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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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下起元!
漓江邊的風是清冷的。
時近夏末,陽光宜人。江水清澈透明,幾乎能看見遊魚輕逸。禽鳥時而劃過水麵,悠閑的捕獲一兩尾晚餐享用。一個年輕的漁夫,從網裏拎起一條劍骨魚,衝岸邊一個簡陋的茶棚裏揮舞著。
茶棚非常簡約,幹淨。水泥地麵,用刷了紅漆的鐵管圍了個柵欄。棚頂上掛滿了店裏醃製的臘肉。一張在當地隨處可見的圓桌被放置在柵欄旁,桌邊圍坐著僅有的三個食客。
這裏是漓江下遊的一個小村落。曆史悠久,人煙稀少。距離陽朔縣城有12公裏水路。因為當地政府沒有將其列入旅遊景區,使得其幸運的保留了曆史的樣貌。村子的交通並不便利,除了騎幾個鍾頭的自行車,就隻有乘船抵達。這裏除了當地村民,就隻剩下不辭勞苦的異國遊客。因為本國人極少光臨,茶棚門口僅用英文標注著arkgbike。按老板娘的話說,村子對於城裏來的遊客們而言騎車嫌累,坐船嫌貴。
實際上村子裏的住戶大都去城裏打工了,剩下人不是操勞了一輩子,就是尚處於學齡前。滿打滿算不足六戶。
何在喝了一口當地的啤酒,把領口的扣子鬆開了兩顆。他顯得很享受這個世外桃源般的村落。何在每隔一段時間都會關閉通訊,找個無人問津的小村,閑坐,飲酒。不管眼前的事情顯得多麽緊急,他都能讓自己悠閑起來。因為對於他而言,世間沒有緊急。緊急也解決不了任何事情。世界永遠按自己的步調循環,世事絕不會因為人們的主觀情緒而影響其應有的規律。所謂急迫和緊張,大都來自對欲望的渴求和追逐。
何在要了一盆啤酒魚,一盤炒臘肉,和一碟炒青菜。大廚是老板娘的父親,手藝是家傳的。何在喜歡有傳承的東西,盡管他清楚這些傳承會在某一天戛然而止,然後被後人們重新發明出來。
將找到的東西據為己有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天賦之一。
“何叔啊!餓死了!”苗小小敲著筷子,眼睛卻盯著風景如畫的江麵。這已經是她第四次陪何在來了,依然沉醉於眼前清麗的景色。
“娃娃就是娃娃,心浮氣躁。心急還吃不得熱豆腐嘞。”洪四爺酌了口白酒,美滋滋的說道。
“您倒是安穩,公司都亂成一鍋粥了!還有心思陪何叔跑來喝酒!”
“吔!咋說話嘞?公司不是井井有條的嗎?”
“這還叫井井有條啊?您的自我要求越來越低了!”
老板娘笑盈盈把啤酒魚端上了桌“都隔了一年,你們二位怎麽還是鬥個不停啊?”
何在伸筷子,笑著“他們的嘴是用來吵架的,我是用來吃魚的。”
“便宜你嘞!娃娃,吃魚!”洪四爺後發先至夾了一塊塞到苗小小碗裏。
苗小小低頭吃魚,再不說話了。
老板娘菜上的很快,何在三人吃的卻很慢。慢到讓老板娘把菜熱了三次,他們還在吃。吃,是一種享受。尤其是吃美味的食物,更需要細細品味。人活著,總有一天會死。事事搶著爭先的人,也會更早迎來生命的完結。
這頓飯一直吃到太陽落山。晚霞把天邊映的仿若畫境,幾艘晚歸的竹筏緩緩順流飄下,艄公閑坐在筏尾,不時撥弄兩下撐杆調整方向。
何在三人打算在村裏留宿一夜,次日再考慮是否返程。
可惜,事情永遠不會順著人們預計的方向發展。隻有這點,是可以預見到的。
一架麥道直升機轟鳴著打破了漓江的寧靜,風壓吹的江麵上泛起一道道漣漪。艄公急忙撐起竹筏,遠離這個是非之地。茶棚老板娘快步把臘肉的繩子緊了緊,以防被吹飛。
直升機找了個相對平坦的地點著陸,兩個顯非遊客的異國壯漢跳了下來。村裏僅剩的幾個孩子沒有見過這個鋼鐵怪物,怯生生的站遠了觀看。
洪四爺皺著眉“美國佬膽子越來越大了,當這是他們美利堅麽?”
