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朝陽與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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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著夏啟良為那世家子弟解開束縛的功夫,奇門稍有鬆動,隱忍多時的沙馬布吉當即引爆蠱獸,掙脫束縛。
    血肉飛濺,塵埃彌漫。
    腥臭的肉塊落在他的臉上,猶如接觸硫酸一般,滋滋作響,白汽升騰,留下慘白的印記。
    顧不上劇痛,沙馬布吉陰沉著臉,走上前逐字逐句地問:
    “趙大人可知道赤次的下落?”
    見狀,趙曜心中一歎,沒想到自己隻不過隨手用匕首抵擋一擊,就被他看出了端倪。
    看這蠻子的手段,料想也不是什麽良善之輩,若是交不出屍體,此事恐難善了。
    至於沙馬赤次的屍體,早就隨木牛流馬運往汴梁,此刻恐怕已經成了某位天工的傑作。
    還魂借氣,這命格可真是......
    “看來赤次果然死於大人之手。”
    見趙曜遲遲一言不發,沙馬布吉淒然一笑,“聽說後土的審判之力對你無效,想必大人是個好官,赤次死有餘辜也在情理之中。”
    正當趙曜以為事件還有轉機時,不料對方隨手一揮,無數蠱蟲從他身上騰飛而起。
    “不管怎麽說,他都是咱的親弟弟,既然不能將其屍首帶回涼山,那就請大人一同赴死吧。”
    聯想到那幾隻鮮血淋漓的喜鵲,趙曜頓時神色驟變,一邊拔刀,一邊吼道:
    “子安!快阻止他!”
    失血過多的夏啟良反應大不如前,叢生的枝蔓被這蠻子輕鬆躲過,而那些數不盡的飛蟲靈巧地穿梭在藤網間,朝在場之人身上飛去。
    倉促間蠱蟲已然飛散,趙曜隻得將那積蓄已久的肺金劍全數揮向始作俑者。
    全盛姿態下的蠻子靈敏異常,眼中似有紅光閃動,迅捷如風的肺金劍從他的腰間穿過,僅僅留下一道淺淺的傷口。
    見狀,夏啟良急忙將奇門解除,提醒道:
    “景陽當心,他現在是力蠱纏身,以命相搏,要麽擊斃仇敵停下蠱術,要麽被蠱蟲吃光內髒!”
    失去束縛的賓客們或四散而逃,或施展神通抵禦蠱蟲。
    薛玉昌當即念咒施術,一縷縷幽冷鬼火騰空而起,不斷捕殺這些四散的蠱蟲。
    然而,距離蠻子最近的一名公子哥和他的侍從,滿臉驚恐地望著這漫天的蠱蟲肆虐,它們無孔不入,入體的瞬間一股莫名的怒火從心底燃起。
    下一刻,他們眼中的世界似乎隻剩下趙曜一人,哀嚎著向他襲來。
    望著失去理智的兩人,趙曜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總不可能真的提刀將其宰殺,隻得一邊躲閃,一邊用禦魄壓製。
    這下趙曜總算明白,為何陸博會如此看重沙馬赤次,以他晉升蠱主為契機發動這場招魂僭亂。
    還魂奪舍加上巫蠱惑心,如若不是當初誤打誤撞下阻止了他的晉升,恐怕現在的淮揚早已不是這副模樣!
    騰轉挪移間,一道熟悉的身影瞬息而至。
    施展縮地成寸的唐俊和驟然奪回斷臂,旋即回首露出一抹狠辣的笑容。
    “等著!”
    話音剛落,他猛然撲向窗外,眨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趙曜心裏不禁嘀咕,這家夥放什麽狠話?就他那所剩無幾的炁,就算把斷臂接上,還有餘力再來不成?
    卻又總感覺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麽。
    還未來得及細想,沙馬布吉便帶著兩個蠱人朝他襲來。
    隻得倉促斬出一記肺金劍將其逼退的同時,歲星還不忘津津有味地掠奪起他那幾近幹涸的氣運。
    瞥了一眼窗外暴雨狂襲,畫舫裏人仰馬翻的場景,心裏沒來由一慌。
    唐俊和......既是屍仙術士,又是還魂人......
    豈不是說,這詩會裏遍地的凡人都是他的......補血包?
    念及於此,趙曜招架沙馬布吉的同時,怒吼道:
    “薛玉昌!你下蠱謀害欽天監術士一事,若不想被事後清算,就給我擋住這蠻子!”
    聞言,燒盡蠱蟲後便在旁看戲的薛玉昌凜然一震,嘴角還未揚起,腳踝便感到一陣瘙癢,似有藤蔓纏繞,她低頭一看,卻是空空如也。
    一時間,被束縛的屈辱記憶頓時湧上心頭。
    欽天監終究還是隻手遮天,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看著抱著斷臂哀嚎的世家子弟,她深吸長氣,一呼一吸間,已然換回陽身。
    感受著內丹的炁量已然不足一半,趙曜正有些猶豫,卻見到一道魁梧健碩的身影擋在自己身前。
    薛玉昌沉聲道:“事後別忘了給他接上手臂,他來自金陵世家,別得罪過頭了!”
    “在下曉得!”
    說罷,趙曜當即翻窗而出,身後沙馬布吉不甘的嘶吼久久無法消散。
    ......
    江河翻湧,風雨晦暝。
    一道蒼茫冷電滑落天際,撕開了彌漫在淮水上的濃霧。
    雖然隻有一瞬,但唐俊和仍然目睹到那猶如神話再現的場麵。
    遮天蔽日的黑蛇攪動江河,蛇頭上盤坐著一位兩鬢染霜的中年男人,他的身邊懸浮著遇水不滅的森然狐火。
    透過迷霧隱約可見,黃鼠狼、刺蝟、狐狸似人矗立,鬼哭神嚎間,無數的術法肆虐天際。
    與之相對的,則是一張張詭異的皮影,在雉的操縱下施展出神鬼莫名的奇異術法。
    這些於唐俊和而言已然司空見慣的神通,並不是什麽值得留心的。
    唯獨那潛藏在雨幕下,一襲白衣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青年手行掐訣,眼花繚亂,口中咒語喋喋不休,卻遲遲未見術法蹤跡。
    正當唐俊和滿懷期待時,濃霧再度合上。
    最終定格於中年男人從蛇身跌落的一幕。
    “出黑,出黑,究竟有何奇異神通,竟連梁雨田都受此重創?”
    隨著囈語消散,懷抱斷臂的唐俊和眼神愈發堅毅起來,他穿行在人潮之中,借用陰陽眼挑選獵物,瞧瞧誰的生氣最為旺盛。
    多虧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淮水詩會一哄而散。
    往日裏總喜歡裝腔作勢的才子佳人,在這一刻原形畢現。
    猛烈晃動的船舶上,擔心水患的他們推搡著,辱罵著,爭先恐後地下船。
    唐俊和猶如菜場買菜一樣,隨意挑選自己中意的獵物。
    被奪走生魂者,生機獻給他人,自己則無力倒地,下一刻被人潮覆蓋,如同不起眼的塵土。
    “咦?”
    昏暗中,一道魂魄儼然朝陽般耀眼,湊近一看才發覺原來是位昭華術士。
    唐俊和索然無味地搖頭,正欲返回星槎伺機而動,卻不料在那太陽邊上見到一抹黯淡的、不起眼的、卻又再熟悉不過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