
    這也不是什麽魚,而是一隻血色的蠕蟲,靠吸食人的血氣為生。
    她當時才九歲,她很害怕,想要將邪祟交給官差大人。可她聽到一則傳聞,隔壁村有人上交了一隻邪祟,卻被抄了滿門。因為邪祟按理根本過不來海岸邊的神輝石,這些上交邪祟的人才是將邪祟帶入內陸的罪魁禍首。
    她無奈,隻能開始用豬血雞血混著自己的血去喂養這條蠕蟲,好在這蠕蟲小小的並沒有什麽攻擊性,對她也很親昵,就像是她養的一隻寵物。
    陸續的她對邪祟也沒有那麽恐懼了,後來她又撿到了一隻七彩的蜈蚣,很漂亮。它們像是她養的寵物,非常聽她的話。
    後來當妹妹出生的時候,她才知道她撿一輩子的魚、種一輩子的地也攢不夠能給妹妹在內陸城市買棟房子的錢,那她們就永遠隻能留在這黑岩之上。
    她開始動搖了,她覺得自己應該離開。羊圈裏的羊是跑不出羊圈的,隻有羊圈外的羊能替它們打開那扇門。
    蜈蚣會趴在她的脖子上,讓她做一些根本不敢想的美夢。這堅定了她要離開的決心,就這樣一直長大到成年,她知道是時候離開了。
    有一個頗有能力的外鄉人來黑岩城周邊尋找女工,她第一個報了名,也是唯一一個被看上的女工。
    其實她知道,這大概率是騙子,是將人賣入青樓的花招。
    但她為了自己、為了妹妹、為了家人,她選擇這個命運。
    她的容貌極美,成了當之無愧的花魁。
    也因此邂逅了那個因為天資不足被靈寶宗踢出宗門的項公子。
    項公子當時心灰意冷,因為被父親狠厲的責罵和毒打,於是自暴自棄地要來青樓破了他因修行而守了幾十年的童身。
    她接待了他,兩人骨子裏同樣失魂落魄的人一見鍾情,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可他給不了她名分,他的父親是城主,絕不可能允許自己的兒子娶一名青樓女子。
    為此,他甚至不惜用父親的黑料來和父親對峙,最終決裂而被禁足。
    這時候妹妹的來了一封信,說在老家見到了飛天遁地的仙人,她很羨慕。
    這點醒了巧琇瑩,或許成了仙人一切都會不一樣了。哪怕她知道自己會死,但仿佛是為了證明什麽,就像當時選擇走出黑土的她一樣,她毅然決然地接受了鬼蟎的力量,徹底將自己的血肉獻給了它。
    後來項文庭被放了出來,她也成功踏足了仙道。
    項文庭得知了她獻祭邪祟的事情,卻也沒有嫌棄她,反而是擔心她,覺得隻要是她一切都好。
    這對相愛之人,根本不在乎對方是什麽樣子。
    但事情還是敗露了,被項城主發現了端倪。那時候的蟎蟲和蜈蚣對項文庭也非常親昵,所以項文庭主動承擔了罪責,他也接觸了邪祟,像他的父親一樣。
    是的,項城主背地裏也與邪祟不清不楚,似乎這就是項文庭母親早逝的原因。
    項城主表麵默許了他們的愛情,背地裏卻讓老鴇給她的飯食中下毒藥,從而加劇她的死亡。
    當蜈蚣在夢裏告訴她這些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
    她記錄好這一切,準備好迎接自己的死亡。死之前她將所有的積蓄寄回了家,並告訴家人她找了個好夫家,讓她們安心,不必來尋自己。
    還將已經懷孕的鬼蟎送走,將好看的蜈蚣留給了項文庭。
    至此,她曲折而淒慘的一生就結束了。
    夜色已深,姬靈若和梓依依坐在遊蘇的房中,聽遊蘇講完了巧琇瑩的故事,而巧琇芸則在隔壁睡著了。
    “原來,她雖不是鬼蟎之母,卻真的是鬼蟎之源。”梓依依悵然地感慨,“所以其實項文庭是被冤枉的?他才是那個真真正正與邪祟無關的人,卻也要遭受死刑。”
    “這是他的決意,我選擇幫他。”
    遊蘇淡淡道,不見喜悲。
    “什麽意思?你之前不也不知道這些故事嗎?他是什麽時候將想法告訴你的?”梓依依好奇地問。
    “依依姐難道忘了?無論是找到巧琇瑩的屍體還是種種,其實都是他在背後推波助瀾。他就是為了讓我認為他是邪祟之源,我雖不知情,但我感受到了他真的很想死,所以我順從了他。或許你可以理解為……男人之間的默契。”
    梓依依麵露恍然,的確回顧案情前後太過割裂,項文庭讓她們找上的采苓,卻隻是為了弄死他自己。
    “可他為什麽非死不可?還要拖自己的父親下水?”姬靈若皺著眉,不解地問。
    “勾結邪祟者,所有直係親屬都會被牽連。他沒能保護自己所愛之人,所以選擇用自己的命保護愛人的家人。而他早已沒將這個喪心病狂的父親視為父親,但靠他的能力弑不了父。他擔上這個罪名,還能靠別人的力量為巧琇瑩複仇。”
    遊蘇低聲淺歎,這場慘案之中,竟沒有一個贏家,所有人都是敗者。而人們避若蛇蠍的邪祟,又起到了什麽作用呢?
    兩女聞言也是陷入思考,被這樁仙凡之愛的悲戚惹得說不出話來。
    梓依依比姬靈若更快回神,她更關心的還是除邪之事:
    “可惜這篇日記,對找到鬼蟎之母並無幫助。”
    遊蘇卻搖了搖頭:
    “不,很有幫助。這篇日記告訴我們,即使是邪祟,也會有感情!”
    “你……什麽意思?”
    遊蘇猝然將辟邪令取出,那兩隻幼小的鬼蟎又被丟到了桌上。
    遊蘇已經收起了臉上的悵惘,沉聲道:
    “以它的子嗣做餌,將它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