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chapter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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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某種程度上說,許沁保住了那個小夥子的手,不用截肢,如果後期康複訓練做得順利,能恢複部分的抓握力,但,拿手術刀是再不可能了。
    小夥子被送去病房,人才抬出去,新的醫生和病患又進來。
    許沁做完手術後,清點了一下備用的手術工具和藥品,發現嚴重短缺,準備向聯絡部匯報的時候,一隊軍人扛著箱子進了醫療中心,是剛剛空投下來的藥品。
    領隊的軍官說,更多的還在路上,明早能送進來。
    後勤部的人邊清點藥物,邊向他們致謝。
    許沁過去翻看有沒有手術器具,抬眸卻見那位軍官蹙眉盯著自己,仿佛在分辨什麽。
    許沁奇怪看著他。軍官笑笑,說:“我是不是,好像在哪兒見過你?”
    此情此景下,這樣的搭訕未免太過輕浮。
    許沁:“我沒有印象。”
    轉身欲走,那軍官卻說:“你沒有印象很正常,應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許沁瞟了一眼他肩上的兩杠一星,再看他時,眼神已不太友善。
    軍官解釋:“我是xx裝甲軍團第三師的,叫陸捷,不是壞人。”
    許沁仍不接話。這時,有新的重傷者被送進來,她立即過去接人,將他晾在身後。
    一個士兵湊上來,問:“營長,你幹嘛呢?這也太不合時宜了。”
    陸捷一巴掌拍那士兵後腦勺上:“我是那樣的人?——你老大當年是偵察兵出身,記人不可能記錯。……這姑娘是真眼熟。”
    分明是個印象很深的人物,但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起來。
    陸捷蹙眉琢磨著,不經意望了眼許沁的方向,後者早已消失在內廳裏。
    而陸捷也並未在這小插曲上多費心,迅速帶著部下們出去搶險了。
    地震後的第一夜,望鄉徹夜無眠。
    到處都有呼救聲,到處都需要人手。軍隊和醫生一撥撥地新增進來,所有人都在救人,專業的,非專業的。
    許沁連續做完第三台手術時,已是淩晨兩點,沒有休息的時間,新的傷者又送來,斷了一條腿,大出血。
    許沁跟在擔架旁,用力給病人摁壓止血,匆匆穿過大廳時,竟未注意到自己與宋焰擦肩而過。
    那時,宋焰剛把一個挖出來的傷患背到醫院,自己身上的傷都顧不上處理,大步往外趕。
    急救中心裏每個人都步履極快,腳步匆匆。在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或許彼此潛意識裏都閃過一個短暫的念頭。
    剛才餘光裏走過的那個橙衣消防員/白衣醫生似乎是他/她?
    但宋焰和許沁誰都沒有回頭,誰也都沒有放慢腳步。彼此都異常堅定迅速地走向了自己的方向。
    ……
    淩晨四點半,隨著前方救援難度增加,救人速度開始下降,送來急救中心的人也漸漸減少。
    但醫生們仍舊沒空休息,後期救出的人重傷居多,往往在漫長的救援過程中需要醫生參與治療。
    許沁主動申請了去現場營救,小西小北她們也一同前往。
    那是夜最黑的時候,深冬的鎮上一片蕭索。
    許沁坐在破舊的麵包車上,寒氣從腳底襲上來。
    路邊的廢墟旁偶爾擺著幾具挖出來的屍體,整個鎮子都爭分奪秒忙著搶救生命,沒人顧得上給他們掩埋。
    車燈打在前方,白光之中,一片寂靜恐怖景象。
    突然,前方傳來一聲犬吠,像在警告什麽。
    車開過去,是一處廢墟。探照燈打著,把消防員們橙色的衣服照成了淺黃。一堆著迷彩服的軍人也在。
    兩撥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唯獨宋焰蹲在地上,在抽煙。
    一隻警犬正衝宋焰狂吠,又跑到廢墟邊,衝著裏頭狂喊。
    所有人都靜止在廢墟之上,隻有那隻狗和宋焰指尖的煙霧有運動的跡象。
    這景象著實太詭異。
    許沁下車走過去,隱隱約約聽見從哪裏傳來女人的哭聲:“救救我,求你們救救我。”
    這虛弱的女人嗚咽摻雜在嗚嗚呼嘯的北風中,格外滲人。
    警犬聽懂了人類的呼救,跑到廢墟的縫隙旁衝裏頭狂吠,很快又衝到宋焰麵前叫,告訴他有人埋在裏頭了。
    可沒一個人有動靜。
    一旁迷彩服的少校下令:“上尉,你這是違抗命令!上邊說得很清楚。立即趕往下個地點。”
    宋焰一身泥土,滿麵塵灰,手上血跡和汙泥混在一起,眼睛也熬得滿是紅血絲,啞聲回了一句:“底下還有人。”
    “你也清楚她埋得太深,救不了了!”少校壓低了聲音走上前來,“其他地方還有更多人等著你救。別說救她的時間我們能再救十幾個人,現在花上幾個小時救她,還有可能半路塌方,搭命進去。”
    深埋在地下的人或許感應到什麽,哭聲愈發淒慘:“你們不要走,求求你們不要丟下我,不要走!我不想死啊求求你們!”
