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三章:示敵以弱;趁之以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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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歡聲笑語中,一日又過。
    鎏金燭台在宴廳投下搖曳的影,蛇族特製的冰鎮酸梅湯在青玉盞中泛著細碎氣泡。
    最後一場宴席,主動提出喝酒的倒變成了姬雪若,隻是羽瀟然一想到晚上的大事,卻難得耐住性子主動回絕了喝酒的請求。
    羽瀟然指尖劃過杯沿,他並不愛喝這種甜水,卻覺得蛇族釀的酸梅湯別具風味,竟比那些從人族手中高價收購的香茶還要好喝。
    他淺飲一口,目光在殿中穿梭,落在蛇女們耳後若隱若現的蛇鱗上。
    他不由心中暗自腹誹,明明天熱依舊,可這些蛇女這三日卻捂得嚴實至極,寧願熱得流汗也不願多露點雪肌出來,倒像是在防備著他一般。
    可這股牙癢癢轉瞬即逝,因為一想著今夜過後自己就能肆意剝開這些布料,他就覺得心頭火熱,反倒覺得這些蛇女們捂得好,將那些蛇蛻下的悶騷全部捂成了汗,像是一盤盤熱氣騰騰而誘人至極的佳肴。
    “倒是沒想到聖子這般平易近人,竟愛喝酸梅湯。”姬雪若笑著開口。
    “蛇族的酸梅湯可比別處的更加香甜。”羽瀟然也是笑,心中卻已想入非非,甚至覺得是這些蛇女煮酸梅湯時故意滴了她們的香汗進去,才讓這普通的甜水兒這般甘美。
    “既喜歡,何不多留幾日?”姬雪若用絲帕拭了拭唇角,語氣竟有絲絲不舍。
    羽瀟然笑意更濃:“禮物已經帶到,卻還叨擾了蛇族三日,瀟然深感慚愧,怎好意思繼續逗留。況且家父心係於我,若不早些回去,怕是又憂心忡忡了。”
    “聖子父子情深,著實令人豔羨。”姬雪若睫羽低垂,語氣裏卻是藏不住的失落。
    蛇族上任族長之事鬧得很大,羽瀟然哪裏不知少女憂傷來源何處。他自詡憐香惜玉之人,怎舍得這絕美族長黯自神傷,不由安慰道:
    “父子情深,唯有父幫我,我卻幫不到金鵬族什麽忙。可雪若族長年紀輕輕卻能將蛇族治理至此,蛇族曆代先祖定會頗感欣慰。”
    “聖子自謙了。”姬雪若抬眸輕笑,黯然之色果然消褪。
    羽瀟然見狀心熱更甚,“說到治理族群,我倒是記起一件事。臨行前,家父曾告訴我,說今年星曌神山空出了一個席位。”
    “一個席位?”姬雪若美眸微張,“今年席位這般吃緊嗎?”
    “是啊,東瀛這麽多妖族爭一個席位的確吃緊了些。”羽瀟然也是淺歎一聲,卻又壓著聲音道,“不過我也能悄悄給雪若族長透露些消息。”
    “能說嗎……?”
    “雪若族長是我的救命恩人,有何不能?”羽瀟然拍著胸脯道,“我也見過不少給金鵬族送來拜帖的妖族,皆是不入流之輩,唯有蛇族勢頭正盛,奪下這個席位是理所當然。”
    “真的?那太好了。”姬雪若長籲一氣。
    羽瀟然卻輕挑平眉,“雪若族長切莫高興太早,這席位爭奪也非全憑實力,人情打點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環。畢竟進入神山不算什麽,能在神山待的穩才算本事。”
    “還請聖子賜教。”姬雪若凝起黛眉,一副洗耳恭聽之態。
    “想與神山諸族打好關係,首先得需要人脈。蛇族已經退出神山良久,往日關係怕是早就派不上用場。但蛇族對我金鵬族有恩,我金鵬族不可能對蛇族坐視不管。金鵬族在神山人脈通達,隻要族中長輩美言幾句……”
    姬雪若聞言抿唇,“聖子說笑了,蛇族如今不過是偏安一隅的小族,哪敢奢望神山席位?當日尋蓮藕心,也不過是不忍見聖子遭難。”
    羽挽月一直獨自沉默品茗,並未插嘴兩人間的對話,聽到此處她卻是視線微抬,聚於姬雪若的身上。
    她深知這少女是口是心非,裝出柔弱之姿婉拒的同時,卻又不忘提醒聖子她的救命之恩,分明是想讓聖子出於憐惜而主動為其降低條件。
    如此懂得利用自己的優勢,著實是個聰明的女子。
    一想到這樣的女子即將遭遇厄運,她竟生出些惋惜之情,搶在自家聖子前開口道:
    “雪若族長不必妄自菲薄。蛇族女子個個出類拔萃,單論這一手控蛇之術,便勝過神山半數妖族。”
    羽瀟然也是附和道,“不錯不錯。隻是這神山席位事關重大,我金鵬族雖願助蛇族一臂之力,但也該讓神山諸族看見蛇族的誠意。”
    姬雪若捏緊杯盞:“要多少才叫誠意?”