苗小小吐了吐舌頭“這麽勞師動眾,直升飛機都開到村裏來了,準又是何叔惹的事。”
一個壯漢衝何在走近了幾步“rhe,horecently(最近如何)?”
何在苦笑“又是你們,這麽明目張膽的行動,真不怕引起外交糾紛嗎?”
直升飛機停留了不到一分鍾就離開了。茶棚老板一手捏著洪四爺支付的多了近十倍的飯錢,一手摟著受驚的孩子。起飛時的風壓讓他幾乎睜不開眼。
老板娘捂著被吹亂的頭發,看直升飛機迅速變成天邊的一個黑點,她搖了搖頭“上回是快艇,這次是飛機。……這都是什麽人?”
“何先生,你挑了個最糟糕的時間去渡假。”這是an看見何在以後說的第一句話,說完拉著何在奔往了監控室。接下來的事情他不用說了,監控畫麵一五一十的記錄了他需要告訴何在的內容。
監控器上顯示著當時記錄的時間淩晨02:46。日期為何在離開的當晚。
放置著唐代古人的研究室裏一如既往的平靜。大約過了三十秒,一個實驗科員匆匆的打開門,走進了研究室。他先查看了唐代古人周身放置的檢測儀,然後通過研究室內的語音係統,對外麵說了什麽。十幾秒之後,三個研究科員匆匆進入,看起來像是準備對唐代古人進行搶救措施。一個科員將除顫儀的功率調整後,往唐代古人的胸口按下。似乎要用電擊恢複其正常心律。
就在除顫儀即將觸碰到唐代古人的一刹那,原本躺著的古人忽然伸手抓住了科員的手腕!古人反手一擰,將除顫儀按在了對方的小臂上!其餘三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古人已經翻身坐起,出腿掃倒了唯一的一名女性科員。剩下的兩個男性科員剛要反抗,古人已經搶上去掐住了其中一個的咽喉!隻見他極度利落的閃身轉到其背後,隻抬了一下手,就擊暈了這個七尺男兒。
一刹那間,隻剩下最早進入研究室的科員還站立著。古人的表情看起來像是在大笑,又像是某種恐嚇。他大張著嘴巴,眼睛幾乎瞪出眼眶。似乎在飛速的說著什麽,但是從口型上難以分辨出內容。科員臉色大驚,他萬萬沒想到醒來的古人居然會和自己進行直接交流。他一臉驚慌的看著這個狂躁症患者似得唐代古人。然後的事情就顯得詭異了。古人似乎顯得稍稍鎮定了一些,但是沒有停止喋喋不休的語言行為。大約十秒後,這名科員剝下一個同事的製服,給古人穿上。古人脅迫科員走到門口,讓他用通行卡打開了實驗室門鎖,兩人雙雙走出了實驗室。
畫麵切換到實驗室的第11層,兩人從電梯裏走了出來。古人站在科員的身後,似乎是用什麽東西頂在他的腰間,逼他打開門。然後兩人一同走進了最近的一間辦公室。
辦公室裏,古人脅迫科員來到了窗邊。讓科員打開窗戶,自己則向下張望了一番。就在這個時候,科員似乎抓住機會想向外求救。他往門口的方向奔了幾步,隻見古人丟出了手裏一直捏著的長條狀物體,科員隨即跌出了畫麵之外。緊接著警鈴大作,古人似乎吃了一驚,他瞪著眼睛又往打開的窗口外看了看,翻身跳了出去。
監控畫麵至此完結。之後的事情不用再說,an總監趕到現場,了解了事情經過後開始滿世界尋找何在。
這段監控視頻短短五分鍾不到,卻讓眾人看的瞠目結舌。
何在的臉上看不出表情“找到人了嗎?”
an搖頭“從事發到現在,一直在全城範圍內進行搜索。對附近的地鐵站、汽車站、火車站、碼頭和租車公司都進行了監控,至今沒有他的蹤跡。”
何在撓了撓頭“你監控的這些地方,我猜他根本不會去。查一查從他離開到現在可能進行的徒步線路吧。”
an一愣“徒步?如果我是他,現在恨不得插翅飛到天上去,徒步能逃多遠?”
何在笑了笑“去查查,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他轉頭看了看苗小小和洪四爺“你們怎麽看?”