    警犬小孟不懂人類的利弊權衡,急得團團轉,來回奔跑於宋焰和那道縫隙之間。
    “十裏台的,”宋焰開口,疲累讓他輕輕喘著氣,“來的時候發的誓,都記得吧?”
    他手下的兵們點頭。
    宋焰摁滅了煙,起身:“那幹吧。”
    小葛楊馳等人一言不發,跟著宋焰朝廢墟上走去。
    “你們!——你們在這兒耽誤時間是在害更多的人!”少校攥緊拳頭,回頭看自己的士兵,“趕去下個地點。”
    士兵們跟上他離開了。
    許沁看一眼現在的形勢,幸存者困在最底下,這是一個倒塌的五層民用住房,數麵承重牆和屋梁交叉疊放,哪怕是宋焰他們全隊男人一起上,也難抬動。
    許沁跑到車邊找司機:“現在去鎮上找人,路上逮到能幫忙的都叫來。”
    “行。”
    回頭看,宋焰他們已經開始搬運牆體,那是一塊有酒店大床大小的鋼筋水泥牆,七八個男人同時發力才勉強扛動了一絲毫。
    宋焰他們鼓著渾身的勁兒,臉頰漲得通紅:“一,二,三——”
    巨大的鋼筋牆微微晃動一下,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被抬離地麵。
    許沁看著,手指掐進了手心裏。
    鋼筋水泥的重量壓得所有男人彎了腰,腿腳打顫,那龐然的牆體也微微顫動著。
    宋焰啞聲提醒:“腳下站穩了!別踩空!”
    眾人抬著牆體,一寸一寸,沿著崎嶇坎坷的廢墟,小心翼翼往下挪。
    宋焰處在斜坡下方,牆體傾斜,重心不勻,重量猛地壓去他身上,他額頭上青筋暴起,汗泌如雨,整個人像一張即將要崩斷的弓。
    那一瞬,許沁突然想到了那個暴雨夜,他也是拚盡最後一絲力量救出了車裏的她。
    正想著,宋焰腳下踩著的石塊突然一滑,他一腳跪了下去!他這邊懸空,其餘人全抓不住了,牆體轟然滑落,砸向地麵,撞向宋焰,把他撲倒在廢墟上,瞬間將他掩埋。
    “隊長!”一眾隊員撲上去,許沁也衝過去。
    好在旁邊有塊石頭頂著,形成了空隙。眾人把宋焰從底下拖出來,詢問情況。沒砸到人,隻是撞得不輕。
    許沁站在人群外沿,進不去,伸著脖子也看不到,便踩著一個高高的石頭往裏看。宋焰拍著身上的灰,揉著發痛的胸口,一抬頭看見許沁站在高處,小臉被風吹得蒼白,眼神驚愕。
    宋焰靜靜看她一秒,便收回了目光,帶著眾人繼續搬。
    許沁和小西她們也幫著清理小型石塊,才幾個來回累得汗如雨下。
    而宋焰他們呢,
    人已痛累到了極限,手腳都在抽搐,有時幾乎失去知覺,有時卻又痛得像要將背脊折斷,將手臂撕裂。可誰也不回頭,咬著牙去扛起那壓在幸存者上方的一塊塊巨石。
    隻是,那一次次喊起的“一、二、三”越來越嘶啞,越來越慘烈。
    在大家快要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的時候,司機帶著數個鎮民過來了,更多的人一起來幫忙。
    用了將近一個小時,最黑的夜已過去,天空開始出現一絲白,他們終於挖開一個v形的口子,挖到了廢墟底下。
    許沁跟著宋焰小葛沿著斜坡往下深入廢墟,
    一個年輕女人躲在冰箱和承重牆的縫隙裏痛哭流涕。
    宋焰朝她伸出手,他滿是傷痕的手因極度的疲累而顫抖著,女人握緊了宋焰的手,宋焰把她拉上來交給許沁。
    許沁很快初步檢查出她小腿骨折:“馬上送去急救中心。”
    那女人被人接力往上方抬。
    宋焰問:“底下還有其他人嗎?”
