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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貞下起元!
    人類是社會性生物,這一點毋庸置疑。
    一邊咒罵著除了自己以外的每一個人,一邊緊緊的擁抱住對方。這是絕大部分人與生俱來的技能。也許你從來沒思考過自己要做什麽?正在做什麽?以及,為什麽要這麽做?但是,你一定沒有停止做自己正在做的事情。
    幾年前,何在曾獨自驅車去南部遊曆。在途徑一座小城時,一個看起來年紀並不大的少婦,給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何在停車等待著一個漫長的紅燈完結。信號燈很貼心的給出了倒計時牌。何在抬頭,九十八秒的紅燈,已經違反心理學定律了。在無關緊要的地方貼心的像是情人,在大局問題上永遠保持著爬行類生物的智商。這已經成為世界某些管理機構特立獨行的標誌了。
    快車道的路邊,一個年紀不大的女人從路牙上站起身,不緊不慢的挨車開始乞討。盡管今天的溫度遠不如平日寒冷,女人依舊裹著臃腫的棉衣。從棉衣的僵硬程度上看,應該早就喪失其原有的保溫效能了。女人用一塊打著補丁的方巾包裹著頭,隻露出一雙麻木的眼睛。這雙眼睛即使在獲得了賴以生存的錢幣時,也表現的毫無喜悅。
    女人的背後,背著一個繈褓。繈褓裏一個至多足月的孩子正不知所謂的酣睡。他此時不可能意識得到,生命並非全是上天的恩賜。孩子的小臉紅撲撲的,那是凍瘡。而這個可能是她母親的人,正伸出同樣滿是凍瘡的手,敲打著一輛輛車的玻璃。試圖給自己的孩子討來生存的機會。
    何在搖下車窗,女人獨特的敏感讓她緩慢的移動了過來。
    何在看著女人伸出的手,粗糙而汙濁。他掃了一眼繈褓“你的孩子?”
    女人點了點頭“是。”
    “為什麽上街要飯?”
    “……要養娃。”
    “養不活他,為什麽要生他?”
    女人愣了一下,似乎這個問題極度的愚蠢“……能咋辦……孩子不能不生。”
    何在歎了口氣“不生孩子就過不了日子了?”
    女人從走到車邊開始,一直沒有看一眼這個和自己對話的男人長什麽樣。她此刻終於驚覺和埋怨的抬起了頭,掃了一眼何在並不養眼的臉。她再不說第二句話,轉身就走。因為在她的意識中,這個無知的男人無法溝通。
    女人的理由簡單到沒有理由。
    何在看著她的背影走向下一輛車,猶豫了一下,把手上早就攥著的一百元紙幣塞回口袋。紅燈結束了,他起動,離開。
    這樣的人在世界上有無數個。數量多到讓你絕望。他們遵循著自己意識當中的生存法則前進著。
    活著,在一個被周圍人所界定好的時間結婚。不是因為愛情,因為時候到了。然後在另一個特定的時間,被催促著產下一個後代。至於這個同類的到來,是為了延續所謂的家族香火,還是老無所依的解決方案,亦或是為了滿足長輩們把幼兒當成玩具的情結。各種原因,不用去辯論。因為所有人都會給你幾乎同樣的答案因為愛,和家庭的完整。因為希望,和未來的建立。因為教育,和文明的傳承。
    也許也是為了種族延續,但這條理由通常被忽視掉了。人們隻有在享受特權時才會驕傲的展示自己的種族。
    一個政權如果沒有製約會變成什麽?獨裁。
    一個種族現在沒有製約。理所當然的把自己變成災難。
    人們一邊把高等生物的大旗舉過頭頂,君臨天下頤指氣使。一邊像昆蟲一般,為了地盤、為了食物、為了配偶、為了繁殖,相互撕咬殺伐。終其一生,留下萬貫家財讓後世子孫喪盡,亦或留下千古罵名給文人騷客評說。
    永遠搞不清自己碌碌一世為了什麽。當然,從來也沒想去搞清。
    當一個人開始奇怪,為什麽同類們要自覺步入一個無形的生活規律,然後理所當然的爛死自己時,他已經被當成社會的異端排除到銀河係以外去了。然後看著人們把自己苦心積累的名望、財富、權力一件件的攤在異端麵前,企圖讓異端明白妄自空想是什麽都得不到的。