    羽瀟然將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故作慷慨道:“光是神山七大妖族,打點就需七千枚上品靈石,我金鵬族不光不收,還能替蛇族出三千枚。”
    姬雪若麵色一緊,“可即使是三千枚上品靈石,對我蛇族來說也不是一筆小數目。”
    “蛇族主要收入來源,乃是蛇山下的火精礦脈。族長拿不出靈石,用火精礦也是一樣的。”
    “實不相瞞,火精礦早就開墾殆盡,否則我們又豈會棄蛇山於不顧。”姬雪若長歎一聲,麵上泛起難色。
    “雪若族長不必憂心!你乃是我羽瀟然的救命恩人!這個忙,我幫定了!”羽瀟然忽地拍案而起,振振有詞道,“其餘妖族皆可不管,唯獨這七大妖族必須打點好。七大妖族本就不缺錢,無非是要看個誠意。雪若族長可知,他們對蛇族的什麽最感興趣?”
    姬雪若麵容微怔,“是什麽?”
    “自然是——蛇祖之血。”
    妖族成年時都需要經過洗禮覺醒血脈,但靠祖血洗禮卻是大多數妖族不具備的一環,而靠祖血繁衍生息更是在妖族之中獨樹一幟。
    為了打消它族對蛇祖之血的覬覦,蛇族曾大方分給了一些妖族,果然發現這蛇祖之血對除了蛇族之外的妖毫無用處。
    可連姬雪若自己都不知道的是,經過南海仙島一役,一個傳聞悄然在這些大妖族之間傳播開來——蛇祖之血裏,竟有龍血。
    金鵬族長讓羽瀟然來蛇族最大的目的,便是驗證這蛇血池到底是何物,其次就是火山下的火精礦,最後才是這些蛇女的妖丹。
    隻是蛇血池畢竟是蛇族最重要的聖地,羽瀟然再傻也不可能傻到請對方帶他去蛇血池看看,蛇族也不可能會同意。所以他們隻是遠遠看見了重建後的蛇祖殿輪廓,卻不知蛇祖殿中已經沒有了蛇血。
    “他們要蛇祖之血做什麽?蛇祖之血對不是蛇族的妖,根本沒有作用啊。”姬雪若茫然問道。
    “有沒有用,跟感不感興趣並無關係。”羽瀟然笑道,“他們隻想看見蛇族的誠意,便足矣。”
    姬雪若指尖驟然收緊,麵上卻泛起苦笑,“容我與長老們商議……”
    “不急不急!”羽瀟然和羽挽月悄然對了一個視線,便又廣袖輕拂坐了回去,“美酒佳肴當前,不聊這些乏味的大事。我倒是好奇,蛇族這酸梅湯是何配方,怎麽越喝越好喝了呢!”
    姬雪若怔然,隻好舉杯陪笑著。
    ……
    羽瀟然的寢殿內,羽挽月望著掌心閃爍的金羽符,壓低聲音道:
    “二百金鵬衛已埋伏在祖地外圍,子時三刻便動手。”
    羽瀟然略微頷首,絲毫不擔心這金羽符有被人察覺的可能,因為這是他們金鵬族最厲害的秘寶之一——
    人族可用嬰兒心血煉成命牌,萬裏可知生死。而金鵬族第一片長出的羽毛,又稱本命金羽。拔下某個族人的本命金羽,他的修為再不能寸進,卻可以通過這本命金羽煉成的金羽符與本體傳音,而且神鬼不覺。
    此法固然殘忍,卻以犧牲個別族人的前途為代價,給金鵬族帶來了更大的利益。
    “記住了,能不殺就不殺。這蛇族已經窮成這樣,人可不能再沒了。”羽瀟然望向殿外沉沉的暮色,唇角已勾起抑製不住的弧度。
    “其實……我倒是覺得有些奇怪。”羽挽月忽地抿唇道。
    “怎麽?”
    “宴席上聖子試探蛇族族長,可蛇族不僅靈石掏不出,火精礦也枯竭了。那蛇族是靠什麽壯大的?”
    “蠢笨。”羽瀟然啐了一口,似是對自己的智力勝過這高傲女子頗為得意,“自然是這姬雪若為了證明能力涸澤而漁,不僅透支族中積蓄,還將那火精礦挖盡了用於提升族內實力。要不然,她怎會境界突破如此迅速?你路過她妹妹院子的時候不也察覺了?連她妹妹都要突破凝水中境了,若不是用了非常手段怎麽可能?現在她們自己揠苗助長,也怪不得我們提前收割了。”
    羽挽月聞言卻是默然,盡管她下意識也和聖子想得差不多,但卻總覺得不太對勁。姬雪若在她看來雖是個可塑之材,但會不會做出這種決定她也無法確定。可以她對柳道友的了解來看,她會允許自家族長涸澤而漁嗎?還是說……她也覺得蛇族到了需要孤注一擲的地步?
    但事已至此,繼續猶豫隻會顯得優柔寡斷。
    吞並一個連化羽圓滿都沒有的妖族,他們金鵬族何須這般謹慎?