“……何叔,他跳下去的地方是11樓吧?怎麽能不摔死?”苗小小的聲音有些發顫。
何在眨了眨眼睛,不置可否的轉向洪四爺“四爺,你看呢?”
“那四個研究員沒有事情吧?受傷了沒有?”洪四爺首先關心的是他的員工。
an歎了口氣“三個人輕傷,都已經無礙了。最後那一個人,沒搶救過來,當場死亡。”
洪四爺傻了“啥?他丟了個小飛鏢就能插死個大活人?”
an總監臉色不好看“那不是飛鏢,是支圓珠筆。”
洪四爺的臉都綠了,他抄起旁邊桌麵上一隻塑料製的透明圓珠筆,這是iur統一配發的最常見文具“就這個東西?能插死人?額兩個手指頭就能捏斷它!”
an總監的表情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就是這個,從左側肋骨間穿過去,擊碎了肺葉。這位科員,死的並不輕鬆。”
洪四爺張大了嘴,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
何在拿過洪四爺手中的圓珠筆,順手放進自己的口袋“那三個人現在在哪?我要見他們。”
這三個人就在監控室外等候何在。an總監熟知何在的作風,他早在聯絡cia的時候就把何在可能需要調用的信息準備完善了。
現在這三人就坐在何在對麵。何在靠在監控台邊,手上擺弄著圓珠筆“自我介紹一下?……你們都會說中文嗎?orenghish?”
“ben,心率檢測急救員。”
“tobias,神經係統監控員。”
“小野櫻子,劉信鴻先生的助手。”
何在聳聳肩“誰來告訴我,劉信鴻先生是誰?”
小野櫻子的眉頭顫抖了一下,似乎在忍耐著傷痛“……是我們的組長,昨天他負責肌腱韌性恢複實驗。”
何在對待理性問題通常比較無情,他饒有興趣的盯著這個日本女孩看了幾秒,她的頭發就和名字一樣,挑染成了類似櫻花的粉色。何在問道“他是你男朋友?”
小野櫻子用眼淚給予肯定。
何在沒有安慰她,此時的安慰對推進事態毫無幫助,他轉向了兩位男士“現在,誰來告訴我當時發生了什麽?”
ben看了看自己的兩個同事,操著濃重西方口音的中文回答“我來說吧,tobias的中文不是太好。”
何在微笑“可以說英文。”
ben具備一種英國人特有的可愛“tobias是德國人,但是我可以說英文。”
何在微笑“你的中文說的很好,為了便於我們不學無術的董事長也能聽明白,就請你繼續用中文來說明吧。”
ben聳了一下眉毛“好的。”
何在提問“先告訴我,為什麽你們會突然進入實驗間?”
ben歎了口氣“本來,一切都非常正常。劉信鴻先生的實驗已經快要完成了,但是,我這裏出現了問題。”
沒有人說話,大家都在等待答案。
於是ben接著說“我檢測到實驗體的心律消失了,他的心髒停止了跳動。緊接著,tobias發現他的神經反射也消失了。……啊,他看起來就像是死了。”
何在幫他補充“於是劉信鴻先生就進入實驗間進行接觸確認?”
“是的,他立即要求我們進入實驗間進行搶救。然後……沒有然後了。”
何在的眼神在三人臉上來回掃視了幾圈“告訴我,有人在倒下後還保持著清醒嗎?或者說,你們聽到實驗體和劉信鴻先生交談了什麽?”
三人麵麵相覷,然後不約而同的搖頭。就像監控視頻上看到的一樣,他們被擊倒後就立即失去了行動能力,他們昏迷了。也就是說,除了死去的劉信鴻和凶手,再沒有人知道他臨死前聽到了什麽。
何在笑了笑“好了,感謝你們三位的配合。你們已經很勞累了,回去休息吧。”三人離開後,何在補充“an總監,這幾天你最好能調一個善解人意的姑娘,去陪小野櫻子小姐同宿,我覺得她需要穩定情緒。……啊,最好是日裔。”自己沒有精力去做的事情,不表示就不用去做,別人也許能做的更好。這是何在的處事態度之一。
監控室裏剩下洪四爺、苗小小,和an,他們現在都看著何在。何在卻盯著自己手裏的圓珠筆,好像看圓珠筆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三十秒後,何在把圓珠筆放回口袋“我想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