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在茂密幽深的槐樹林，周圍一片寂寥。
    枯藤老樹的間隙中隱隱撲朔著些許燈火，音調怪異的樂曲與此起彼伏的吆喝夾雜其中，不由得讓人頻頻回首。
    光亮傳來的方向正是趙曜心馳神往的鬼市。
    然而密林深處這座沐浴在冷白月光中的千年古刹，才是此行的目的。
    趙曜遺憾地收回目光，突然感覺自己被一股陰冷的視線打量著，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是那條纏繞在梁司隸手臂上的黑蛇，正盯著自己，幽幽吐信。
    兩隻豎瞳中寫滿狐疑。
    趙曜被這人性化的眼神盯得頭皮發麻，瞟了眼緊跟左右的狐狸與黃鼠狼，低聲問：“這就是梁司隸請來的援兵？那麽大個欽天監，不會就咱們三個術士吧？”
    被罰奉三月、贓款充公的夏啟良吊在隊尾，神情淡漠：“有梁叔出手，何必興師動眾？他們都是梁叔請來的五仙，每一位都有神鬼莫測之能。
    “哦，你還不知道吧？梁叔出自燕北世家，承襲的並非欽天監獨屬的【偃師】命途，而是【壽瘟】。”
    “壽瘟？”
    “此命途術士掌握著有關通靈、疫疾、壽元等神通，梁叔已修行至六品出馬，擁有請山野仙家上身的能力。”
    得知上司的境界遠勝敵人，趙曜高懸的心終於放下。
    “梁小子，此人就是你們新晉的仵作？”
    黑蛇突然開口，聲音與梁司隸別無二致。
    “柳爺怎麽看？”
    黑蛇道：“表麵看起來細皮嫩肉的，一舉一動倒是有幾分武師的神韻，也不知膽氣如何。”
    一旁的狐狸則人性化地笑了笑，以女性的口吻發出梁司隸的聲音：“哎呀，柳老爺的眼神一向不怎麽好使，這位公子的命可高貴著呢！”
    黃鼠狼直立起身，十趾掐算，隨即道：“沒想到世間還真有還魂借氣命，有意思有意思，難怪我說怎麽此行卦象所示險象環生，原來是命格侵擾。爹爹，咱們這回可得小心了，可別陰溝裏翻船！”
    明明它的聲音同樣熟悉，然而聽起來卻莫名的奶聲奶氣。
    黑蛇挺起纖細的蛇軀，不屑道：“哼，不過一個八品刺客，老夫一口就能吞了他！”
    “那一會兒就讓柳大爺您自個兒出手，妾身會伴在趙公子左右，好好疼愛他......”
    “哼，騷狐狸！”
    望著眼前魔幻的場景，趙曜嘴巴張開，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覺得上司在心中高大的形象轟然倒塌。
    更要命的是，對那神往已久的狐仙樓突然不抱有期待了。
    見狀，夏啟良原本憂傷的表情瞬間繃不住了，哈哈大笑道：“梁叔，你這出馬功夫沒練到家啊！”
    他抹著淚對趙曜解釋道：“與梁叔簽訂契約的幾位狐黃白柳灰，本體遠在鮮卑嶺，在此地請仙隻能借助梁叔的神魂傳音。不過景陽放心，狐仙樓那些小娘子的旖旎之音，絕無半點陽剛！”
    “就你話多！”
    一時間趙曜竟分不清這句話出自誰之口，隻得無視狐狸的尾巴剮蹭，閉口結舌跟在梁司隸身後。
    行至古刹門前，破舊牌匾上的三個梵文引人注目。
    夏啟良輕聲道：“阿蘭若，意為寂淨無雜之地。昔日西傳密藏在江南興盛一時，以致於連此地合境都建有寺院。自滅佛後，這裏便被一群不入輪回的女鬼所占據，也幸得查瑪餘韻庇佑，她們方能不受外道侵擾。
    “日後景陽若閑來無事，不妨來此試試。古刹幽會，別有風趣。”
    當此時，一名身著宮裝的美貌女子從中走出，對著眾人屈身行了個萬福。
    “幾位貴客大駕光臨，小女子有失遠迎，還望大人恕罪。”
    冰肌玉骨，楚楚動人。
    趙曜打量著這名女鬼，內心莫名一顫。
    從外表幾乎看不出她與生時有何差異，頂多是膚色蒼白些。
    而睜開陰陽眼，隻見這名魂體生意盎然，與之前見到魯煥林的青色幽魂截然不同。
    夏啟良側耳道：“是綠蘿胭，能夠妝點陰魂，賦予其生氣的奇物。一盒綠蘿胭，足夠你在此數夜流返。”
    你真的好懂......
    內心疑惑得到解答，趙曜這才放下心。
    唯一有些奇怪的是她的七魄顯現為鼠形，說明此刻除穢主導，內心驚懼。
    或許是此地管轄者突然到訪的緣故？
    她巧笑嫣然地走上前，攙起梁司隸的手，嬌聲道：“梁大人好些日子沒有光顧本寺，奴婢甚是思念。”
    原來還有個更懂的......
    趙曜頓時肅然起敬。
    隻聽梁司隸輕咳一聲，板起臉道：“繡娘，最近可否有南疆人到此光顧？”
    聞言，繡娘臉上笑意盡失，一雙美眸寫滿困惑：“有倒是有，不過大人此為何意，莫非那蠻子惹上事了？”
    梁司隸沒有回答，繼續追問道：“他現在可還在寺中？”
    “從昨天給了盒胭脂後，就呆在廂房裏沒出來過，行事古怪得很。”
    “有何怪異？”
    “來我這蘭若寺不要姑娘作陪，反而每天從關外帶些牲畜進來，偶爾還有個麵具男跟著一起，您說怪不怪？”
    “他們在哪？立刻帶我前去！”
    說完，梁司隸便扭頭吩咐二人：“對方有謬妄術士，你們守在門口，不要放任何人離開！”
    “諾！”
    “大人請跟我來。”
    趙曜看著梁司隸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寺院走廊，心髒突然狂跳不止，仿佛自己忽略了什麽細節一樣。
    尤其是從見到繡娘的那一刻起，他就頓感不安。
    難不成這女鬼有詐？
    留下來的狐仙見狀，輕捂著嘴，笑道：“趙公子無需擔憂，妾身會保護好你的。”
    夏啟良同樣寬慰道：“咱們安心在外候著就是，有柳大爺和黃小仙在，梁叔不會有事的。
    “再說了，繡娘雖非術士，但也有不少陰物的手段，她與梁叔相識多年，定然也會照拂一二......”
    對了......驚懼！
    她為什麽從第一眼見到我們時就感到驚懼？
    趙曜頓時眼神一凜，他終於想通自己的不安來源何處，急忙問道：
    “梁司隸當真是繡娘的老主顧？”
    “咳咳，景陽慎言，狐仙大人還在這兒呢，私下編排上官可不是什麽好習慣......”
    聞言，趙曜隻想給他一耳光，匆匆將自己的所見所得告知二人，肅然道：
    “試問，老情人相見為何會感到驚恐？”
    要麽梁司隸頭頂綠帽，要麽此女鬼為他人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