    夜風掀起簷角銅鈴,碎響混著硫磺氣息吹入寢宮。
    子時三刻,殘月如鉤。
    羽瀟然倚在寢殿朱漆廊柱上,指尖摩挲著金羽令,金鵬衛的傳音透過金羽令不斷傳來:
    “挽月長老堪輿無誤,蛇族禁製成功破除。”
    “已至蛇族腹地,蛇族並未察覺夜襲。”
    “第二道禁製破除,蛇族防禦如紙糊……”
    他看著窗外的蛇族腹地,愈來愈多的房子亮起燈火,唇角噙著誌在必得的笑意。
    整個蛇族忽然躁動了起來,羽瀟然聽著窗外傳來的女子尖叫隻覺悅耳,心中盤算著待會兒定要讓這尖叫更加高亢。
    忽有一聲銳響刺破夜色,金羽令中傳來的聲音驟然顫抖:“不對!她們、她們是——”
    羽挽月頓時臉色一變,心中警鈴大作,她抬頭時隻見火光中騰起幽藍毒霧,如青磷鬼火般在夜色中遊走,隱約傳來男子的慘叫。
    可這蛇族哪裏的男子?
    羽瀟然也意識到了不對,當即衝出殿外,眼前景象卻讓他瞳孔驟縮。
    他印象裏這些溫婉可人的蛇女們此刻唇角泛著寒鱗,齒間毒牙閃爍冷光,哪裏還有半點之前所見那副眉目傳情的樣子?
    而躺在地上的金鵬衛們正隨著甲胄一起滋滋融化,肌膚潰爛如膿水。
    三位蛇族長老立於毒霧中央,廣袖翻卷間蛇影重重,竟與三位化羽境的金鵬衛頭目纏鬥在一起。
    少數幸存的金鵬衛已是縮在一起瑟瑟發抖,對這些口吐劇毒的蛇女忌憚不已。
    “怎會如此……”
    羽瀟然訥訥自語,意料中那完全一邊倒的屠殺卻並未出現,甚至截然相反。
    他望著毒霧中翩然起舞的蛇女,終於發現那些被她視作“柔弱”的蛇族女子,遠比他想得更加狠毒。
    恍惚間,那個清豔無雙的少女自毒霧中走出,玄色廣袖染著幽藍磷光,唇角淺笑依舊,卻多了幾分森冷。
    羽瀟然見之咬牙切齒,握緊的金羽令在掌心留下血痕,此時的他哪裏還沒明白,這三日所見所聞,皆是麵前少女給自己準備的假象!
    “你竟敢設局陰我!”
    “設局?”姬雪若輕笑,目光掃過滿地狼藉,“不過是將計就計,金鵬族要吞我蛇族,卻不知蛇都帶毒?”
    “他們每個人都吃了上品辟毒丹,連彩蛛族的毒都不怕,怎麽可能被你們毒成這樣!”羽瀟然嘶吼著,現在即使他們能拿下蛇族,卻也彌補不了這麽巨大的損失了。
    “是啊,正是因為我們知道金鵬族早有預謀,所以連一點僥幸之心都不敢有。我特意帶你們逛了三日,將蛇族都走遍了,我們的確一點防備也沒有,不是嗎?”姬雪若笑容恣意,長發飛舞的模樣恍若天仙,“蛇祖之毒可是一生隻能用一次的毒啊,今日蛇族上上下下,沒有一人再有保留。”
    羽挽月凝視著姬雪若眼底的篤定,忽然意識到這三日所見的“貧瘠”“弱小”,不過是蛇族故意撕開的傷口,露出最誘人的血肉,引她們咬下致命一口。
    “難怪蛇族明明羸弱,卻能延續千年不被吞食,原來竟是靠這口毒。”羽挽月的聲音還是輕描淡寫,竟還點評了起來,“看來這毒也是限製重重,否則喝了那麽多茶,足夠我們死好幾回了。”
    “正是因為限製多才藏得深,也幸好如此,這個秘密才一直保留。”姬雪若昂首挺立,半點不落下風。想當初她在玉環池,也是靠著蛇祖之毒才以靈台中境反殺了凝水圓滿的大公子。
    羽挽月不由心中更加高看她三分,對少女的深藏不露她自認厲害,卻並不認為自己會失敗:
    “這不是你死我亡,這是蛇族必亡。你們將蛇祖之毒盡數用盡,以為能跟金鵬族魚死網破,但不知不過傷到了我們的皮毛,金鵬族接下來的怒火你承擔不起。”
    姬雪若卻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般噗嗤笑出聲來,頓時月搖花顫:“挽月長老覺得你能走?”
    “我當然能走。”羽挽月沉吟一聲,屬於化羽圓滿的威壓陡然攀升,背後金翅若隱若現,毒霧靠近她時竟如泥牛入海。
    姬雪若卻笑意不減:“昨夜挽月長老想上蛇山而不得,不如今日我請你去?”
    她轉身望向火山方向,赤紅煙柱在夜色中隱隱約約,廣袖在夜風中翻卷如蛇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