    唉,誰會和螞蟻們去爭奪腐肉?隻有螞蟻們自己,才會認為那是至關重要的財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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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歡迎再度醒來!這是第幾次了?一百次?”這是何在蘇醒後聽到的第一句話。他勉強動了動麵部肌肉,希望能夠做出個嘲諷的表情。盡管他沒有完全做到,但是對方已經感受到了。因為一記沉重的右拳已經擊打在了何在的左臉上,他被打的險些再度暈厥。
    “已經一個月了,我真佩服你的意誌力。還是不願意說?”拳頭的主人拎起何在的頭發。
    “……知道的話……早說了……”
    又一記重拳。
    “何先生,你是個真正的異端。在任何世界都是。所以沒有一個世界會歡迎你,誰都不需要破壞安逸的人。”拳頭的主人喘著粗氣,他顯然在折磨何在這件有趣的事情上,不遺餘力。
    何在試著活動了一下下顎,發現它還在自己的控製範圍內“……那是因為……您這樣的人……根本看不……看不清世界……”
    話音未落,一把匕首已經穿透了何在的右手“看來我應該把你的右臂也砍斷!”匕首的主人咆哮著擰動匕首拔了出來。
    門口兩個職守的衛兵下意識握了握拳頭,連他們都覺得不忍直視。
    何在神經性的抽搐了一下身體,這類小傷他目前已經司空見慣了。何在此刻被關押在一間黑暗潮濕的囚室中。一根鐵鏈吊住他僅剩的右臂,斜斜的把身體掛在一個肮髒的水牢裏。水牢不大,足以讓站在水邊的人輕易折磨到他們的囚犯。何在自胸腹以下都浸沒在冰冷刺骨且渾濁惡心的汙水池中,雙腳勉強可以觸及滑膩的池底,卻又無法平衡住身體。關押者為了使他更加的難受和不堪,顯然煞費苦心。
    何在的身體現在用殘破來形容,都顯得善意。他幾乎已經變成了半具屍體。
    左臂不翼而飛,傷口處胡亂的包裹著一條汙穢的布帶,以防他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亡。右眼上一條直至下顎的新傷,宣告著這顆眼球已經永久失去功能。他被手銬吊著的右臂,已經被鏽跡斑斑的鐵銬磨的血肉模糊,手腕處的傷痕深可見骨。而長時間浸泡在汙水中的雙腿,未來是否還能支撐住他的身體,也難說的很。渾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傷口無數,其中足以致命的至少有六處以上。如果換做意誌力稍顯薄弱的人,早就已經死亡。
    審訊者拿起匕首,在何在的右肩上比劃著。其架勢讓你絲毫不懷疑他下一秒就會把何在的右臂也切斷。匕首顯然不是個理想的斷臂工具,但是行刑者看上去打算慢慢的享受這個美妙的過程。用匕首割上一兩個鍾頭再讓手臂斷掉,遠比哢嚓一下來的過癮。此時,他已經開始下第一刀。何在用僅剩的一隻眼睛看了看,勉強給出了一個漫不經心的微笑。那意思是請便。好像對方並不是在切割自己的手臂,而是拿著餐刀正打算享用牛排。
    於是匕首的主人更加怒不可遏,他似乎失去了慢慢折磨的興趣,打算一刀斬落。而他刀俎下的這條魚肉,依舊毫不在乎的看著自己。眼神既無恐懼,也無憤恨,隻有平淡和一絲憐憫。這更讓匕首的主人崩潰。
    他剛要手起刀落,囚室的門被推開了。一個親衛隊員衝了進來,慌張的叫到“使者!找到他們了!找到船了!”
    匕首的主人停下手,回頭瞪著自己的下屬“在哪裏?”
    “離基地不到60海裏的位置!”
    匕首的主人皺眉“你瘋了?基地周圍60海裏哪有能藏身的海灣?”
    “他們沒有藏身!他們正向基地全速航行!”親衛隊員的回答自己都不相信。
    匕首的主人更不相信,但是他選擇寧可信其有。他掃了一眼半死不活的何在“看來你就要有同伴了,你的屬下比你更蠢。”
    何在苦笑“……他們是……我的朋友,不過……的確蠢……”
    匕首的主人已經轉身出了囚室,臨走時不忘把匕首插回了何在的右掌。
    囚室中空無一人,隻剩下苟延殘喘的何在,他苦笑了一下,喃喃自語“……才來……”