    “不知道,我是住在二樓的。”
    宋焰翻開幾塊水泥板往深處看,突然發現還有一個女人側躺在地上,沒有動靜。
    “小葛,你過來!”
    兩人抬開板子,廢墟裏剩下的那個女人一身鮮血,麵朝牆壁抱著自己蜷縮成一團,背部頂著地震時砸下來的房梁。
    許沁過去探了一下那女人的脈搏,又檢查了她的瞳孔,人雖然還有體溫,但已經死了。
    許沁鬆開她,起身去給活著的女人做緊急處理,宋焰突然開口:“等一下。”
    “她死了。”許沁說,背著醫藥箱往上走。
    才走出兩步,宋焰冷定喊了聲:“許沁!”
    許沁回頭。
    宋焰:“她是個孕婦。”
    許沁一愣,迅速滑下廢墟一看,這女人的腹部,她蜷縮的姿勢,不正是在保護肚子裏的孩子。
    許沁的心狠狠一震,她從沒有過如此嚴重的判斷失誤。
    她雙手立刻抹去那女人肚子上的泥土石子,果不其然,已是足月的大小,許沁手尚未移開,肚皮上傳來一絲震動,踢進她手心裏。
    “孩子是活的。”許沁說,腦子裏一瞬間空白。
    她迅速從醫藥箱裏拿出手套和手術刀,她從來沒做過剖腹產手術。這一刻,不知是因為不熟悉而產生的畏懼,還是因為漠視犯錯而產生的心虛,她下刀的手有些顫抖,前所未有的。
    額頭上的汗水密密麻麻地滲出。下刀的一瞬,她用力閉了一下眼睛,再睜眼時,人已冷靜如昔。
    一旁,消防員們,鄉民們,全站在坡上等待。
    黑夜一點一點淡去,天,蒙蒙亮了。
    終於,廢墟底下傳來一陣破曉般的啼哭,撕裂了天空。
    許沁一頭的汗,迅速剪斷臍帶,把嬰兒遞給小南,後者用白布接住,可在許沁鬆手的一瞬間,嬰兒的手抓緊了她的小手指。
    許沁一怔,過了足足兩秒,才把嬰兒緊攥的手掙開。
    斜坡上,人們疲憊的臉上掛著欣慰的笑,他們目送小南抱著孩子走出來,趕去醫院。
    站在廢墟頂上的一位老鄉衝下邊的許沁豎起大拇指:“謝謝你,醫生!”
    大家紛紛跟著說,小葛和楊馳他們也咧嘴笑:“謝謝你,醫生。”
    許沁不吭聲,也不看身邊的宋焰,她垂著眼眸蹲回去,把那個女人的肚子縫合起來。
    緊張和專注過去了,汗水濕透的後背被冬天的風一吹,冰冷刺骨。
    宋焰坐在她身邊,忽然也淡淡開口:“謝謝你,許醫生。”
    許沁縫針的手頓住,她低著頭,一動不動,過了好久,她極輕地搖了搖頭。
    ……
    承諾是什麽?
    誓言是什麽?
    堅守又是什麽?
    她說出的話從來沒有作數過,許下的信念從來沒有守護過,不論是對手中的刀,還是對身旁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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